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数与渐进线》栀言Aiyana

3、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高三的时间很紧，每天都在重复着睡觉吃饭刷题考试的过程，偶尔的动员大会反而成了日常的放松和笑料。
　　然而临近高考，面对着主任和班主任，振振有词的心灵鸡汤时，如同小鹌鹑一样缩着的同学们终究还是笑不出来了。
　　作业越来越多，以至于到礼堂开会的时候，都有人带着一张纸和垫板在奋笔疾书。
　　柳亦涵双手插兜，坐在第一排，四处张望着。
　　她第一天就触了红线的伟大事迹，早已在班上传开。
　　坐在同一排的许终旁若无人的啃笔，聚精会神的看数学试卷。旁边的一颗脑袋却突然凑过来，让他吓了一跳。
　　“画辅助线，连接cd。”
　　女生的声音干脆利落。
　　“你不是等会儿要做检讨吗？还有心思来看这个？”
　　他终于忍不住问。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柳亦涵无所谓的耸耸肩，像个无脊椎动物一样瘫在凳子上。
　　“不就是做个集体演讲嘛！”
　　她用力的敲了敲试卷，微微发黄的纸张哗啦啦的抖。
　　“写啊，这还不会吗？用梅涅劳斯定理！”
　　高三年级主任上了讲台，拿起话筒，颇为熟练的敲了敲，然后开始长篇大论：
　　“咱们今天就长话短说……”
　　柳亦涵在下面盯着年级主任看了半晌，精准点评：“个子不高，应该浓缩的都是精华。”
　　两分钟后，见主任仍然喋喋不休，她继续点评：
　　“凡是以长话短说开头的，不说个十几二十分钟是不会停的……”
　　十五分钟后，主任的讲话终于以“高考在即，同学们努力”画上了句号。
　　柳亦涵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啪啪鼓掌。掌声在安静的礼堂中显得格外清脆，甚至有旁边别的班的同学探起脑袋过来看。
　　在舞台旁边准备上去发言的班主任狠狠的用目光投过来一把刀子。
　　柳亦涵拍完了手，旁若无人的跟许终解释：
　　“不捧捧场，那不是浪费了他刚刚喷射了将近20分钟的唾沫星子？主任他老人家会多难过呀……”
　　许终：“……”
　　然后是各班班主任上台致辞，无一例外的在每个人下台之前都收到了柳亦涵热烈的掌声。
　　“唉，那鼓掌的小姑娘是你们班的吧？新转来的那个？”
　　八班的班主任凑过来问，脸上笑呵呵的。
　　“是啊，你看着喜欢吗？你要的话到你们班去！”
　　“那就算了，咱们班容不下那尊大佛。”
　　八班班主任婉拒，
　　“那小姑娘犯了什么大错？是不是等会儿还得上去检讨？”
　　“破坏班级学习氛围，打扰同学学习。”
　　班主任摸着头上光秃秃的一块头皮。
　　“那也不至于罚的这么重吧？人家也就第1天来。”
　　“我看她的性子必须用一剂猛药，省得以后更加猖狂，也算是杀鸡儆猴。”
　　班主任说完灌了一口茶叶茶，揣着保温杯走到学生那边去了。
　　在会议的上半部分中，柳亦涵都保持着一个兴奋的状态，在一群小鹌鹑般的同学们中如同一只兴高采烈的兔子。
　　许终带着自己难堪的数学试卷努力往旁边挪，尽量和左边这个家伙划开界限，却被右边的宋景山猛得一推：
　　“靠我那么近干吗？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许终一愣，在反应过来后用尽毕生力气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意冷心灰的向后一倒，感觉自己被夹在了两个神经病中间。
　　他眼一闭，眼一蹬，准备装死。
　　身边突然听到一声响动。
　　许终模模糊糊睁开眯着的眼睛，左边的身影一晃，然后站了起来，高昂着头向台上走去。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了她的背影。
　　柳亦涵走到话筒前，脸上毫无愧色，而是带着礼貌却又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话筒，然后展开手中叠成豆腐块的纸。（当然，上面空空如也……）
　　“大家好，我是柳亦涵，是新转来的插班生，我就不做具体介绍了，大家以后会慢慢了解我的。”
　　她的声音清脆，节奏语调恰到好处，从话筒传到礼堂的角角落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仿佛能把每个人的思绪都吸过去似的。
　　二班的一个男生脊背挺得笔直：
　　“我不想慢慢了解，我想深入了解一下。这还是没有被高三模考侵蚀过的灵魂啊！(……）”
　　“为什么我要上台来演讲……哦，不是，是上台来检讨呢？也许是我一不心小用了班主任的杯子。”
　　台下开始有帘窃私语。
　　许终下意识地去看老班，果然，一脸黑线。
　　“当然，这不是重点。”
　　柳亦涵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们老师说我扰乱了班级风气，是的，我承认我在课间讲了话，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所以我并不会为此道歉！”
　　礼堂里又一下子安静了，只能听见女生平静而和缓的声音。
　　“所以……”
　　她的话却被在旁边的班主任打断了：
　　“下来，你下来！别讲了！”
　　班主任的地中海在礼堂的灯光下亮得像一颗电灯泡。
　　柳亦涵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灿烂，不急不躁：
　　“老师，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
　　她偏了头，只有最后问句的余音随着话筒低低地传开，
　　“所以还是让我说两句吧——第一天就触了老师的霉头，我很抱歉，但这里是学校，我们一天要在学校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六点——一共十一个小时，哦不对，我不上晚自习，你们上晚自习的就是将近十五个小时……”
　　“可以说，我们在学校待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人生不只是学习，说的低俗一点，就是为了以后赚钱。成绩也仅仅是升学的标准之一，又不是全部，我们才刚十八岁，又不是八十岁！就这样死气沉沉的？养老院里的老太太都比你们精神！”
　　台下安静了几秒，然后哄堂大笑。
　　“好了，让你们活跃，没让你们放飞！”
　　柳亦涵一本正经继续讲。一边生无可恋的班主任扶额长叹，主任板着的脸上却划过了一丝微笑。
　　“想放飞，可以啊，有本事和我一样，数学成绩稳在一百四。”
　　这又是什么？高级风尔赛？!
