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25、信

　　大约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贺景珩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抬头就看见守在自己榻边，一眼看着脸色就不怎么好的沈少主。
　　看着表情，估计是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贺大人抬手想去碰他，结果被不动声色躲开了，沈既白撇开脸，拒绝跟他有眼神接触。
　　“这是怎么了？”贺景珩开口，盯着他的脸问“做什么这样不高兴？”
　　沈既白回头看他。
　　贺景珩想要起来，沈既白赶紧伸手扶他，就是不说话。
　　没一会，月荷敲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大概率是碗补药。
　　月荷端着托盘靠近，碗里的药味传过来，他猜得没错，那就是一碗补药，看这配置，估摸着应该是最苦的那一种。
　　沈既白从托盘里端起药碗，拿过勺子开始给榻上那人喂药，虽然心情不太好，但沈既白还是留意着把药放凉才喂给他，很是小心。
　　这一次，贺景珩很听话，好好把药喝完，不敢再做出什么可能会惹沈既白不高兴的事情。
　　等药碗放下，贺景珩朝月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端着药碗下去，不要打搅他们两个人说话。
　　月荷识趣退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贺景珩抬手去牵沈既白的手，朝他笑：“莫要生气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你昏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是两个时辰又不是两天，不用这么紧张。”
　　“……”所以对他来说，两个时辰根本不算什么是吧？沈少主感觉自己更生气了。
　　贺景珩微笑：“不过是玄术耗尽，脱力了而已，我自己就是医师，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不必担忧。”
　　沈既白：“……”说得轻松，他怕的是这个人从此长睡不醒，到时候他该怎么收场？
　　“你不好奇裴城主到底出了什么事吗？”贺大人试图转移话题“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中毒。”
　　沈既白凝视着他。
　　顶着那灼人的目光，贺景珩继续道：“其实他中的毒并不致命，下毒之人并不想杀他，大概率只是想折磨他，到底是谁想要折磨星渡城的城主？还是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沈既白很是无奈，他感觉这人就是在努力转移话题，试图用这些事移走他的注意力。
　　可是再生气又能怎么着，贺景珩心里主意大得很，不会因为他的生气与否就改变自己的行事准则，沈既白又不可能真的跟他闹。
　　沈少主深深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贺景珩失笑，点头应下。
　　“身体是你自己的。”沈既白还是忍不住道“就算只是玄术耗尽，这不代表对你的身体无害，有些事情尽力就行，实在没必要这么拼……”
　　他这么絮絮叨叨说着，而贺景珩则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等沈既白把该抱怨的都抱怨完，心情终于变好，总算不再板着脸。
　　贺景珩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两人在院子里准备吃饭，才坐下没一会，便听到一个哒哒哒跑过来的声音。
　　不需要亲眼看到，他们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小洛渊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
　　他换了一套新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手里不知道捧了个什么玩意，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贺景珩朝他招了招手。
　　小洛渊当即兴高采烈地冲过去，然后爬到他的腿上坐下。
　　贺景珩捏了捏他的脸蛋：“吃饭了吗？”
　　“吃过了。”小洛渊笑，很是开心地将手里的木盒子抬到他面前“跟哥哥一起到酒楼去吃的，这是给哥哥们带的。”
　　打开盒子，里面是好些看起来非常可口的点心。
　　贺景珩表示很感动。
　　裴暻煜慢悠悠从月亮门后面走出来，将小洛渊从贺景珩身上抱走，美名其曰：“不要打扰哥哥们用膳。”
　　裴暻煜抱着小洛渊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边逗着小洛渊一边问他们今天去探鬼村的情况。
　　贺景珩如实告诉他。
　　裴暻煜听完，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小洛渊听他们聊起这个话题，很开心地跟他分享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情，表示自己也有帮忙。
　　裴暻煜笑着点了点头他的额头，夸赞他是最棒的。
　　小洛渊被哄得开心，抱着裴暻煜的手直撒娇。
　　贺景珩跟沈既白看了看对方，默默用餐。
