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陈景初

35、第 35 章

　　“你够了。”罗念一脸嫌恶地看着张扬，“说这种让人不爽的话会让你开心吗？”

　　“好吧，那就不说了。”张扬微笑着，身体向后仰去，手撑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泛黄的天花板，“算起来，我也有十几年没见过舅妈了，她现在好吗？”

　　罗念扯扯嘴角：“好得很。”

　　张扬点点头，感慨：“舅妈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罗念听多了身边的人对他妈妈的评价，有说她不负责任的，有说她自私狠心的，也有能理解她的苦衷的，可是这种完全称赞的评价，他却从没有听过，一时竟分不清这是不是反讽，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说呢。”张扬想了想，“就是觉得她很勇敢，认定了要做什么事就去做了，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哪怕要承受很多非议。”

　　“包括她五岁的亲生儿子。”罗念补充，越发觉得自己可悲。

　　“可能有些人天生对于亲情就比较淡漠吧。”张扬说，“相比那些，他们更在意自己的价值和追求。”

　　罗念自嘲地笑了一下：“价值和追求？我可没有求着她生我。”

　　张扬笑了笑，又胡乱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啦，小小年纪别钻这种牛角尖了，累不累啊。”

　　罗念看着他，半晌才别扭地问：“你干吗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张扬像有点难为情似的，“也许是因为上大学离开家了吧，看过更多的人和事之后，感觉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了。”

　　“包括对我妈的？”

　　“还有对你的。”

　　“对我？”罗念疑惑，“我怎么了？”

　　“因为舅妈的事，所以你一直对我妈心存芥蒂吧。”

　　“什么啊。”罗念立刻反驳，“明明是她先看我不顺眼，先找我麻烦的吧。我妈离开家的时候，我才五岁，我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啊，没了妈妈本来就够无助了，她还一直说一些奶奶没义务管我的话，她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眼见他上头了，张扬忙打断他：“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控诉了，我现在完全懂你的感受。”

　　“你不懂。”

　　张扬无奈，继续说：“好吧，我不懂。但我想说的是，我那时候也不懂事，眼看着你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孩儿突然变成了刺猬，对我也横眉立目的，没一点好脸色，再加上受我妈的影响，所以也不愿意理你了。”

　　罗念闷声不语，仔细想想，他的确因为大姑姑的事恨屋及乌，连带着看张扬也不顺眼，还常常出言呛他，也算是导致他们关系恶化的一个原因。

　　“在我读大学后，不用整天面对着我妈的负面情绪，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独自思考，这才意识到其实我也很狭隘，对你的看法很不公平。

　　“罗念，我得对你道个歉。”

　　罗念看他神情认真，不像是拿自己开涮的样子，语气也缓和下来：“真心道歉？”

　　张扬举手保证：“真心道歉。”

　　“……那好吧，暂且原谅你。”

　　张扬笑起来，整个人的姿态都放松了很多，随意地问：“听说你昨天没回来是去给同学过生日了？”

　　“嗯。”

　　“看样子关系不错啊，一个班的？”

　　“不是。”

　　“哦？”张扬挑了挑眉，“他叫什么名字。”

　　“你干吗这么刨根问底。”罗念说，“我说了你又不认识。”

　　“随便聊聊嘛，干吗那么小气。”张扬笑着说，“你也可以问我啊，我保证有问必答。”

　　“我又没什么好问的……”

　　下午大姑姑要走的时候，张扬主动提出来要留下来陪罗奶奶住几天再回去。罗奶奶自然是高兴的，又担心罗念不高兴，便询问他的意思。

　　罗念看了一眼冲自己偷偷眨眼的张扬，撇开了视线：“随便啊，我没意见。”

　　于是张扬住了下来，顺理成章地占着罗念的房间，晚上睡他的床，还在他做寒假作业时在一边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这道题错了，一会儿说那个单词拼错了。

　　罗念嫌他聒噪，把笔一摔，没好气地说：“你又会了？那你说这道证明题怎么解？”

　　“臭小子，瞧不起谁呢。”张扬捡起笔，随手扯过一张草稿纸，“我的数学知识还没完全还给老师呢，看着。”

　　他读了一遍题干，稍加思索，随后就在草稿纸上洋洋洒洒地写起来。

　　罗念怀疑地凑过去看：“你不会是在乱写吧。”

