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到处传我死了》百里会晤

11、春中旧事（11）

　　“轰隆——”
　　14：55分。天空电闪雷鸣，暴雨不歇，俨然一副要将世界淹没的狂躁气势，骇人心神。
　　段来意换下了工作服，安静坐在玻璃墙前，遥望着这个仿佛快要坍塌的世界，面色依旧。

　　“雨好大啊。”
　　今天街上没什么人，来避雨的少了，让往常热闹的咖啡店清冷下来，回荡着寂寥。方久凑过来，别在刘海上的浅色发夹为她增添了一些青春活力，主动搭话过来说：“你带伞了吗？要怎么回去？”
　　“等雨小点？”

　　“嗯。”
　　“那你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她看向窗外，“要下到五点呢。”
　　“一会儿打的。”
　　“唔，你最好现在打，待会雨更大了就难打到车了。”
　　“好，谢谢。”
　　“没事。”她走开了，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支着下巴问：“明天阿许会来吗？”
　　吧台里男生看向右侧，那是店长坐着的位置，说：“他很少请假。”
　　“不知道，他还没跟我说。”店长若有所思地说：“可能要到晚上看吧。哎小段，小江明天要是不来就你跟我了啊。”

　　段来意应了声，起身，晃了晃手机上的打车标识，“那我先走了啊，车来了。”
　　“……啊好，路上慢点。”

　　十几秒后，绿色的出租车驶离远点路，方久皱眉，“他反应好平淡，真的是阿许前任吗？”
　　林嘉和摇头，“我反正不会对前任这样。至于店长，恐怕要等他谈到了对象了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搞人身攻击。”店长非常无语，看着窗外忍不住嘀咕：“总不能是我猜错了？”
　　方久啊了声，“那岂不是很尴尬？”
　　三人面面相觑。

　　……
　　临江大厦。

　　段来意一个人坐在排练室中拨弄吉他，音符错落不成曲调，但他似乎也只是在试音或者编曲，时不时地就会停下，在架起来的五线谱上写写画画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眉心上的烦躁之色越来越重。最后，段来意泄了气地倒在地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从上往下，形成一道轻缓的音阶。

　　三天了，这个旋律怎么都不对，怎么也写不出他想要的感觉。段来意望着天花板，半晌摘了耳机，漫无目的地翻动着手机。

　　没什么好看的，他不是一个喜欢玩手机的人。特别是国外这两年，更断了对游戏与影片的兴趣，连之前喜欢的社交也不那么活络了，微信和企鹅的存在对他来说更像两个支付工具，甚至段来意现在的头像还是两年前换的三花猫。

　　一则扣款通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段来意提起精神，盯着那十七块钱的订单一阵出神。
　　不是预估价十二吗？没用上优惠券？
　　他按了按眉心，把手机丢到一边。

　　……
　　段来意还以为江许会像落水小猫一样湿嗒嗒的回来，没想到他一点雨水也没沾上，怎么离开的怎么回来，完全不像在外面待过。
　　倒是他旁边跟着的男人湿了半边肩膀，见到段来意时扶了扶黑框眼镜，“……这位是？”
　　“室友。”江许从他手上接过吉他箱子，“要不要毛巾？”
　　“不用不用，月白还在下面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好，那我就不送了。”
　　“客气。”

　　不过十几秒的对话，男人便离开了这间屋子。段来意轻啧一声，“你品味真烂。”
　　江许没什么表情地倒了杯水，在他新买的白色陶瓷杯里，“以前确实很差，什么人都能看上。”
　　“现在照旧。”
　　“嗯嗯。”他点着头，靠在桌边，抿着里面温热的液体，双眼平静地看着段来意，“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不就好了。”

　　雷电闪落在他身后的落地窗上，让他的表情像一潭没有流动的水，厚重、沉静。段来意被噎住了，在这一瞬的注视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半晌，他双唇微动。

　　“咔——”
　　陶瓷杯被他放在了玻璃餐桌上，江许没有留恋地转身，像是不想听到任何答案一样，决绝果断。
　　段来意只看着，等到关门声重重传来，才把视线移开，莫名其妙地切了一声。

　　……
　　凌晨2：30。
　　段来意下床，喝了半瓶矿泉水下肚，依然难以消除心底那阵莫名其妙的火气和烦躁。
　　这是他回国后的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在刚落地的酒店，时差没倒回来。再之后就是现在，精神地像是能熬到明天。

　　……这样可不行。他翻出抽屉中还剩一半的褪黑素，黑色瓶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字母，他一概没看，倒出半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喝水，想：应该没问题了。
　　平常的两倍，应该能睡着了。

