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金小酒娘》腰上有肉

68、第 68 章

　　68再见

　　六年了。

　　自打珍娘上次离开奉天城，同唐珏已经六年未曾见过面，可当这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时，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数年不见，他好似没多少变化，依然是那般谢庭兰玉的尔雅公子，面容温润如玉，身姿挺拔如松，唯一变的是他的气质，多年宦海浮沉，只叫他更加的沉稳。

　　虽已进四月，但北境的奉天刚初春，他披着银丝暗纹的黑斗篷，就那般站在门口，深邃如墨的眼眸注视着她，将她画地为牢。

　　有时候照镜子，珍娘偶尔也会感叹岁月的无情，年岁虽还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已经溢进了她原本清澈的眼睛，可他真的几乎未变。

　　“大……大郎君。”珍娘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唤出声来。

　　“咦，你竟认得他？”

　　云璟站在一旁，惊讶的看着珍娘，随后他撇撇嘴角：“你不该唤他长兄的吗？”

　　长兄？依着唐家的序齿她的确该叫他长兄，每次称呼唐瑾时二兄张口便来，可面对着他，这两个字像抹了过年贴对联的面糊糊，黏的她张不开嘴。

　　再见面，珍娘心里竟多了几分畏惧。

　　云璟却有些兴奋，他得意的拍着珍娘的肩膀：“你竟也有害怕的时候？早知你竟怕他，我早该把他叫来奉天，看你还敢小看我不。”

　　他笑嘻嘻的得意着，直到唐珏的目光从珍娘身上挪开落在他脸上：“这几年倒有劳你了。”

　　云璟笑着：“唐兄客气，若真要谢我，不如管管你家妹子，整日里老气横秋的，我都快以为自己多了个娘了。”

　　许是唐珏视线挪走，再加上云璟没心没肺的插科打诨，珍娘心里缓了口气，再看唐珏时便没那么紧张了。

　　将两人让进屋：“大郎君可曾用过饭？”

　　云璟领唐珏来的的时间过了中午饭点，店里早没了食客，除了同珍娘八卦的小伙计，别人都休息了。

　　“当然是用……”

　　“没有。”

　　云璟刚要说吃过了，却听唐珏一句话否了他的答案，他扭头看看唐珏，最终摸摸鼻子吞了后半句。

　　珍娘笑笑，没有戳穿唐珏的谎：“那你俩稍等一下，我去摊几个饼子。”

　　珍娘手脚利索，后厨灶上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过两柱香的时间，珍娘便弄好了。

　　两盘店里常备小菜，一碗鸡蛋汤，还有几张葱花饼。

　　唐珏夹了一张葱花饼，外酥里嫩，喷香扑鼻：“几年不见，厨艺倒是好了不少。”

　　“那是，珍娘的手艺不是……”

　　云璟拿筷子正要夹，唐珏眼神已经扫过去：“你不是吃过了。”

　　云璟的筷子张张合合，被他堵得支吾了半晌才接出半句话来。

　　“……尝一个，我就尝尝，呵呵。”

　　这一尝便没停下来，一连吃了好几个，当最后一张面饼被云璟夹走时，唐珏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的动作很轻，只落在珍娘一个人眼里，珍娘的眼神闪了闪。

　　几年不见，谁能想到这样的表情能出现在他脸上？不过那些年他忍辱负重，日日如履薄冰，约莫只有在水井巷时才能松快一些，如今他深处高位乘风得意，想来日子要比那时舒心很多。

　　珍娘瞅着他慢慢的咀嚼着，把她做的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唐珏的动作斯条慢理，同狼吞虎咽的云璟相比，带着说不出的矜贵，一举一动都那般赏心悦目。

　　直到他放下碗筷，珍娘这才问：“可饱了？没饱我去再弄些。”

　　说着她便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空盘，偏就在这时，唐珏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珍娘的手指猛的一震，白瓷的盘子掉在桌面上，咚的一声脆响。

　　唐珏的力气不大，若多用些力气便能挣开，可不知什么原因，珍娘只觉得小臂一松，竟用不出力气来。

　　唐珏注视着她的脸，眼神里带着叫她无法分辨的情绪。

　　云璟还没吃完，嘴里塞着半块饼子，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的别扭。他咬着嘴里的饼子，看看唐珏又瞅瞅珍娘，将嘴里的饼子三下两下吞进肚子。

　　云璟：“你们？”

　　珍娘终还是挣开了唐珏的手，垂着眸重新拾起桌上的磁盘，扭身半走半跑的冲进了后厨。

　　唐珏缓缓攥紧空了的手指，望着珍娘消失的方向，淡淡的回答他：“无事。”

