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14、远足

　　大殿里，庄峣状告孙何孙大人贪污受贿，戕害百姓，星渡城的百姓因为他过得苦不堪言。
　　说完，他还将刘小月的状纸呈上去。
　　江塱附议，他手里还拿着几份状纸，全都状告孙何。
　　孙何脸都白了，跪在地上哭喊着说全是庄峣和江塱的一面之词，他认为是这两个联合起来诬陷他，就连那份状纸也是伪造的，希望城主大人能够明鉴。
　　庄峣摸着胡子开口：“一派胡言，本官跟你无冤无仇，何必冤枉你。”
　　“这话应该由下官来问庄大人。”孙何跪在大殿里，一脸痛心“庄大人贵为众官之首，为何无缘无故就要陷下官于不义？”
　　不等庄峣开口，孙何又将矛头指向江塱：“还有江大人，下官想问的是状告下官之人在何处？下官想跟他们当面对峙。”
　　江塱一甩袖子：“他们不愿意与你对峙，不过是担心你会杀他们灭口，事到如今还想狡辩。”
　　“江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下官。”孙何朝裴暻煜重重一磕头“城主大人明察，臣这些年为星渡城兢兢业业，从不敢有懈怠，也绝无害人之心，那些所谓的状纸都是假的。”
　　裴暻煜什么话都没说，在堂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有人站出来帮孙何说话，说在裴暻煜不在的十年里，孙何帮忙处理朝政，可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该为这些虚无缥缈的状纸处置他，不然会寒了百官们的心。
　　裴暻煜记得，这些人当初要求自己处置小洛渊时，也是他们最积极，也说自己会寒他们的心。
　　直到最后裴暻煜也没说自己的打算，等朝会散了留下庄峣和江塱去议事厅。
　　众人认为这是城主妥协了，要求那两位大人把这些事咽回去。
　　结果却是裴暻煜对他们说：“你们继续对孙何施压，以孤的名义逼到他退无可退。”
　　庄峣有些担忧：“孙何手握重兵，如此逼迫孙何怕是会造反。”
　　那十年裴暻煜不在，星渡城几名手握重权的朝臣相互擎掣，特别是孙何，有权有势有人，那可是差一步之遥便能踏上城主之位的位置，如今裴暻煜回来，他们手里的权力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
　　这种情况对孙何来说自然是一大打击，他想要的钱和权都因为裴暻煜的回归而失去。
　　但他也不能造反，毕竟裴暻煜是正式继任的城主，说出去也不好听，除非必要，不然他不会也不敢拿裴氏怎么样。
　　不能倚靠城主府的权力替自己谋划，孙何只好把目光放到其他地方，比如像刘豹这样的人，很适合为他做事……
　　“孤就是要逼他造反。”裴暻煜目光微黯“孤倒是要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要保他，正好一同按照造反论处。”
　　平时想处理他们还师出无名，要他们真敢造反，一切就方便处理多了，况且他们手里的人马都是星渡城的子民，他们乐意造反，星渡城的子民可不一定乐意……
　　庄峣同江塱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睛里诧异的目光，最后领命退下。
　　几日后，裴城主突然说要去远足，没说原因。
　　小洛渊没有多想，他认为是因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功课和玄术都学得很用心，所以裴暻煜要奖励他。
　　远足的前一天，小洛渊忙活个不停，他在准备远足需要用的东西。
　　刘小月在帮他准备，看他缺什么都想法子帮忙找到。
　　小洛渊提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竹篮，准备将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股脑往篮子里面塞，恨不得把家当都塞进去。
　　刘小月赶紧劝他，让他分门别类去选择，不要盲目拿这么多。
　　裴暻煜在院门口看着小洛渊跑进跑出，脸上还带着让人心软的笑容。
　　这时，江晚黎走过来，她也在看院子里的场景，笑着说：“看来小月跟少主相处得还不错。”
　　刘小月被救后无处可去，最后选择留在城主府，城主府自然不缺她一个人的吃食与月俸，江晚黎便安排她帮小洛渊照看院子。
　　只是小洛渊不常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刘小月跟他接触的时间也不多。
　　“都安排好了吗？”裴暻煜脸上的笑意敛起。
　　江晚黎点了点头，她有些担心：“万一他们不上钩，又或者说上钩了，但是派来刺杀的人太厉害怎么办？”
　　“孤前些时日跟庄峣和你爹将他们逼得很紧，他们很清楚继续苦撑下去没有好结果。”裴暻煜道“他心里清楚，孤一定会处置他，只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而孙何自然不可能会等到裴暻煜寻到机会对付自己，他会先下手为强，所以裴暻煜现在便是给对方一个动手的机会。
　　至于派来刺杀的人太强……
　　裴暻煜摆了摆手：“不必担心，照计划进行。”
　　言毕，小洛渊提着竹篮飞快跑出来，差点在门槛上绊倒自己，裴暻煜心一跳，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发现自己没有摔下去，小洛渊先是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自家哥哥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裴暻煜无奈，将他手里的竹篮拿过递给江晚黎，自己干脆将人给抱起来：“怎么不好好看路？”
