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20、枉死

　　靳天梵离开那天，裴暻煜带着小洛渊在城门口送他。
　　小洛渊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靳天梵要离开，他来到星渡城这些日子里，靳天梵一直在他身边，他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不想让他离开。
　　裴暻煜只告诉他靳爷爷有事情要处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他能理解裴暻煜的话，却依旧觉得难过不已。
　　也不知道那个过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小洛渊没能从这些大人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们总是避之不答。
　　其实江晚黎他们更加不知道为什么靳天梵要离开。
　　彭瑞宇为靳天梵备了马，牵着马等在城门口。
　　小洛渊是由靳天梵一路从城主府抱到城门口的，他趴在靳天梵肩膀上，还在路途中睡了一小会。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达城门口，靳天梵正要把他交还给裴暻煜。
　　留意到小洛渊清醒了过来，靳天梵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睡得可好？”
　　小洛渊眨了眨眼睛，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不要走好不好？小渊不想要靳爷爷走。”
　　靳天梵心里一跳，突然泛起一股酸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渊，听话，跟爷爷说再见。”裴暻煜轻轻晃了一下小洛渊，不让他捣乱“靳爷爷有事要做，不要耽误他的事知道吗？”
　　小洛渊有些难过，但他也是明事理的，只好抬起手跟靳天梵告别。
　　他讨厌告别。
　　靳天梵在心里叹气，面上不显：“在府里要好好的，要听哥哥的话，爷爷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小洛渊点点头。
　　靳天梵终于还是上了马，策马而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往城主府的方向走。
　　彭瑞宇悄悄询问江晚黎，知不知道靳天梵为什么要离开，到底有什么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去处理？
　　江晚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靳老十二年没离开过星渡，这一次估计真有要事吧。”
　　他们作为下属，不好议论主子的事情，点到为止。
　　回到府里还来不及休息，立刻有人来通报，找城主有要事商量。
　　裴暻煜本来想带小洛渊一块去的，但通报的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暻煜听完后脸色大变，将小洛渊放下，让他呆在院子里，他带着江晚黎和彭瑞宇去了议事厅。
　　小洛渊在裴暻煜的院子里左右瞧瞧，没人管他。
　　试探着抬脚从门槛跨过去，还是没人管，平时盯着他不让他乱跑的靳天梵这会儿不在这里。
　　小洛渊眼珠子一转，便自己跑了--裴暻煜不带他去，他可以自己去找。
　　半刻钟后，不知道是因为速度太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意外撞上一堵软墙。
　　这触感有那么一些熟悉。
　　抬起头一看，是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此时情绪似乎还不太好，皱着眉冷着脸在看他。
　　“跑到我们院子来是想做什么？”那人语气不太好的问。
　　小洛渊心里一跳，他有些茫然无措，感觉这个人好像不太喜欢自己，而且现在好像还生气了。
　　“怎么不说话？”
　　小洛渊睁着眼睛看他，他有些呆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错方向，跑进了一个平时不常来的院子，但他明明记得这个院子本来不住人……
　　“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另一道温柔的女声传过来，同时小洛渊被人抱了起来。
　　“你疯了？敢这么跟裴少主说话？不要命啦？”月荷将小洛渊抱起来轻哄“小少主，你别怪他，这个人是个傻子。”
　　黎筌：“……”
　　小洛渊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沈既白和贺景珩也走了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月荷告了黎筌一状。
　　黎筌还挺不服，但被沈既白瞪了一眼后乖乖跟小洛渊认错了。
　　贺景珩走上前，从月荷手里把小洛渊接过去，轻声跟他说着话，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小洛渊呆了有差不多的半刻钟的时间，终于回神朝贺景珩点头，他还是记得这个帅气的小哥哥的。
　　“是我们教导无方，我代黎筌跟你道歉，裴少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好么？”贺景珩抱着小洛渊走进院子里，他的声音一直温和着，有点儿像平时裴暻煜跟他说话的样子。
　　小洛渊顿时心生好感，大气地点了点头。
　　沈既白快步走过来，朗声笑道：“你就是星渡城的少主？巧了，孤也是少主，不过孤是荨菰域的少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啊！”