　　许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看了一眼自己只有人家零头的数学分数，扶额长叹，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台上的柳亦涵整个人浸在绚丽的灯光里，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神采飞扬，如同八九点钟生机勃勃的太阳。
　　台下同学们的头低下去一片。（毕竟八九点钟的太阳太过刺眼，谁也不会直接盯着看，太伤眼睛了，当然，包括这位数学一百四的）(……）
　　“我真不是在炫耀，我只想说，你行你上，胜者为王，但你们也别猴子称霸王啊……“
　　女生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声音肆意又张扬：
　　“这次的事我知道错了，但下次我还敢！”
　　掌声先是零碎地响起，然后越来越响，汇聚成阵阵声浪，凶涌奔流。
　　“我检讨的怎么样？首尾呼应，一气和成！”
　　回到座位上的柳亦涵仍保持着一种兴奋的状态，丝毫没有注意到班主任气愤的目光。
　　如果眼神可以喷出毒液的话，许终想，那么老班肯定早就成了一株向外刷刷喷射毒针的仙人掌了。（……）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检讨的不错吧？一天在学校这么长时间，都要以学校为家了，这样不会闷死？对哦！“以学校为家”，这么精辟的词我刚刚在台上怎么没想到呢……”
　　柳亦涵捅了捅许终的胳膊，继续喋喋不休，见他没有反应，便转头去和旁边另一个女生讲话去了。
　　台上的主任努力把话题扳回正轨。
　　台下的同学们再一次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这是一个难得慷懒，但又激动人心的下午，在几大盆心灵鸡汤的浇灌下显得充实极了……
　　午间的春阳炽热起来，澄澈的阳光携着愈加温暖了的风穿透枝稍，从叶间映下的光点随着钟上的时针，爬过一格又一格。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全体同学冲出教室奔向食堂。
　　许终本着“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的崇高理念，正欲拔腿就跑，却被一个人猛得拽住，塞回椅子上。
　　柳亦涵背着书包，像螃蟹一样张牙舞爪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跑什么跑？你的事情干完了？”
　　许终一愣，然后长长地叹气：
　　“不是下午大课间取消变成动员大会了吗？又不是我不想努力……”
　　他瞧了瞧柳亦涵的脸色，
　　“都是晚饭时间了，你放过我吧！不是我说，你这才第一天来这儿，为什么一下子揪着我？我和你上辈子有仇啊！不不不，不是骂你，我只是好奇，我一个数学渣渣怎么能入你这个大佬的眼……”
　　柳亦涵扶额，送给他一个白眼：
　　“因为你可塑性强，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许终“……”
　　“对了，祁珩说你们刚考了一次模考，你数学到底多少分？让我看看有多差。”
　　“就比你的一百四十少一点……”
　　“少一点？你骗谁呢？”
　　“是少一点啊，不就是少一个‘1’嘛……”
　　“滚！”
　　柳亦涵怒了。许终如获大赦，只想立马冲进食堂，用美食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不料才走几步，又被她叫住：
　　“滚回来！”
　　许终心如死灰地转头，只见女生的手往前一伸：
　　“棒棒糖呢？”
　　“我一天都在学校，哪里有这个？求求了，让我吃饭去吧……”
　　柳亦涵一脸狡黯的笑，挥了挥手：
　　“算了，不难为你，明天见！记得带糖！”
　　话罢，她背着书包出了教室，脚步轻快，走廊中回荡着她的足音，慢慢远去。
　　许终不知道自己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为什么要回头，目光所及之处是暮色下的校园，夕阳的余晖慢慢给世界镀上一层金色。
　　女生的身影在空旷的校门口显得格外单薄。
　　他看见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然后车门关上，成为街道尽头的一个点。
　　“幸好晚自习不用受到折磨了。”
　　许终暗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五块钱，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今晚买个鸡腿吃了更心安，明天带糖的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