　　“一时没留意。”小洛渊两根食指相对戳了戳，有些心虚。
　　裴暻煜也不是真要责怪他，见他这个样子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好轻声道：“以后走慢点，多留意脚下知道吗？”
　　“嗯嗯。”
　　安排远足的地方是一条花谷，花谷两边花草树木茂盛，感觉还有不少动物藏在里面，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花谷的中心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
　　小洛渊探头去望，又要伸手捞鱼。
　　裴暻煜没管他，反正到最后他也捞不到。
　　江晚黎在小溪边上铺了一块软布，将他们出行前的准备全部摆在上面。
　　裴暻煜还动手垒了一个火堆，动作非常熟练。
　　见江晚黎看过来，裴暻煜不带情绪地解释：“以前跟彭瑞宇住的地方夏不避雨冬不防寒，只能自己动手取暖。”
　　江晚黎手上动作微微一颤。
　　“都过去了。”裴暻煜感觉到她的情绪，开口安抚了一句，去喊还在溪边玩水的小洛渊。
　　小洛渊回头，朝他们跑了过来。
　　裴暻煜拿出手帕，帮他将手上的水擦干净，脸上带着个温柔的笑容：“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们这一趟出来准备了不少食物，当然了，小洛渊自己没准备食物，他的竹篮里装的全都是玩具。
　　要不是小月拦得及时，还不知道他会往自己的竹篮塞多少东西。
　　“先吃点桂花糕？”裴暻煜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里喂他。
　　小洛渊咬了两块，糕点的细屑沾到嘴角，裴暻煜帮他将细屑抹去。
　　山风吹过，将几人的头发都吹起，一不小心就糊了眼睛。
　　小洛渊眯着眼睛许久，等那阵风过去才将糊在自己脸上的头发扒拉开，裴暻煜就在一旁看着，竟也不帮忙。
　　旁边突然跑过来一只山猫，准确来说应该是山猫崽子，年纪还很小，只有小洛渊双掌并起那么大。
　　小洛渊眼睛亮了一下，看山猫从自己身边经过，赶紧从裴暻煜身上爬下来，跑上去追它。
　　山清水秀，这里的确很令人心旷神怡，难怪小洛渊会这么高兴。
　　裴暻煜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小洛渊，声音却沉了下去：“感觉到了吗？”
　　江晚黎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感觉到一股很重的杀气，想要他们命的人来了。
　　裴暻煜余光看到小洛渊的竹篮里还放着一个纸鸢，没记错的话，这个纸鸢似乎是小洛渊自己做的，这一篮子的玩具都是小孩自个的宝贝，坏了可是要难过许久。
　　江晚黎还在准备他们需要的东西，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几道符咒。
　　“哥哥。”小洛渊在锦绣花丛中回头，刹那间天地都失了颜色。
　　也是那一瞬，一支重箭朝小洛渊飞去。
　　小洛渊听到了风声，下意识回头，看到箭矢的瞬间，有人将他拦腰抱起，长剑将重箭劈开。
　　小洛渊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带着后退几米外，但偷袭之人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更多的弓箭手准备，箭矢朝他们飞速落下。
　　裴暻煜和江晚黎一块用剑和符咒幻出一个保护圈，抵挡着凶狠的箭矢。
　　不知道哪里大喊了一声“保护城主大人”，一群护卫往山上冲过去，不一会满山都是打斗厮杀的声音。
　　小洛渊有些愣神，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裴暻煜找回了他的竹篮，幸好刚才的箭雨没有伤到小洛渊的竹篮，里面的东西还是完整的。
　　“抱着。”裴暻煜将竹篮递到小洛渊怀里，要他好好抱住，其他不用管。
　　想出箭的刺客被打乱了节奏，江晚黎又时刻注意着，没有人能伤到他们。
　　半个时辰后，彭瑞宇带自己的属下绑了七八个刺客下来，一脚一个将他们踹得跪在裴暻煜面前。
　　倒不是只有七八个刺客，是活着被抓下来的只有七八个。
　　“孙何派你们来的？”裴暻煜捏了捏小洛渊的脸，正在逗他笑，所以跟那些刺客说话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刺客死死地盯着他们。
　　小洛渊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僵了一下，裴暻煜很快就发现这一点，眼神冷下去。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江晚黎抬脚给那些乱看的刺客一人一脚，给他们踹翻在地“吓到我们家少主怎么赔？”
　　彭瑞宇背着手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承认也没关系。”裴暻煜摆了摆手，立刻有人拿着认罪书走上来，认罪书将孙何所有罪名都供列出来，包括他安排刺杀城主一事，也是由他亲自安排。
　　彭瑞宇当即上前，拽着他们的手就要按手印。