　　小洛渊眨了眨眼睛，抬手朝他挥了挥。
　　月荷和黎筌跟在后面，两人的情绪截然不同。
　　黎筌还在不忿：“不过是个白子，他有什么资格……”
　　他的话没能好好说完，因为月荷踹了他一脚。
　　黎筌捂着自己的脚万分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你可闭嘴吧，不管他是白子还是黑子，他都是星渡城的少主。”月荷快被他气得翻白眼“他可是少主，你敢对他不敬，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黎筌：“……”
　　月荷又道：“今日之事裴城主不知道还好，他若是知道了，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黎筌撇开头：“能有什么后果。”
　　月荷：“……”
　　月荷怒了：“看来是少主平时太宠你了，竟然让你这般是非不分，你真是……”
　　沈既白落后几步，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他停下脚步让月荷先跟贺景珩进去，他要跟黎筌好好说说话。
　　月荷有些担忧，但也不敢忤逆沈既白的意思，只能朝黎筌递过去一个眼神后，匆匆离去。
　　沈既白抱着胳膊看向黎筌，看得他心里发慌。
　　“少主……”
　　“跪下。”
　　少主命令自然是说一不二，黎筌立刻跪了下去。
　　沈既白沉着脸色：“孤都跟你说过什么？出来一趟全都忘了是不是？”
　　黎筌：“……并未。”
　　“在荨菰域孤拿你当兄弟，可以不行虚礼，可以口无遮拦，可这里是星渡城。”沈既白皱起眉头“不管他裴洛渊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他是星渡城的少主，不管你乐不乐意，我们都必须小心相待。”
　　他不知道自己的近侍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养成这个废物点心的模样，竟然连大是大非都看不透。
　　沈既白抬手揉了揉额角：“黎筌，你太令孤失望了。”
　　“少主，黎筌知错。”黎筌忙朝沈既白磕头“黎筌不会再犯，少主不要弃了黎筌……”
　　沈既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月荷说得对，过去是孤太宠着你了，这里是星渡城，荨菰域不比沉垣宫，没那个能力跟他们抗衡。”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将星渡城和荨菰域的力量结合起来，以达到保护自身的作用，不是结仇来的。
　　“你怎么能不明白，在星渡城里，他裴洛渊跟我沈既白身份是一样的，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你怎么敢对他不敬……”
　　黎筌先前没想太多，他直来直去惯了，又因为对白子有偏见，便下意识出语冲撞，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人在星渡，这里不是他的地盘。
　　“少主，黎筌知错了。”
　　沈既白摆摆手：“你就在这跪着吧，跪够六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
　　裴城主那边若是不追究，那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们要追究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看在他们曾救过裴城主一命的份上，功过相抵。
　　自己这个下属，还真会给他找麻烦。
　　走进院子里，院子里的情况跟想象有些不太一样，小洛渊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的插曲，跟贺景珩在玩游戏。
　　贺景珩绕着桌子在追他，两人一边跑一边笑。
　　月荷守在一边，见到沈既白回来，黎筌没有跟着，她有些担忧。
　　回头看了几眼，始终没有看到人出现。
　　“做错了事必定得受罚。”沈既白突然开口“孤罚他在外面跪着。”
　　月荷松了口气，只是罚跪那还好。
　　另一边的议事厅，大堂里面摆了几具已经腐烂的尸首，恶臭在整个议事厅里蔓延，仵作正在验尸。
　　江塱给裴暻煜说明情况。
　　这几具尸体是在城西挖出来的，城西有一片村庄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荒废，原因不明。
　　好些人在传那边闹鬼，裴暻煜想以建一个农庄的名义在那边建一个营寨，这件事本来由江塱解决，结果江塱带着人过去，才开始动工便挖出这些尸首。
　　工匠们吓坏了，以为他们在这动工得罪了神灵，纷纷跪在那里祈求原谅。
　　江塱只好带着自己的侍卫将这些尸首带回来。
　　仵作验完尸后告诉众人，这些尸首最早死于七八年前，近的却是这几个月的事，死因暂时还没有查出来，尸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裴暻煜眉头紧蹙。
　　彭瑞宇：“丢了这么多人，没人报官吗？”
　　江晚黎有些无奈地对他摇头：“近些年逃离星渡的百姓不少，留在这里生死未可知，多的是人离开后再也不回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报官。”
　　彭瑞宇：“……”想到这些事情，他总是忍不住难过。
　　裴暻煜问：“能不能画影图，尽量找出他们的身份。”
　　仵作点点头：“臣定尽力而为。”
　　裴暻煜摆摆手，示意他们都离开。
　　仵作带着侍卫将尸体抬走，一众官员见裴暻煜脸色阴沉，也不敢多逗留，纷纷找理由告退。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江塱。
