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金小酒娘》腰上有肉

70、第 70 章

　　70到家

　　奉天到京都千余里路，正常商户的行商车队，路上至多八九天也便到了，可使团少说也近千人，一行人走走停停，等赶到京都时，已经是十五日后了。

　　唐珏迎接使团回京，要先去皇城回禀，便留下珍娘自己一个人先回唐家，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仿佛怕她又会半路跑走，非要留下随身的小厮水墨送她。

　　珍娘知他向来果决，金国出使正是忙乱的时候，索性也没跟他争辩，便由着他的安排。

　　唐家现下算是京都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门户，院子是皇帝亲赐的，就在皇城边上，水墨架着车一路朝唐家走，一路同珍娘介绍。

　　水墨絮絮叨叨的，没怎么要珍娘问，就跟她讲了不少这几年唐家人回京后的事。

　　唐太傅去年年底致仕了，新皇刚刚登基时需要稳定朝局，需要他出来辅助，他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到京都上任，现在朝局稳定，而他的年岁已高，外加唐珏唐瑾都在朝堂供职，便向皇帝请辞。

　　唐瑾两年前高中了进士，虽不如唐珏那般耀目但也算名列前茅，如今在礼部供职，前年娶了荆州文家的女娘，年前刚生的嫡子，府里的百天宴刚过完没几天。

　　年岁最小的唐琛一回京，便进了京都极有名的文阳书苑，现下正鼓着劲儿准备今年的院考。

　　另外唐家的嫡女唐琼也跟着夫家搬到了京都。

　　水墨：“我听大郎君说了，大姑娘还没来过这边。要说咱家这院子，算得上京都城里数一数二的，据说之前是位阁老的房子。”

　　“您不知道，老爷和夫人早就盼着您回家了，院子给您留的是最好的，上次琼大姑奶奶回来，死活闹着要住，老爷夫人都没同意。”

　　珍娘默默听着没插话。他话间提到的琼大姑奶奶，便是唐家的嫡生女儿唐琼，年岁比唐瑾大，出事前便嫁人了，唐家人入狱那几年，她好似消失一般，从未去天牢探视过，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

　　“听说大姑娘要回来，家里的主子们不知道多高兴，若不是要院考，三郎恨不得要去城门迎哩。”

　　随着水墨话音落下，马车停靠在一处院门外，珍娘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一眼便看到正门口悬挂着的“唐府”二字。

　　字体是珍娘最熟悉的，开阔雄劲的手笔同当初唐珏写下的“臻酿”二字一模一样。配上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显得十分威武。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水墨越身从车上跳下，跑去叫门。

　　不一会儿大门便被叫开了，看门的下人探出头来，不知道水墨同他讲了什么，那人竟一下跳了起来，嘴里嚷嚷着朝院子里跑。

　　“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水墨满意的看着对方的反应，笑盈盈的转身回到马车旁，珍娘从车里走出来，站在车边上。

　　水墨搬了下车的马凳，扶着珍娘下车，“大姑娘慢点，我叫他们通传去了，咱们先进门。”

　　珍娘应了声，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默默跟在水墨身后。

　　京都大户人家的院子，都分内外两院，外院是郎君接洽办事的地方，后院才用来住人。

　　院子里的陈设同水墨讲述的差不多，前阁老的院子，布局甚是规整，三路多进的院落，精致雅韵中不失大气。

　　水墨引着珍娘绕过前院，穿过了两座垂花门，便看到唐夫人扶着女使的手，急匆匆的从屋子里往外走。

　　三年不见，唐夫人比往日富态了些，一身赭色的衣裙，披着同色的披风，面色比之前白净了，可头上的白发也多了。

　　“阿娘。”

　　见了人，珍娘忐忑的心情突然就静下来了，几乎用扑的奔了过去，不等她跪下便被人搂进了怀里。

　　“你这天杀的丫头啊，我的心肝肉，你倒还舍得回家哩。”

　　唐夫人一把将人抱住，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心肝肉的叫着哭了起来。

　　珍娘眼睛里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唐夫人的拳头轻凿在她后背，没用什么力气却砸的她心里又酸又涩。

　　落在她身上的每一拳头，都是一个母亲对儿女的思念，人的感情就这般有趣，虽分别多年，可一旦见面让叫人生出亲近之心来。

　　“快叫阿娘看看，怎瘦了这么多，抱着身上竟连块软肉都没了？”

　　唐夫人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泄了情绪，将人松开来，却拉着珍娘的手不肯撒。

　　“哪有的，阿娘我不过是黑了显得。”

　　珍娘空着的手揉了揉脸，谄笑着说。

　　唐夫人拉着珍娘朝屋里走，一边端详着，

　　“还说没瘦，你看看这小脸，瘦的都没巴掌大了，又黑又瘦的像个猢狲。我叫琛儿给你去信那么多次，怎拧成这般，死活不肯回来，可是这家里有什么对你不住的？竟这么狠心。”