　　“你卑鄙无耻，竟然诬陷于人……”刺客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他的手还是不可控地被彭瑞宇拽着按下了指纹。
　　“这是假的，全是你们的诬陷，我要揭发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直跟在彭瑞宇身边的人偶突然抬手，将剑插入他的后心。
　　裴暻煜扯了扯嘴角：“孤诬陷于你们？真是可笑。”
　　江晚黎手上握着几道符咒，盯着跪在地上的刺客：“你们也是被诬陷的？”
　　她的意思很明确，要是他们继续坚持诬陷二字，也会落得他们头儿一样的结局。
　　彭瑞宇抬手，拿着长剑的人偶当即抬起剑：“想清楚了各位，在下很好奇，各位的家人知不知你们意图刺杀城主之事？”
　　“……”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罪名！”江晚黎冷笑一声“是将功赎罪还是诛连九族？我想这不是个很难做的选择。”
　　“是孙大人，孙大人派我们来的，卑职愿意认罪伏法，还求城主大人放过我的家人。”其中一个刺客忙磕头认罪。
　　有一便有二，剩余那些刺客怕连累家人纷纷效仿，全都认了罪。
　　至于证词，彭瑞宇早已经准备好，不需要他们再费心多想，好好记下来就行。
　　等彭瑞宇带着手下，押着一众刺客离开，原本漂亮得像仙境一般的花谷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遍地都是尸体和冷兵器。
　　小洛渊不是没见过尸体，他是从死城里活下来的人，见过的尸横遍野的惨境，现在这场景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场面，但是……
　　小洛渊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竹篮，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走吧。”裴暻煜轻声说。
　　不管在别人面前多雷厉风行，在小洛渊面前，他总会柔下声音。
　　“去哪？”
　　“自然是换个地方远足。”裴暻煜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这里已经不适合游玩，小渊不是想放纸鸢吗？”
　　小洛渊心情瞬间回旋，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一样闪亮。
　　“怎么好像很惊喜？”裴暻煜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觉得我带你出来就只是为了设计这些刺客吗？”
　　裴洛渊垂下双眸：“没有。”
　　“真没有？”裴暻煜逗他。
　　小洛渊抓紧手里的小竹篮，小声辩驳：“没有。”
　　“行吧，没有就没有。”裴暻煜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走，我们去放纸鸢。”
　　江晚黎将手上的符咒收起，瞬间切回平时那个大姐姐的模样：“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很漂亮，而且比这里要空旷得多。”
　　裴暻煜：“空旷得可以放纸鸢？”
　　“可以。”江晚黎回答“而且那里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少主可以放心。”
　　裴暻煜笑了笑，他逗小洛渊道：“这下可开心了？”
　　小洛渊点了点头。
　　江晚黎说的地方在山的另一边，与山谷的风景不同，山的另一边是一片旷野，从高处往下看，一望无际。
　　原野上生长着许多花草，生机盎然，小洛渊有些看呆了。
　　裴暻煜将人放了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去玩吧。”
　　小洛渊提着竹篮，往前跑了两步便停下来，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裴暻煜两人。
　　江晚黎走上前，在小洛渊面前半蹲下来：“少主，怎么了？”
　　小洛渊的目光放在裴暻煜身上，他在等裴暻煜。
　　江晚黎大约也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一块回头看向那个正在欣赏风景的人。
　　裴暻煜低下头，笑了笑朝他走过来，朝江晚黎摆摆手，示意她起身退下。
　　他在小洛渊面前蹲下：“知道怎么放纸鸢吗？”
　　小洛渊摇了摇头。
　　裴暻煜拍了拍他的脑袋，伸手从竹篮里把纸鸢拿出来：“没关系，我来教你。”
　　“好。”
　　江晚黎在原野的高处看着，少年带着孩子扯着鹞线在旷野之中奔跑，正是最好的年纪，风华正茂之时，他们本就该是这个模样，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深沉的城主。
　　要是没有那些事，他们应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江晚黎就这么远远的瞧着，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庆幸的是发生那么多事，裴暻煜还能有一个可以露出真心笑容的时候，担心的是现在这个乱世人一旦有了牵挂，无疑是在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