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云鹤去》爱歌

3、第三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来到金碧辉煌的酒店，礼貌帅气的服务员将她们引到包厢门口。推开门，只见室内坐着两位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子。
　　那个一双凤目的美男子对走在前面的秦宁馨打趣道；“几年不见，宁馨，你也学会迟到了！”
　　旁边肤色略深的俊朗男子则宠溺地对她说：“下雪天路况不好，开慢点没关系。”
　　秦宁馨一见到那个俊朗男子就忍不住扬起笑脸，流光溢彩的眸子中满是甜蜜，“还是我家‘小黑人’好！哥，几年不见，您越发妖媚了呀！”说着转过头看向凤眼男子。秦宁轩的一双略显女气的凤眼一直是她嘲笑的对象。
　　“你这孩子！”在二比一的情况下，秦宁轩明智地选择忍让。
　　“浅浅，快进来呀！”秦宁馨回头招呼杵在门口的尹清浅，伸手将她拉进来。不知为什么，秦宁馨觉得此时尹清浅的手格外冰冷僵硬。
　　与此同时，秦宁轩也瞥见身旁的男子微微一僵，凤目中闪过一丝锐利，即刻又恢复盈盈笑意。
　　“浅浅，这是我堂哥，秦宁轩。……哥，这就是尹清浅。”说罢还眨眨眼睛。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秦宁轩伸出右手，笑吟吟道。
　　“秦画家真是好才情！”尹清浅也笑着回握。
　　“是啊是啊，我哥很有才的！”秦宁馨这媒做得很是见缝插针。
　　“浅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黑人’，程云鹤。”说着还脸上飞红，“‘小黑人’，这就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尹清浅！”
　　“尹小姐，久仰大名！这些年，宁馨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程先生才是‘为民除害’，功德无量。”片刻后，声音响起。
　　两只微颤的手潦草地握了握，随即各自抽回。
　　“‘小黑人’，浅浅，我又不是成天惹是生非的街头一霸！”秦宁馨委屈地撅起嘴。
　　“看来这几年，你这小魔头依旧事端不止啊！”秦宁轩大笑，凤眼微扬。
　　众人笑笑各自落座。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各位先慢用。”蓦地，尹清浅起身歉意道。

　　洗手间内，尹清浅垂首立在洗手池前。水流哗哗地淌着，一如她此刻茫然而无措的心境。她虚脱地捧起凉水洗了把脸，试图找回理智和力量。
　　命运，真是隐在云端嘲讽的冷笑。
　　脑中浮现刚才的一幕幕，不可不谓荒谬可笑。一推开门，她竟然看见了心心念念的程云鹤！霎时，电闪雷鸣，她愣住了。她痴痴地看着那个英挺的男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如从前。可是，那样宠溺的温柔，却是对着秦宁馨。对了，秦宁馨说今天要给她介绍“小黑人”的。“小黑人”在哪？是旁边那个凤眼上挑的男子吗？他不是画家秦宁轩吗？昨天的报纸上有他的照片。那，“小黑人”在哪？程云鹤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四下打量，室内只有这两个男人。程云鹤……不会就是……“小黑人”……？她惊恐而茫然，肢体僵硬而冰冷，就在这时，笑颜如花的秦宁馨伸手拉她。她任由秦宁馨拉着她走进包厢来到凤眼男子跟前，秦宁馨笑着说，“浅浅，这是我堂哥……”她脑中一片轰鸣，后来那男子说了什么？她只听见“……月黄昏？”月黄昏？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她名字的出处，幼时就烂熟于心的。于是，她僵硬地浮出笑容，机械地回应。再后来，秦宁馨走到程云鹤面前，“浅浅，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黑人’，程云鹤……”她微微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想要晕厥的冲动，定定地望着程云鹤的眼睛。那双眸子风淡云轻又深邃悠远，仿佛隔着厚厚的雾气，看不清、望不透。他说，“尹小姐，久仰大名！这些年，宁馨给你们添麻烦了。”清晰的话语、疏远的语气，一字一句，刀刀刻在尹清浅的心头，留下滴滴血泪！她冷笑，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同样客气地回应。终于落座，她和他隔着秦宁馨，又隔着千山万水、碧落黄泉。她轻颤，她觉得再多呆一秒，就会发疯。于是，她蓦地起身，借口去洗手间……
　　尹清浅深深嘘了一口气，颓然地靠着台面。程云鹤？“小黑人”？秦宁馨的未婚夫？她苦笑，笑容凄厉而悲凉。她觉得天底下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此。自己心心念的人，居然成了好友的未婚夫。昔日亲密无间的他们，此时居然还扮演着荒谬的陌生人角色！真是太可笑了！她扶着墙壁大笑起来！
　　冷静！残留的理智提醒她。可是一想到程云鹤，以及他和秦宁馨的关系，她的心就不禁一阵绞痛。这样的宴席，不去也罢。她无力地掏出手机，想告诉秦宁馨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拨了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通话键。她犹豫，她是在退缩吗？诚然，她的确还爱着程云鹤。但是，此刻人家已美人在怀。她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爱死了，生活还要继续。
　　更何况，今天还是秦宁馨为她办的相亲宴呢。她苦笑。
　　尹清浅深深呼吸，抽出一张面纸擦干脸，补好妆容，转身离去。