　　裴暻煜大概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不过这会儿看到他们在吃饭，不打算打扰到他们，干脆就在那里等着。
　　说实话，看一大一小相处也蛮有意思，小洛渊平时看着呆呆的，但在自己哥哥面前总是下意识露出笑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家哥哥，而裴暻煜平日里总是阴沉着的脸，在面对小洛渊时总会变得很温柔。
　　两人小声聊着天，小洛渊偶尔会凑到裴暻煜耳边去说悄悄话，两人聊着聊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饭后，贺景珩拿过小洛渊带回来的点心开始品尝，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抬头发现小洛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似乎很想从他脸上看出满足的笑容，于是贺景珩便如他所愿笑了。
　　裴暻煜揉了揉小洛渊的脑袋，然后抬起头朝面前这两人诚挚地道谢，为今天之事。
　　贺景珩和沈既白自然是让他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相对沉默片刻，裴暻煜道：“在你们到达星渡之前，孤曾收到沈域主的来信。”
　　这一回，沈既白和贺景珩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星渡城主。
　　裴暻煜道：“沈域主知道荨菰域此刻危险，他将你们送到星渡，是想保你们平安。”
　　沈既白感觉自己听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他说：“怎么会，我爹明明跟我们说是因为……”
　　“他日荨菰域若是遭到灭顶之灾，你们待在星渡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沈域主求孤救你们一命，关键时刻为你们开一条生路。”裴暻煜轻声打断他的话“说什么两地联合不过都是欺骗你们的谎话，别说星渡同荨菰域联合，即便再加上五座星渡城联合在一起，我们也未必是沉垣宫的对手。”
　　沈既白：“……”
　　贺景珩拉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
　　裴暻煜将小洛渊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你们不必再为孤做什么，今后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星渡城也将永远欢迎你们的到来。”
　　“等等。”沈既白追了上去，拦在裴暻煜面前，拧紧双眉盯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小洛渊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怕，下意识扑进裴暻煜的怀里不敢抬头。
　　裴暻煜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哄，他今天实在是提不起更多的精力来应付这两个人，干脆道：“孤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至于怎么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与孤无关。”
　　他无意与荨菰域交恶，收到荨菰域域主的来信时，裴暻煜也处于一种无所谓的状态，但是现在，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事情说出来，毕竟对方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
　　沈既白还想再说什么，贺景珩冲上来拦住他，将他拉开后朝裴暻煜点头行礼：“多谢裴城主告诉我们这件事，你的话我们会好好想想的。”
　　裴暻煜颔首，抬脚离开。
　　小洛渊趴在裴暻煜的肩膀，看见贺景珩朝自己看过来，便冲他摆啊摆手，笑得开心。
　　贺景珩下意识朝他笑，而后又想起身边的沈既白，赶紧把人拉到一边坐下，给他倒茶。
　　沈既白始终沉着一张脸，目光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景珩也不说话，只是轻拍着他的胳膊，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人在院子里坐到天色暗沉，贺景珩索性让月荷和黎筌都下去休息，他陪着沈既白一块赏月。
　　今日正好月圆，月光撒在院里，将整个院子都照得很亮堂。
　　“家里的月亮也是这样的。”贺景珩轻声道。
　　沈既白抬头，正好看到贺景珩仰头看月的侧脸，不由得开口问：“你想回去吗？”
　　贺景珩摇了摇头。
　　“为什么？”
　　“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贺景珩轻声道，没有家人的地方便没有家人，相反亦然。
　　“那贺家呢？”
　　“贺家是我的责任，爹娘将贺家留给我，我没得选。”
　　如果可以，他并不喜欢继承贺家这一个大摊子，他更宁愿住在山野里当一名游医，不染世俗。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你说我是你的家人，可若你去当那劳什子游医，不就认识不了我了？”
　　贺景珩点了点头：“所以现在就挺好。”