　　半小时后，他翻身过来，拔掉了和充电器连接的手机，喃喃：“……真是够了。”

　　【前任现对象是渣男，怎么办？】
　　1l：……？所以你大半夜睡不着就为了起来发这个？
　　2l：分手了还操着心干啥
　　3l：你俩确定分了？
　　4l：对不起大半夜看到这个真的很想笑。
　　5l：已经脑补到楼主对着前任念念不忘的样子了
　　6l：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7l：你还对人家有意思？

　　段来意气急攻心，点击回复敲了起来。小作文很快在他指尖下编织成型。
　　在写到“只是不想看他被渣男伤害”这里时，他忽得恍惚了下。低头再看指尖下的文字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当即恼羞成怒地删了这篇可以计入黑历史的发疯产物。

　　疯了，他真是疯了。
　　段来意放下手机，视线落到角落的行李箱上。
　　……他早该知道会这样。

　　……
　　江许一早就去了洗漱台。镜子里，男生皮肤在白炽灯下散发着不正常的白。眼下微青，白眼球里的红血丝明显，却不见多少憔悴，精神的与状态相当不符。
　　江许当然也没睡好，何况他从来不是什么心大的人。昨天和常夏的争吵历历在目，令他久违的感到不安。

　　“我的位置本来就不重要，在台上连不弹奏都没人发现的了。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记忆将他重新拉回到那一时刻。彼时演奏刚结束，天还未来得及落下暴雨。他们几个正在收拾现场，江许背着刚拉上链子的吉他箱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要偷摸溜走的常夏，不悦地道：“你又要跑？”
　　“没有，我就是感觉有点渴了，想去买瓶水。”
　　江许表情未动，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微微侧头道：“杨叔，水。”
　　“我不喝拆过口的！我要自己去——”
　　“没拆的。”

　　常夏一噎，看着向外渗透水珠的矿泉水，又道：“我拉肚子，我只能喝常温——”
　　“喏，也有。”
　　秋蝉递来一瓶未拆封的常温矿泉水。

　　“……”他僵硬地别开脸，“总之我就是有事，去不了。”
　　一阵冷风正巧吹来，卷动着几人的衣角，将气氛带向更冷的一面。江许眉头紧锁，把肩上背着的吉他盒子转给杨叔，“你们先回车上。”
　　二人犹豫着点头，不多时，现场就剩江许和他两个人了。

　　“我们聊聊吧。”他松开常夏的胳膊，“你这段时间到底在想什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哎呀，我今天真的有事儿，实在不方便，队长通融通融嘛，我下次一定补上。常夏脑海中习惯性地冒出这句话，也是他最常用来回复江许的。他本来也应该这样说，再往常不过的糊弄过去。口袋里的手却忽然摸到了一个质感微硬的三角形卡片，思绪一下顿住了。

　　“……之前不是哪儿样的？”他一反常态，“江许，我来之前就跟你说了，我这人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不会多专心练习的。这点你也同意了，现在要出尔反尔啊？”
　　这话很不留情面，把之前靠玩笑打闹粉饰出的平静一拳击碎，“那正好，趁这次好好聊聊吧。”
　　他握紧了口袋中的贝斯拨片。

　　他这样说，反让江许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了。确实，是他先违背了承诺，强迫常夏跟队训练，这点无话可说。但……
　　“你之前的时候，明明很愿意。”江许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慌乱，“虽然那时候你也喜欢逃练习，但我每次去抓你，你都会回来。”
　　“我以为你是愿意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年轻俊秀的脸一下红了，“我什么时候愿意了？！我从来没有过！没有！”
　　“只是你太缠人了我才答应你的而已，仅此而已！你不要胡乱脑补！”
　　“但我看你挺开心的。”
　　“谁、谁开心了！”

　　“你啊。”江许不加掩饰地问：“还是说我们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开心过？”
　　常夏差点跳起来：“江许！你在瞎脑补什么！”
　　“我哪儿有！哪儿有觉得不开心……我只是……只是……”

　　江许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句只是后面的话。他叹了叹气，罕见地露出了些温柔神情，说：“常夏，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贝斯手之一。”
　　不该就这样埋没。

　　常夏方才还带着些许粉红的脸霎时没了颜色，仿佛被风吹走了上面的胭脂，只剩纸一样鲜明的白。
　　他忽然抬起眼，寒剑一样清亮着，淬着让江许看不懂的情绪，“……我讨厌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