　　江塱有些担忧：“会不会是沉垣宫那边猜到我们想建一支暗军，故意阻挠？”
　　尸体可以是七八年前死的，但不一定就是七八年前埋在城西，或许是最近才埋下去的，如果他们知道裴暻煜想建暗军，事情将会变得很麻烦。
　　江晚黎同彭瑞宇的脸色不太好，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们都有些紧张。
　　裴暻煜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塱：“城主，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问的是用城西建营寨这事还要不要继续。
　　裴暻煜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孤再想想。”
　　江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朝裴暻煜拱了拱手，对江晚黎使了个眼色后离开。
　　江晚黎想了想，又看看一旁同样拧紧眉头的彭瑞宇，开口道：“不然由我去处理这件事？”
　　裴暻煜摇摇头：“现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些尸首的来历与死因。”
　　即便他们现在强行将营寨建起，那些有关鬼神的流言蜚语也并不会消失，到时候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很难有什么行动。
　　彭瑞宇：“若真同江大人所说那样，是沉垣宫那边所为，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沉垣宫所为，只能停手。”裴暻煜按下心里的烦躁“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
　　不管先前做了多少准备，发现问题他们都只能退，他们没有选择。
　　彭瑞宇有些不甘心，拳头微微攥紧，又强迫自己松开。
　　裴暻煜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目光：“等仵作那边出结果再说。”
　　三人陷入沉默。
　　议事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半刻钟后，一个声音打破了这股压抑的氛围：“确定是这里吗？”
　　“嗯。”
　　“或许裴城主在处理公务，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再等等？”
　　“嗯……在外面等。”
　　“也行。”贺景珩笑了笑，蹲下来跟那小孩儿说话“累不累？不然我抱着你走？”
　　说话间，议事厅的门被打开，裴暻煜从里面走出来。
　　贺景珩赶紧起身对他行礼。
　　小洛渊当即抛弃这位温柔的小哥哥，转身跑向裴暻煜。
　　裴暻煜将他抱起，顺便朝贺景珩摆摆手，还朝跟贺景珩站一起的沈既白点点头。
　　没过多在意这两个人的情况，裴暻煜把目光放在小洛渊身上：“跟贺大人相处得可还好？”
　　“景珩哥哥是个好人。”小洛渊乖乖回答，他显然已经把贺景珩归到自己人的行列。
　　贺景珩微笑，他眨了眨眼睛摸着鼻子道：“我好似……闻到了点奇怪的味道。”
　　江晚黎和彭瑞宇对视一眼，一同看向对面那人：“贺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贺景珩有些犹豫，回头看向沈既白，见对方点点头才开口：“似乎是腐尸的味道，还有点熟悉的不知道是什么。”
　　熟悉？
　　彭瑞宇当即想问他熟悉什么，但他忍住了，等裴暻煜开口。
　　裴暻煜抱着小洛渊走进议事厅，招呼荨菰域的两位来客一块进去。
　　议事厅里的气味更浓郁一些，沈既白和贺景珩都皱起眉，但很快又放松下去。
　　他们下意识去看被裴暻煜抱在怀里的小洛渊，发现那孩子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冷静许多，好似没有留意到屋里的味道一般，眼睛在研究裴暻煜华服上的花纹。
　　贺景珩主动开口：“我们此番前来主要是想与裴城主谈一谈合作事宜，若是裴城主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裴暻煜：“任何事你们都能替孤解决？”
　　贺景珩道：“有些事情裴城主不方便出面，我却可以做，若是有什么难处，城主告知我们便是。”
　　沈既白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能说绝对，但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自当尽力。”
　　他知道贺景珩为什么主动要求要帮忙，黎筌先前对裴洛渊不敬，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事便会传到裴暻煜耳朵里，此时主动为裴暻煜分忧，等裴暻煜知道黎筌的事时，希望他能够念在他们的良苦用心上，可以不为难黎筌。
　　另一方面，他们来到星渡，主要还是要讨论两地合作之事，若是与裴暻煜闹崩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便会白费。
　　裴暻煜摸了摸小洛渊的脑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孤的确是遇到了些难题，只是沈少主和贺大人怕是帮不上忙。”
　　他没打算拜托这两个人，抱起小洛渊打算离开。
　　“城主大人，可是有人枉死？”贺景珩开口“我是医师，城主大人或许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裴暻煜顿了顿，余光看向坐在原位那两个人，表情有些晦暗：“两位为何执意要为孤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