　　等到珍娘再次从后厨出来时，前头厅里已经没了人，只剩刚才同她聊天的小伙计，见她出来才说：

　　“老板娘，小将军他们有事先回去，说等晚上再过来。”

　　珍娘嗯了一声，然后便望着唐珏坐过的那处发呆。

　　…………

　　小酒馆一到晚上都很忙的，今日也不例外，可若是熟悉老板娘的老客就能发现，今日的老板娘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几次算账都出了错，这搁以前绝不会出现的。

　　珍娘想努力忽略掉角落里那个人的影响，但自打他来了酒馆，她就再无法集中注意力。

　　顺着眼角的方向，只要稍微偏一下，就能看到坐在那边的人。

　　唐珏是半个时辰前来的，珍娘那时正在后厨催菜，等她回到前厅时看到他已经坐在那处。

　　他是一个人来的，云璟并未跟着，他点了一壶酒水和一盘小菜加十个肉串，一点都不着急，不慌不忙的边喝边吃，熬走了店里所有客人，直到后厨的厨师和帮工的都回家了，他才从那里走到柜台前。

　　唐珏垂头看着珍娘打算盘，语气淡淡的：“这点帐，用算这么久？”

　　珍娘手一抖，算盘珠子又拨错了。

　　“呵~”

　　唐珏轻笑出声，低沉的嗓音轻轻颤动，钻到耳朵里时叫珍娘心头一颤。

　　珍娘微怒：“笑什么？”

　　她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俊颜，一股火气突然由心而生，莫名的无缘无故的怒火。

　　“呵，我自然是比不得尚书大人足谋善断、机敏过人。只是不知道尚书大人怎舍得身段，屈就到我这破落地儿来。”

　　唐珏皱了皱眉头，眉眼间的笑带着些无奈，他摇摇头伸手隔着柜台去拿算盘。珍娘手搭在算盘上，他提第二次的时候才挪开。

　　“给你！”

　　珍娘气呼呼的将账本甩给他，扭身从柜台里走出来，唐珏看着她坐在就近的桌子边，笑了笑拿起手边的账本，开始算起帐来。

　　现在的店里早已没了别的人，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柜台处传来算盘的噼啪声，珍娘背对着唐珏，心底里到底涌出一丝委屈来。

　　分别六年，他既有了大好前程，又为何非要跑到她这处豆粒大的小酒馆来？

　　“算完了，一共入账3两8钱零十七个铜板。”

　　唐珏算完帐，将账本放在珍娘面前。

　　珍娘这时才发现，有一两滴眼泪在她眼圈里打转，温润的水珠浸润了她的眼睛，让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她别过头将眼睛里的湿润硬憋回去，才垂着头捡起桌上的账本，起身迈步往柜台里去。

　　然而她不过刚转身，便撞进唐珏怀里。

　　“你慢些。”

　　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深沉的磁性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惜。

　　珍娘却征住了，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刚刚的一撞他前胸的骨头竟将她额头都撞疼了，硬的像道墙。被撞的一瞬间，唐珏用胳膊虚虚的揽住她的腰，虽然很快便放开了，但她分明感受到他胳膊的纤瘦。

　　平日里她早看惯了云璟那群武人的模样，年轻张扬的身体充满了生命力，那些兵士门个个身材虽瘦但却健硕，夏天赤膊时的臂膀更布满肌肉，何曾像他这般单薄？

　　宽大的衣袍遮盖了他的瘦弱，寸锦寸金的云锦裁制的衣袍下，窄窄的腰身细的不堪一握。

　　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怎的把自己养成了这个样子？

　　一股酸涩的心疼突然涌出，珍娘正要抬头，就听头上传来轻轻的一个长叹。

　　“珍娘，跟我回京都吧。”

　　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要涌出，珍娘扭身从他身边逃开，快步走进柜台，垂着头装作无事的模样，直到眼泪重新被憋回去，她才忍着酸涩的鼻子说：“我不回去，生意走不开。”

　　唐珏望着她，眼神中的疼溺和无奈挥散不开，这几年母亲同她寄了多少封家书，每次叫她去京都，她回信时永远都是这个借口。

　　又叹了口气，唐珏也跟她走到柜台前，他站在柜台外，望着柜台里的人，“阿娘想你了，这几年日日都盼你回家。”

　　“琛儿也长大了，如今正在书院读书，今年也准备迎考了，你这个做长姐的，就不打算回去给他鼓鼓劲儿？”

　　珍娘手里的动作一顿，这三年虽家书不断，但终究不是在跟前，也不知当初那个抱着她不撒手的小郎君，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还有唐夫人、唐太傅……

　　“阿爹阿娘两个弟弟，都盼着你回家的，便是我……”唐珏顿了顿，嘴角缓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便是为了他们，你难道就不想回家看看么？”

　　“你可忘了，你如今还是唐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