　　张扬白了他一眼，刷刷刷把最后几个步骤写完，用力放下笔：“自己去看。”

　　“看就看。”罗念嘟囔着，认真地把他的证明过程看了一遍，发现……好像还真没错。

　　张扬得意扬扬：“怎么样？”

　　“……算你蒙对了。”

　　“嘁。”张扬站起来走到床边，随便往床上一躺，摸出手机开始打游戏，“还有什么问题欢迎来请教我哦。”

　　罗念嘴硬：“不需要。”

　　纪芫来找他做作业时认识了张扬，俩人很快就混熟了，一起打游戏又留了联系方式，倒比和罗念更像是兄弟俩。

　　张扬也从纪芫那个大嘴巴那里得知了江安白的存在，对江安白好奇得不得了，怂恿着罗念请江安白来家里玩，可惜罗念态度坚决，直到他回家也没能见到传说中的江安白。

　　张扬走的时候，罗念和纪芫一起去送他，直到他进了站两个人才坐公交车回家。

　　纪芫还有点舍不得，问罗念：“你表哥下次什么时候来啊。”

　　“我哪儿知道。”罗念说，“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自己问。”

　　“那多不好意思。”纪芫嘿嘿一笑，“我觉得你表哥人还蛮好的啊，也很好相处，但你以前一直都在说他的坏话。”

　　“我有吗？”

　　“有啊，所以我看到他在你们家住才觉得不可思议。”纪芫说，“而且你们看起来关系还挺好的，没那么水火不容。”

　　罗念不想过多提他们之间的事，含含糊糊地应付：“人会变的嘛。”

　　“嗯——”纪芫扬眉，“挺好的，看你也开心多了。”

　　罗念笑了笑，看向窗外。

　　“不过他生日之后就没见你去了，怎么了？”

　　“他忙吧，我不好意思去凑热闹。”

　　纪芫不以为然：“他有什么好忙的，不就是学习。”

　　“可能有亲戚朋友什么的要拜访吧，那天还听说他小姨要带表弟去他们家。”

　　“哦——”

　　“想想也是，大过年的谁家还没几个亲戚要走了。”罗念说，“我还是识相点，暂时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我就不爱走亲戚，麻烦得很。”纪芫说，“一群人围着你问，哎呀期末考试的成绩怎么样啊，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以后想上哪个大学呀……我想想就头大。”

　　罗念毫不客气地拆台：“反正你都是退步。”

　　“胡说八道，你这是诽谤。”纪芫说，“等成绩出来看我不吓死你。”

　　罗念撇了撇嘴，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

　　这一年罗念也是和罗奶奶两个人过的，虽然冷清，但罗奶奶丝毫不马虎，该准备的年货一样没少，除夕的饺子也包了罗念爱吃的韭菜鸡蛋馅。

　　罗奶奶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节目就去睡了，罗念一个人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遍一遍地换台，结果换来换去都一样，索性百无聊赖地躺了下来，听着电视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发呆。

　　无聊，无聊，无聊。

　　正想着要不要下楼去转一圈，感受感受节日的氛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罗念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想着莫不是江安白打来的，赶紧冲过去接，然而接通后那边的第一声就让他兴奋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

　　“是小念啊，还没有睡吧。”

　　“还没有，奶奶已经睡了。”

　　“哦……这样。”罗妈妈仿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两人一时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

　　罗念觉得有点烦躁，正要说没事就挂了吧，罗妈妈先开口了：“嗯，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声新年好。”

　　“哦。”罗念毫无波澜地应，“新年好。”

　　“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可以跟妈妈说哦，妈妈寄给你。”

　　“嗯，谢谢。”

　　“那……你早点休息，过年也不要熬太晚了，不然白天又精神不好。”

　　“嗯，我知道了。”

　　互相道别后罗念立刻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呼了口气，自言自语：“什么嘛，我又不需要这种无所谓的关心。”

　　正要躺回沙发上时，电话又响了，罗念只当是罗妈妈有什么事忘记说了，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还有什么事吗？”

　　那头沉默了一下，说：“罗念？”

　　“江安白！”罗念一下子精神起来，“你怎么突然会打电话过来的。”

　　“本来想十二点再打来的，又怕你到时候已经睡了。”

　　“不会啦。”罗念说，“我一般都要十二点放完鞭炮以后才会睡的，否则也会被吵醒。”

　　“我也是。”江安白说，“每年都会被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