　　饭桌上，四人各怀心思。
　　善于观察的秦宁轩早就发现了程云鹤故作镇定下的不安，以及尹清浅沉默温和下的悲伤，只有堂妹秦宁馨似乎浑然未觉。可是，玲珑如她，又怎会没有察觉那两人之间暗涌的情愫纠葛？秦宁轩笑笑，继续方才的话题，明哲保身。
　　其实，就外人看来，这场宴席倒也和谐融洽。见识广博的秦宁轩总能引起各种有趣的话题，聪颖灵巧的秦宁馨向来有活跃气氛的本事，淡漠沉稳的程云鹤话虽不多，但偶尔几句，总是恰到好处，沉默寡言的尹清浅更是最好的听众。
　　不知怎么，话题转到程云鹤在国内时的生活，秦宁馨问：
　　“‘小黑人’，你高中是不是在本市念的呀？”
　　“是。”程云鹤想了想，“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高二的时候转了学，去了N市。”程云鹤剥去虾壳，体贴地将虾肉放到秦宁馨的盘子里。
　　“哦，我听我爸说过，那几年你家‘永信堂’的生意重心转向了N市，所以我爸的市场才会进一步做大。那你在本市念的是哪所中学啊？说不定我们还是校友呢！”美食也堵不住秦宁馨的嘴。
　　“清河。”顿了一下，程云鹤回答。
　　“清、河？咦？浅浅？你不就是清河的吗？”秦宁馨歪过头问尹清浅。
　　“嗯。”
　　“哎？你们以前不会认识吧？”秦宁馨一副八卦的表情。
　　“不，我们不认识。也许曾经见过，但学校里那么多人，谁又会记得呢？”尹清浅垂下眼帘轻笑。
　　“哎呀，真可惜。”秦宁馨一脸坏笑，纯真且无邪。
　　秦宁轩凤眼闪烁，看来，他这堂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
　　关心，则乱。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
　　秦宁馨自然车夫做到底，驾车送尹清浅回家。两人难得的一路无语。

　　回到家中，尹清浅木着张脸无视母亲姚淑芬的相亲反馈调查。姚淑芬见尹清浅面色不善，倒也知趣地没有追问。
　　换下衣服，尹清浅把自己扔到床上，思绪连篇……
　　七年了，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会再次相遇。相反，自那日之后，她还曾多次幻想这样的场景。譬如，在某个慌乱的早晨，她急急忙忙地奔出家门，却见他停车在巷口，眼中满是笑意，“笨蛋！你又要迟到啦！”又或者，在人潮拥挤的放学路上，他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就走，来到无人处，却又甩开她，莫名而气愤地说，“尹清浅，你到底什么意思？！”甚至几年后，在某个十字路口，他迎面而来，下巴微扬，语气嘲讽，道一声“别来无恙？”，便挽着小鸟依人的新女友，扬长而去。再不济，人海茫茫，他们擦肩而过，无缘见面不相识，留下她独自惘然……总好过像今天这样，荒谬地狭路相逢……
　　细细想来，其实七年之后的程云鹤变化极大，身材颀长、肩膀宽厚，昔日的瘦高少年一眨眼变成眼前的俊挺青年。他的头发比当年长了些，柔和了脸部凌厉硬朗的线条；肤色相比往日略为白皙，可也还是健康的小麦色。不过，那轻抿的嘴角、坚*挺的鼻梁、深刻的眉眼、墨黑的瞳仁、上扬的眉毛，依旧让尹清浅一眼就认了出来。可是，那双曾让她迷恋的眼眸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记得少年时的程云鹤，沉默时目光桀骜狷介，说笑时眼神清朗明亮；而现在却是一贯的疏离淡漠、寂冷深邃。也许在别人眼中这是冷静沉稳，可是尹清浅的心却有微微的疼，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还有，他今天的态度，
　　……“下雪天路况不好，开慢点没关系”……那么温柔……
　　……“尹小姐，久仰大名！这些年，宁馨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么疏远……
　　……给秦宁馨剥虾……那么体贴……
　　“呵呵……”尹清浅把脸埋在枕头里，低声浅笑，心中是说不尽的悲伤失落。
　　曾经，他总是嬉笑地叫她“笨蛋”，连名字都很少喊。每天看到她气喘吁吁地往学校赶，他悠哉地停车在巷口，嘲笑她是“迟到大王”。他喜欢吃橘子，放学的路上常常涎皮赖脸地央求她剥了喂他吃，说“这样才甜”……可是昔日嬉皮无赖的笑脸如今却变成了一张冰冷的、公式化的笑脸，而那些曾经罕见的温柔体贴如今都通通慷慨大方地给了别人……为什么？七年来，自己那样固执地守着他们的爱情，如今，却落得连昨日黄花都不如！彻底地、无情地被他抛在过去！程云鹤！你怎么这么狠心？！……
　　尹清浅的枕头湿了一片……
　　一段清新悠扬的音乐响起，是冯曦妤的《more than light》。尹清浅随手挂断手机，可是不一会儿铃声又响了。她烦躁地拿过来一看，是林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