《听说你到处传我死了》百里会晤

22、立方小时（3）

　　江许走了过去，将门口站着的段来意挤到一边，“谢谢，不用特地来一趟的。”
　　“最近不是降温了吗，怕你着急用。”他摸了摸脑袋，“本来想直接送到你家的，但是你下班早，喏。”
　　“谢谢。”
　　“没事，总这么客气干嘛。哦对了，还有件事儿跟你说。我那个找你们委托的朋友最近就会回来，我把他电话号码发你了，你等他给你打电话，看什么时候见一面谈一下。”他嘱咐着：
　　“就是他们比较讲究，到时候可能要求会比较严苛一点，说话不太好听，你跟他交流的时候耐心点，我这个朋友对音乐这方面还是比较了解的，以前据说也玩过乐队，可能是这方面的原因吧。”
　　“好。”
　　“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请你吃饭。”
　　“路上注意。”

　　门重新关上，整个排练室静到只有呼吸的起伏声。
　　秋蝉做了个哇哦的嘴型，眼神递给杨叔：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
　　沉吟片刻后，杨叔回道：待会看准时机拉架。

　　两人紧张地关注着，稍有什么不对的反应便能立即冲出去。然而，段来意面不改色地坐回到了原位置上。江许也没有什么解释，平静得和往常一样。
　　秋蝉疑惑的和杨叔对视了眼。

　　“继续吧。”
　　“……哦，好。”

　　……
　　九点，联系结束。
　　江许载着段来意回家，一路上，两人久违的沉默下来，让中间穿插连接着的只有秋夜凉爽的风，和早上吵闹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啪——”
　　客厅灯亮起，驱散了厚重黑暗。合租室友又加班了，北次卧的房门紧紧关闭着，快一周了没有动静了。

　　他和段来意相顾无言，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居住的时候。换鞋、倒水、开火……
　　浴室里稀稀拉拉的水声透过玻璃门传出来时，江许下意识走向阳台，窗外月朗星稀，浮云淡薄，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他走回厨房，发现面已经快要煮坨了。
　　他没有什么胃口，就像在夜晚时才吃饭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习惯了一样。江许关了火，看了看手机，今天农历十五。

　　他打了两通电话，一个给朱女士，一个给江豪。前一通显示正在接通，后一通接通两秒后挂断。江许想了想，还是又打了一遍，给朱女士。

　　“打打打，打什么打，大半夜的想折腾死谁？”
　　江许用筷子搅了搅里面的面条，“妈，给你寄了点东西，过两天到，别忘了收。”
　　“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话虽如此，语气却柔了不少，“以为随随便便买点东西就好了啊，我这么好糊弄呢？江许我告诉你，你现在让我特别丢脸你知不知道？那唱歌都是什么人干的，以前都叫妓，最不入流的东西。也就现在人觉得是好，捧着供着叫明星，那也改不了这一行的性质，都是给人卖笑讨生活的，都让人看不起。”
　　“我供你吃供你穿，给你钱让你读大学，不是让你最后去干这个的。你赶紧收拾收拾歇了心思，老实给我在公司上班。我真是看不懂你们这群年轻人了，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打着键盘的工作不好吗？又不用你下乡种地拔草，去电子厂眼睛都熬瞎，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真是有病。”

　　“妈，你吃了没？”
　　“没有，气都叫你气饱了。”
　　“……”他看着锅里软坨坨的面条，“我刚煮了面条。”
　　“你个没良心的，你妈都快气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饭。半个月就打两次电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早死了呢。”
　　江许垂下眼，“不早了妈，你早点睡，晚安。”

　　朱女士骂骂咧咧地挂断电话，屋外，江豪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她的火气一下上来了，推开门就骂：“睡睡睡，睡什么睡！你儿子现在才吃上饭，你还睡，没用的东西，滚！”
　　“嘿，你朝我撒什么火。是我逼着不让他吃饭了吗，你这人……”
　　江豪躲回了自己的房间，空旷的客厅里，女人愤怒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念念叨叨的。
　　“当初我让他报师范，你非说没前用，现在好了，一个人在外面，吃饭都只能吃个破面条……”

　　吃完坨了的方便面，江许开始洗澡、洗漱、洗衣服；等这一切做完，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十点。他靠墙蜷缩着，有线耳机连接着一个老旧的MP3，播放着淅淅沥沥的雷雨声。