　　沈既白永远不会不知道，是他亲自向沈域主求来的机会，让他陪着沈既白一块来到星渡城，并且在离开荨菰域前，他曾向域主起过誓，这一路他必须保证沈既白的平安，必要时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那是一道死誓，违者五雷轰顶。
　　他其实知道自己跟出来没有什么意义，他不仅没有保护沈既白的能力，甚至得靠对方来保护自己，可他就是不想要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做不到。
　　去求沈域主时，贺景珩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偏偏沈域主却是允了他的请求，他实在看不穿君王的心思。
　　沈既白见他一直在走神，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贺景珩摇摇头，将心里的情绪都压下去：“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既白也很纠结，他现在很迷茫：“我爹告诉我，让我到星渡城来一趟，目的是跟星渡城搞好联系，让我们两地可以联合起来……”
　　贺景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为什么要把我骗出来？”沈既白抬头望向贺景珩，眼睛里满是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如果你想回去，我们明天便可动身。”贺景珩道。
　　他的声音始终平缓，这让沈既白心里的燥闷感好了一些，理智渐渐回笼，他把目光放到贺景珩身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贺景珩沉默。
　　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所以他很容易便从贺景珩的脸上看出了答案，他是真的知道这件事。
　　沈既白倏地站了起来，死盯着贺景珩：“你真的知道，为什么？”
　　贺景珩想去牵他的手，结果却被一把甩开，有些无奈：“少主，你先冷静……”
　　“这让我怎么冷静？”沈既白怒极“什么叫做灭顶之灾？什么叫做一线生机？你跟我爹都商量了什么？”
　　月荷和黎筌躲着走廊的尽头，看着两人站在院子里吵架，很是心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两位吵架了，两位都是主子，这可不好处理啊！
　　月荷看了又看，听了又听，始终没能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又不敢离更近，只好找身边的同伴倾诉：“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少主从来不跟大人红脸的，这是怎么了？”
　　“也没有从来吧，小时候不是天天打架吵架。”想了想，黎筌又补充道“不过小时候是不懂事，少主长大后对大人可有耐心了。”
　　“……”月荷无言片刻“明明是大人好脾气一直在让着少主，你不要颠倒是非黑白。”
　　黎筌：“……”
　　不对，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人赶紧把目光放到院子里的主子身上，试图听清楚他们说话。
　　“他认为荨菰域最近不太安全，所以想送你离开避避风头。”贺景珩再一次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这一次没有被甩开“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但域主有令，要是让你知道的话，我便不能留在你身边，我没有选择。”
　　沈既白：“……”
　　“若是你想回去，我也会陪你一起。”贺景珩放低声音道“我与你一同去见域主。”
　　沈既白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没能再狠下心去生气，面对这人，他总觉得自己的原则真喂了狗。
　　沈既白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道：“等你以后成了亲，新娘子肯定被你吃得死死的。”
　　贺景珩动作微顿，有些笑不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沈既白没明白他的意思。
　　很快，贺景珩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赶紧收敛回去，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怎么突然说起成亲的事？”
　　重点是这个吗？
　　“不算突然，你我的年纪，再过几年的确可以订亲了。”沈既白没留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出门前我爹也找过我，说等我回去要给我寻一门亲事……”
　　说着，沈既白把目光放到贺景珩身上：“你呢？不然让我爹也帮你物色物色？”
　　贺景珩的爹娘都已经不在，家里的其他长辈对贺景珩的事情并不上心，所以干脆一块办了也方便
　　“我不要什么新娘子。”贺景珩低着头说话。
　　“什么？”沈既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要来管我。”贺景珩突然翻脸，甩开沈既白的手，甩袖而去，任凭沈既白在身后怎么喊都不停。
　　“……”沈既白觉得这事简直莫名其妙，况且刚才生气的人本来不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