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陈景初

34、第 34 章

　　江安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温柔，罗念本来要冒出来的火苗马上就熄了，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倒也没那么气……”

　　江安白似乎是笑了一声：“你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

　　罗念怀疑地看着他：“这算褒义还是贬义？”

　　“算中性。”

　　“……哼。”罗念鼓了鼓嘴，半晌又别扭地要求，“你再摸摸我的头。”

　　江安白不解：“嗯？”不过并没有追问原因，听话地照做了。

　　罗念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语气很满足：“奶奶也喜欢这样摸我的头，总感觉……很让人安心。”

　　“那就睡吧。”江安白说，“应该也很晚了。”

　　罗念把被子往上拽，一直盖到嘴巴，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又往江安白那边稍微靠了一点：“晚安，江安白。”

　　“晚安。”

　　罗念这次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半睡半醒间，他总觉得闷闷的，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喘气都吃力得很。他努力地克服睡意，眯起眼寻找窒息感的来源。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似乎还在蠕动，他一下子就被吓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不满地“喵”了一声，动动尾巴，又换了个姿势把自己团好，接着睡。

　　“是你啊，吓死我了。”罗念松了口气，轻轻地戳它的背，“说，你什么时候睡到床上来的？嗯？”

　　罗周一只抖了抖耳朵，压根不搭理他。

　　罗念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见江安白已经起床了，不在房间里，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侵占到了他的地盘上。

　　“咦？我自己睡过来的？”罗念回头看看自己那边空着的一大半地方，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我睡着之后乱滚来着？”

　　他正努力回想着，江安白开门进来了：“早，你醒了。”

　　“早……你早就起来了？”

　　“没，我也刚洗漱完。”

　　“哦……”罗念忐忑地问，“那个，我问你啊，我晚上没有很吵吧？”

　　“嗯？你指什么？”

　　“就是打呼磨牙，还有说梦话什么的……”

　　“没听到。”

　　罗念闻言，刚松了口气，就听江安白又说，“不过你一直在挤我，半夜还把我踢下床一次。”

　　“……啊？”罗念呆了，“真的假的。”

　　“真的。”

　　罗念哀号一声，把脸埋在手里，没脸看江安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没事。”

　　“啊——怎么会这样的。”罗念仍是懊恼，捂着脸碎碎念，“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难道纪芫骗我？”

　　江安白走过来坐在床边，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很顺手地摸上了他的头：“真的没事，可能只是认床引发的下意识的反应。”

　　罗念不肯抬头看他，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太丢脸了，我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哪有那么严重。”

　　“就有！”

　　正说着，房门出现一点细微的声响，罗念抬起头，和江安白一起朝门边看去，眼睁睁看着门被一点一点推开。

　　江妈妈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他们两个齐刷刷盯着自己，笑了起来：“哎呀，小念醒了？我只当你还睡着呢。”

　　“阿姨早。”

　　“早。”江妈妈笑着问，“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饭了啊。”

　　“好——”罗念乖乖答应着，等江妈妈一出去，就又想装鸵鸟。

　　江安白没给他留机会，直接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听话，别闹了。”

　　罗念扁了扁嘴：“知道啦。”

　　江安白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大了些，活动起来不大方便。他把裤腿和衣袖都随便往上挽了两下，正要下床，江安白拽住他的胳膊：“等一下。”

　　“嗯？”罗念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江安白把他的衣袖放下来，认真地重新卷了两折，又去帮他卷裤腿：“裤腿散下来容易绊到。”

　　“你也太认真了。”罗念看着两个手腕上长度基本一致的袖口，“你手上不会是藏着把尺子吧。”

　　江安白对他的贫嘴习以为常，摇了摇头，动手整理乱七八糟的被子：“去洗漱吧。”

