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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羽蓝喙的知更鸟停栖于寂静流淌的泰晤士水面之上,泛漾的微微波痕如纳西塞斯经上帝赐福的容貌。栎树青翠苍郁的枝叶沾染湿润的水泽,斯诺多尼亚遥远的山风轻拂天堂的使者,偶有幼小的知更鸟清脆的啼鸣,呼唤遗留的亲人。

      约克教堂圣洁的钟声伴随神父低沉吟咏远至威斯敏斯特城,惊扰了惠特韦尔乡间懵懂嬉戏的孩子,令英格兰政界高傲的贵族不可置信——似乎无人将三天前于泰晤士河畔的传闻视为不列颠政治变革的征兆:那位年幼的,有着独特蓝眸的凡多姆海威伯爵宣称将取消与米多福特小姐的婚约,继而迎娶一位并非贵族出身,而是乡间贫农的小姐。

      这实在是荒诞不经的,时值十九世纪的日不落帝国,贵族之间的姻亲同天使应当困囚家宅之内的俗语一样受人许可接受,至少在伯爵向外界承诺之前,从未有过哪个贵族会娶一位平民小姐做自己的妻子。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一周之前,伯爵仍微笑着邀请米多福特小姐游船,并于人们的祝福中寻觅白鹿。

      然而这突然而至的原因并不如上流社交界所猜想的那样充斥阴谋与野心,事实上伯爵并未承认他与那位小姐在告知贵族之前维系着怎样的关系,甚至连同那位小姐的姓氏也未曾宣扬。相较于即将步入殿堂的丈夫与妻子,那位不知名姓的小姐更像是伯爵隐瞒米多福特小姐豢养的情.人。

      米多福特与凡多姆海威惯于以联姻作为两个家族之间维系平和关系的枢纽,而年轻的伯爵甚至没有向他的未婚妻作出任何适宜的解释便擅自打破古老的约定,曼彻斯特卫报的撰稿者纷纷谴责这是对其逝去的父母难以避责的失礼,诅咒他将在午夜听到幽灵的辱骂与哭号。米多福特家族有着嘉德骑士的骄傲,贵族的尊严让他们更愿意选择相信伯爵有着难以言表的理由,然而毁去婚约致使伊丽莎白悲伤仍是不可饶恕的。

      凡多姆海威庄园位于德文郡寂静偏远的近郊,维斯曼森林深处肆意生长着灰白的柏树与盛放的白玫瑰。传闻这片森林曾属于家族先祖所管辖的领土,而白玫瑰一直是凡多姆海威的传统,正如他们试图以优雅温和的礼仪掩盖他们不为人知的工作,纯洁的白玫瑰是为了掩藏他们所有的血腥罪恶。

      镌刻着嘉德骑士徽号的马车停靠于庄园古老的雕花铜门前,伴随着马匹被勒令止步而发出的悠长嘶鸣,一位戴着礼帽的金发绅士挥舞着银剑冒然下车,口中谩骂着恶毒的诅咒,丝毫不顾及马车夫与仆人的阻拦闯入了庄园正厅——这是伊丽莎白的哥哥。

      夏尔-凡多姆海威放下有着玫瑰纹饰的茶杯,身侧的执事为他更换了一杯香浓醇正的锡兰红茶。执事的红眸深处闪烁着隐晦而贪婪的微光,散落额前的碎发如同失去星辰点缀的夜空。他的唇角有着欲.望与渴求,而他幼小的主人便是即将被野兽捕捉的猎物。然而即使他的灵魂疯狂叫嚣,执事依然维系着得体温和的微笑,向主人确认,“少爷,您确定要放弃与伊丽莎白小姐的婚约,迎娶赫尔南德斯小姐吗?”

      “假使我要让棋子尽数倾倒于棋盘之上,那么维系与伊丽莎白的婚约显然是不明智的错误,女王陛下尚且不会放任她的帝国堕落至失去骑士团的可怖程度——较之将米多福特拉入深渊,安妮莎-赫尔南德斯显然更易掌控。她会成为棋盘上无关紧要的棋子,会成为王座之下第一具尸骨。”

      少年的蓝眸漠然冰冷,宛如沉寂深邃的海洋:他希望恶魔能够相信这拙劣的说辞,尽管与平民订婚确实是为了牵制那些身处黑暗的劲敌,但他并未成为冷漠至失去理智情感,全然不顾及那位惠特韦尔乡间小姐感受的怪物。他平静地凝视着他的执事,心中燃烧着得以灼伤灵魂的烈焰,这令他看起来愈发像一头囚禁笼中的幼兽。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对这样的回应不置可否,他并不关心任何一位小姐是否会感到侮辱或是受到轻慢,主人愈发堕落的灵魂才是他渴求已久的盛餐。僵硬优雅的笑容印刻在他苍白的面具之上,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地狱充满诱惑的气息。

      一封以印刻着飞鸟纹饰火漆密封的信函放置于宣称圣保罗教堂的塑像受到上帝启示的晨报之中,罕有的徽号象征那是自惠特韦尔的赫尔南德斯宅邸寄出,夏尔轻轻捏起泛黄的信纸一角,牛皮粗粝的质感摩挲他的指尖留下浅淡的痕迹。他欲撕裂凝固的火漆查阅素未见面的夫人真迹,而此时,爱德华-米多福特已然采取暴力手段逼迫庄园的仆人而闯入阅读室了。