　　……
　　十一点半，段来意顶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推开门，极其小心缓慢地来到了江许房前。
　　说实话，这种事他是非常鄙视不屑的。但为了江许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健康，他必须冒险一次。
　　毕竟是初恋，就算现在因为分手不能负责到底了，段来意也没法看他沦落到这种地步。

　　建设完内心，段来意轻轻摁下了他的房门。万幸江许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他雀跃一瞬，凭借着上次的记忆在屋里摩挲起来。
　　他很快就碰到了床，因为江许的房间实在太小，床和墙壁直接的剩余距离让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蹲下都难。

　　段来意深吸口气，表情严肃，颇有种成败在此一举的味道。
　　希望江许的习惯还没变……

　　他的手指顺着床沿往里摸，八爪鱼一样探索着。很快，指腹便触碰到了一个微凉的坚硬物件。段来意大喜，小心地拔了充电线后，盘腿坐在了地板上。

　　手机密码……
　　段来意思索了下，摁了大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串数字。

　　0717，立方小时成立那天。
　　密码正确。

　　段来意唇角微勾，心情终于好了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洋洋得意地想着，点开了简洁屏幕上的绿色微信。
　　消息第一置顶，秦周。
　　段来意的笑没坚持两秒，又耷拉了回去。

　　忍住想要删除的欲望，段来意一点一点往上划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没有什么，特别平淡。和他预想中江许被骗钱骗色骗心骗身的情况有所不同，乍一看还以为是两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压根不会让人往恋爱关系方面联想。
　　但段来意知道，越是平淡，问题就越是大了。
　　就江许那个性格来说，不是真正想要深交的，压根不会保持这样稳定的聊天频率。
　　江许他……他跟人家玩真的了！！！

　　段来意大惊失色，仓皇退出聊天界面，可他看着那个熟悉的、两年没有变换过的头像，又忽然觉得浑身都很刺挠。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不甘心，在搜索栏里输入着自己曾经的备注，微信号，全都查无此人。
　　他咬牙切齿地点开黑名单，赫然在里面看见了自己。

　　段来意差点气晕过去，恨不得立马冲进自己房间里，将小号上偷偷添加的江许立马删除。眼不见心不静，他觉得江许简直狠心的没边！！
　　只是分手了而已，又不是什么仇人。他当年可能是说话难听了点，但江许也不差啊，一句话骂的他失眠到现在。甚至偶尔梦回午夜时分，他都还能在一道道指责声中惊醒过来，怎么江许就能做到这样狠心，这样说忘就忘。

　　忍不了，一点也忍不了。
　　段来意展开页面，下一秒就要选住拉黑项。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雷一样炸开，段来意顿时僵在原地，呼吸几近凝固。

　　“砰——砰——砰——砰——”
　　心跳声如鼓如雷，响彻耳旁。手机屏幕依旧亮着，将房间照开一个小角。晦涩里，江许的睡颜恬静，浅粉色的双唇微微张开一小条缝，卸下了平日里的攻击性，让他看着又乖又文静，讨人喜欢的不得了。

　　“……”
　　大概是这些天手机玩得多了，段来意总觉得他好像有点近视了，看人都不如一往清晰，让离他没有多远的江许仿佛糊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在记忆里泛着柔和的模糊。

　　段来意的动作由坐转跪，膝盖抵在坚硬的瓷砖地上，手机放在床边。他趴在床沿上，像幼时隔着玻璃遥望展架上的水晶球一样，认真地看着江许。

　　这样仔细的看了，段来意才发觉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模样和两年前分别的时候一样。
　　段来意记得很清楚，因为大雪下的那一眼他看了很久，久到足够在心头镌刻上他模样，久到异国他乡的风霜岁月永远无法将他面容掩藏。
　　他看到江许脸上的细细绒毛，随着呼吸起伏。看到他耳蜗里的耳机，白色的线从他下颌上经过，一路流淌到他手中紧握着一个mp3上。

　　失眠还没好吗？还要靠其他东西助眠。
　　段来意摸摸鼻子，忍不住想，都这么冷心冷肺的一个人了，为什么还会过得不开心。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

　　段来意伸出手，想要将他垂落在眼皮上的一缕刘海捏走，不让呼吸起伏里的发丝尖化成刀刃，叨扰他好眠。

　　屏幕光在此时熄灭了，犹如被风吹灭的蜡烛。房间重新被伺候在角落中的黑暗反扑过来，段来意顿了顿，指腹触碰到了一小段温热触感。

　　和他那天嘴唇上划过的温度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