　　江爸爸一大早就有急事去公司了，罗念和江安白、江妈妈一起吃了早饭，无端地生出一种自己是在走亲戚的奇妙错觉。

　　他毕竟不好意思总赖在别人家里，吃过饭又陪江妈妈聊了一会儿天就说要回家。

　　大概是觉得罗念在的时候热闹，江妈妈很舍不得罗念，依依不舍地要留他在家里住上几天再走。

　　江安白冷静地提醒她：“妈，小姨明天就要带表弟来了。”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江妈妈遗憾地叹气，又邀请罗念，“那小念过年来玩吧，可以多待两天。”

　　罗念笑着答应了，心里却感到十分落寞。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长错了位置的小草，别的小草都是一簇一簇长的，只有他孤零零地长在一旁，想去和别的小草抱团取暖，但根本走不过去。

　　他不想承认，他其实有一点点孤单。

　　江安白隐隐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不动声色地用别的话岔开了。

　　罗念带着江妈妈执意要带给他的一堆吃的回到家时，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大姑姑带着表哥张扬来看望奶奶，本就低落的情绪顿时降到谷底，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自己回房间。

　　大姑姑却叫住了他，皱着眉说：“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来客人就只知道躲回屋里吗？”

　　罗念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回身来：“那请问姑姑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对长辈这是什么态度。”大姑姑说，“你奶奶真是把你惯坏了。”

　　罗念压抑着怒气：“您不会是太闲了，特意过来教育我的吧。”

　　“好了。”罗奶奶叹了口气，“都少说两句吧。——小念，你回房间玩吧，一会儿吃饭叫你。”

　　“……嗯。”罗念答应了一声，径直回了房间，在关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张扬，从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连衣服也不想换，站在床边，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还没安生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罗念烦躁地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头上，不想理会，可门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抱定了一定要他开门的决心，间断性地敲了好几次门。

　　罗念终于不耐烦了，提高嗓门问：“谁啊。”

　　“我，你表哥。”

　　罗念长长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应：“进来吧，没锁。”

　　张扬推门进来，反手关好门，倚在门边站着，挑了挑嘴角，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罗念被他看得心里很不舒服，没好气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张扬这才笑了，走到他身边，伸手用力地揉他的头发：“你这小孩儿，是到青春期了吗？这么叛逆。”

　　罗念抬手挥开他的手，皱着眉说：“你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你。”张扬举手示意自己投降，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上了年纪的床垫哀怨地“嘎吱嘎吱”作响。

　　罗念警戒地往另一边挪去，怀疑地看着他：“你干吗啊，突然跟我套什么近乎？”

　　“喂。”张扬不满地说，“好歹我也是你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大怨气，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罗念一时无言以对。

　　两个人小时候的感情的确还是挺好的，张扬比他大三岁，凑到一起的时候总是带着他玩，二姑家那对双胞胎表哥表姐欺负他时，张扬也会帮他。按常理来说，自己好像的确不该这么排斥他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扬见他语塞，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是的，你还是小时候拽着我的衣角哭的时候更可爱一点。”

　　“闭嘴！”罗念凶巴巴地吼，“有事快说，没事出去。”

　　“好吧，如果你非要听点什么。”张扬耸了耸肩，说，“听说你妈回国了？”

　　罗念又防备起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张扬说，“我是听外婆跟我妈说的。”

　　“哦。”

　　“你知道的，我妈一直对你很有意见。”

　　罗念的心被刺了一下，故作若无其事：“她有意见是她的事。”

　　“你也理解一下嘛。”张扬轻声叹气，“外婆因为照顾你，执意不肯去我家或者二姨家住，我妈看着自己的妈妈辛苦但又无可奈何，有点怨气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跟我这些是什么意思？”罗念反问，“是说我是多余的，是个累赘，谁都没有义务管我吗？”

　　张扬“啧”了声：“你这孩子，我是那个意思吗？你不要胡乱曲解我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客观地陈述这样一个事实。”张扬说，“而且，每次都要听你和我妈争执，我也差不多听够了。”

　　“那你去跟你妈说。”罗念不为所动，“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才从我这里下手。”

　　张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侄子随姑姑，真是一点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