      夏尔丝毫不为爱德华的粗鲁行径感到惊诧慌乱,他依然有着许多尚未完成的工作,因而他将那封为阅的信函递交执事,并低声命令道:“塞巴斯蒂安,将安妮莎-赫尔南德斯接至庄园,我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米多福特尚未恢复原有的理性与智慧,但这只会让他认为放弃与伊丽莎白的婚约变得愈发棘手,而不会令他因畏惧骑士团的权势而抛却这一决定。

      爱德华希冀他的暴躁愤怒能令凡多姆海威再次拾起与妹妹的婚约,因而他近乎愤怒地咆哮道:“夏尔,你为了一个平民姑娘而伤害莉兹,致使她终日沉溺于悲伤,几乎无法参加任何贵族小姐举办的茶会。英格兰所有的贵族阶层都熟知你为了一个不知名的穷困姑娘而背叛莉兹,你是否清楚这于她受损的名誉意味着什么!”

      夏尔平静而冷漠地凝望着与伊丽莎白有着如出一辙,包含怒火的翡翠色瞳眸的爱德华,唇角勾起讥讽的微笑——他当然无法将迎娶安妮莎所能得到的利益尽数告知爱德华,然而假若法兰西斯姑母在此,定然会斥责他的言行不当。因而他只是淡漠地回应道:“事实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糟糕,我所深爱的小姐一直是安妮莎而并非伊丽莎白,未来她将成为我的夫人。”

      这实在是令人作呕,极端厌恶的答复,即便爱德华不愿将如今这个冰冷地吐出一字一句的伯爵与之前那个宣誓保护莉兹的少年视为同一人,但仅仅凭借这样简单至令人难以置信的原因仍无法让他相信夏尔得以肆意伤害他的妹妹。属于骑士的观感迫使他承认这一切绝非伯爵所说的那样浅显,但夏尔已然下达了驱逐令。

      凡多姆海威的厨师长,女仆及园丁如爱德华那样不愿相信少爷如此轻易的背叛伊丽莎白小姐,听闻塞巴斯蒂安早已驾车去迎接那位陌生的未来庄园女主人,他们发誓绝不会因被抛弃的伊丽莎白小姐而对她抱有偏见。然而事实上这不过是他们虚幻的保证,伊丽莎白小姐是如此纯真善良,如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少爷黑暗的生命,仅仅因为陌生的小姐而失去成为凡多姆海威夫人的资格,这难免令他们感到不满——主人禁止他们在小姐正式进入庄园前谈论关于她的一切事宜。

      惠特韦尔生长着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白桦林,蓝冠山雀的双翼偶然掠过低矮的枝桠,送来耶和华仁慈的宽恕以洗清不列颠沉重的罪孽。赫尔南德斯宅邸藏匿于白桦林的深处,那是一座未经修缮的房屋——传闻赫尔南德斯先生是惠特韦尔令人尊敬的乡绅,然而古怪的脾性致使他的家族不被更多人所熟知。

      安妮莎倚靠在玫瑰窗冰冷的大理石阶台上,遥望于白桦林嬉闹藏匿的孩子们,雾霾般的眼眸与苍白脆弱的肌肤映衬柔顺热烈的红发熠熠生辉,宛如米开朗琪罗最完美的雕塑品。她的双眸深处有着隐晦的担忧,苍白纤弱的手指紧紧捏着绀色亚麻长裙的一角以寻求心灵安慰,微冷的柔风轻拂她的面庞令她轻轻蹙眉——一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赫尔南德斯小姐纤弱多病。

      “我以为女巫喜欢将吸血鬼与恶魔混为一谈足以证明它们并非如此恶心。”安妮莎抬手轻柔地将尾部以流苏和繁复花纹的纯色窗帘闭合遮挡刺目的阳光,转而以冷漠淡然的语气谴责道,“塞西莉娅,我从不认为拥有足够的能力将凡多姆海威的魔鬼召回地狱。”她注视着黑暗隐秘的角落,仿佛审判即将处死的囚犯。

      黑色的阴影逐渐凝为身着暗色长袍的金发女巫,塞西莉娅-斯特林手执绢扇驳斥她的观念与借口,“亲爱的,并非所有恶魔都愚蠢至能与吸血鬼混淆,耶和华赐予你肃清世间黑暗的神权,你就当明晰女巫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你完成这个伟大的计划。何况凡多姆海威伯爵对外宣称你将成为他的妻子,这是绝佳的机会。”

      安妮莎微微眯起眼眸,如藏匿于黑暗森林中的野兽那样锐利且充满危险。她冰冷地微笑着问询道:“假若我遵循夫人的意愿成为伯爵的妻子,那么夫人可否以自己的血液为叩响吸血鬼居住的塞戈维亚城堡的钥匙?”

      屠戮肆意妄为的吸血鬼是女巫的天职,她们极度厌恶被与杀死卑劣吸血鬼的方式混为一谈。然而只有安妮莎这样的神启使者的鲜血足以让吸血鬼在月圆之夜变得疯狂,女巫只是杀死黑暗生物的屠刀。

      马匹的嘶鸣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隐约可闻的车轮停滞之声可以断定迎接安妮莎的马车已经到了,塞西莉娅欲中止这个令她感到厌烦的话题,于是她露出微笑并衷心祝福道:

      “亲爱的安妮,希望你能完成耶和华交予你的使命,祝你新婚快乐。”她再度销匿于黑暗之中,留下安妮莎一个人做静默而虔诚的祈祷。

      登上台阶的沉重脚步声是来自地狱的低语,她很快见到了那个黑发红眸,危险而堕.落的恶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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