　　说着，眼瞅着又要流眼泪。

　　珍娘忙挽着唐夫人的胳膊：“阿娘，您若是生气，就多打我两下出出气，咱可万不能把气闷到心里，这次回来前，我听大郎君说您的身体不太爽利，如今可好些了？”

　　“竟是这由头你才舍得回来？”唐夫人又嗔怪的凿了珍娘一拳头，“我好着呢，若是早知道这般，我早该病上一病才好。”

　　“阿娘，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珍娘摇着唐夫人的胳膊，笑嘻嘻的讨好：“阿娘长命百岁才好。”

　　“哼，我长命百岁了，你是不是躲出去一辈子不回家？”

　　“那不能，您长命百岁我更得好好回家孝敬您。”

　　两人说着话，有女使帮忙打了帘子，珍娘扶着唐夫人进屋，现如今唐夫人的屋子，自然和水井巷的不一样，前后里外两重门，中间的用布帘子挡着，分出里外间。

　　屋里屋外七八个女使婆子伺候着，见人进屋了，倒茶的、搬凳的有条不紊。

　　唐夫人拉着珍娘的手，径直走到里屋靠窗的榻上，又拉着她上了塌。

　　“阿爹刚刚叫小厮传了话来，叫大姑娘先在阿娘这边略等等，他这就来。”

　　上前说话的是小女娘，年岁看上去不大，却梳着妇人的发式，身上的装束简单大方却做工精致，不似普通女使，刚才就一直跟在唐夫人身边。

　　珍娘不认识，但约莫猜得到她的身份。

　　唐夫人听罢点点头，这才想起来给珍娘介绍：“你还没见过吧，这是瑾儿媳妇阮娘，荆州文家的。”

　　珍娘忙起身行礼，按年岁她比阮娘要大，但按唐家齿序，她唤了声二嫂。

　　“大姑娘可别客气了，赶紧坐下，家里人早都盼着你回来，一会儿阿爹就过来，你且安坐着，我去安排下中午的餐食，等下二郎和三郎也都要回家用膳。”

　　阮娘笑着说话，整个人干脆又爽利，一看便知是大家族家养出来的女娘，唐家家教向来严谨，唐太傅和唐夫人又都是良善的，她嫁过来的日子定然极舒心。

　　正说着，就有乳母抱着三个多月的小郎君进屋来，阮娘本要出门又转身回到屋里，“乳母竟将这小东西也抱来了，快，让水哥见见大姑姑。”

　　“是呢，快让我儿见见她。”

　　唐夫人也笑着伸出手，乳母忙把襁褓递到她手里。珍娘也凑过去看，果然看到一个又白又软的小团子，他正醒着，两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珍娘。

　　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般可爱的人类幼崽，从怀里掏出一颗提前备好的金元宝。

　　“你大姑姑没什么好东西，只能送你这种腌臜的，可别嫌弃。”

　　珍娘把他的手从襁褓里拉出来，将金元宝塞进他手里，只见他小手抓的紧紧的，就要往嘴里塞。

　　“哎呦，这个可吃不得。”珍娘要去拦，哪知刚不过三个月的小娃娃速度比她还快，小嘴叭的一下，嘬出一个口水泡泡来。

　　一屋子人被他逗的哄的笑了，阮娘这才上前将他手里的金元宝换出来，笑吟吟的向珍娘致谢。

　　珍娘脸上笑着，空落落了几年的心也被一屋子热情而欢快的气氛填满了。

　　真好啊，她终于回家了，有家的感觉可真好。

　　正热闹着，门外传来唐太傅的说话声：“可是珍娘到家了？”

　　珍娘忙站起身来，要出门去迎，唐太傅却先一步进屋来，珍娘刚要去跪，唐太傅却一把扶住了她。

　　“可算是回来了，莫跪、莫跪，你坐着，快坐。”

　　说着他便将珍娘重又按回在榻上，望着珍娘上下来来回回的打量。

　　“黑了也瘦了，定是在外边吃了不少苦，总算是回来了。”

　　珍娘望着唐太傅越发花白的头发，眼里的泪又差点浸出来，这几年为了稳固朝局，唐太傅操劳了很多。

　　唐太傅在珍娘身边坐下，先看了两眼孙子，叫乳母抱走后又转过来问她：“这三年你在奉天可好？”

　　“挺好的，阿爹阿娘不用怕我被欺负，我在那边开了个小酒馆，一直有云璟照应着，没人敢欺负我。”

　　珍娘笑着，把这几年的事情讲了讲，其实在奉天这几年，属实没什么可讲的，除却心里念着的人，她日子过的极平顺，银钱上更是从未短过。

　　可做父母的就是这样，孩子出门在外，总是觉得受了委屈，问了还要再问，非要把在外遇到的事都细细问到了才肯罢休。

　　珍娘讲的不厌其烦，心里又软又甜，谁能想到原本早该孤家寡人、只影漂零的她，竟还有这么多亲人挂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