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谷》无忧诚

49、向前

　　成帝问道“你知道安安去过你家中吗？”
　　荀泽摇头，成帝“你想知道吗？”荀泽本想说就算如今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但他说不出口。
　　成帝点头“我来告诉你”

　　那时，荀泽安排了重兵把守荀府，府中的所有人，都被变相软禁。
　　荀家的老太爷，已近耄耋，因荀泽的事情打击颇深，如今简直老得不像样子，树皮一样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像活着的骷髅。
　　他看见平安，浑浊的双眼瞪得很大，颤颤巍巍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未遂，他举起一只手指，指向她，语气怨毒地说道：“是你，就是你让他背叛祖宗，背弃姓氏，荀家永远不会原谅他，我已将他从族谱上除名，荀家的所有后代都会记得，是他，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我们会生生世世诅咒他。”
　　平安只觉得不可理喻，这老头疯了。
　　那老头笑起来，癫狂无状“他为你如此，我便还要诅咒他，让他永失所爱，不得善终”
　　平安沉着脸，吩咐了几句，不一会侍卫便将荀家的所有人都带到了老太爷的院子里，乌鸦鸦跪了一地。
　　然后她示意，从中带出荀泽兄长的儿子，据说这孩子是家里第四代的佼佼者，颇有荀泽当年的风采。他的父母想要拦，但怎么敌得过平安带来的侍卫和他们手中的利刃。
　　平安牵着孩子来到老太爷跟前。
　　荀家老太爷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平安“杀他”
　　话音刚落，平安手起刀落，一把匕首戳进了那孩子的左肩，又迅速拔了出来，血片刻之后以极快地速度涌了出来。
　　那孩子哇地叫出声，向下坠去，平安一把扯住了他，不让他坠倒。
　　荀家老太爷嘶吼，“你疯了！”
　　平安“不用等以后，现在就破你这诅咒，既然你要子孙世世代代诅咒他，那我就杀光你们的子孙，再把他们挫骨扬灰，做法镇压，让他们永不入轮回。”
　　说完，平安迅疾出手，匕首又那孩子右肩，他的父母恸哭起来，大声哀求着。
　　那孩子只有十一二岁，家族骤然之间遭遇变故，眼下自己又受如此重创，坚持到如今却仍不开口求饶，倒是骨气硬。
　　平安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会在他眼中看到怨恨，谁知道，除了疼痛难忍的表情之外，他的眼神堪称平静。
　　平安停手，吩咐外面的侍卫“把所有的孩子带出来”
　　侍卫们冲进人群，粗暴着拽出所有的小孩，一时间跪在地上的人们哭喊连天，有人想要反抗，被一刀砍到在地。
　　荀家老太爷怒目圆睁，哆哆嗦嗦想站却站不起来，他喘着粗气“你敢？！是不是他让你的来，是他要杀了我们吗？”
　　平安对着老太爷，笑出了声“当然不是，我今日前来，他并不知道。我本之前想着若你能反省，我便放你们全族一马，准许你们返回故地，只要你们承诺永不返京，我会世代善待你们全族，算是我对你们的亏欠。”
　　平安摇了摇头“可惜，地狱本无门，都能被你生生撞开，那我只能打开大门放你们进去了”
　　有侍卫带着别的孩子走到平安身边，那小孩瑟瑟发抖，哭都哭不出声，还未等平安做些什么，就吓得尿了裤子。
　　平安笑道“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铮铮铁骨 。”她看着侍卫手中的孩子，微笑道“你是下一个，别着急”

　　她扬起手，这次刀锋停在了自己手中那孩子的喉间，一道血线出现了，孩子开始颤抖，平安慢慢移动刀锋，血线越深。
　　老太爷的脸色也越变越白。
　　荀泽的兄长大喊起来，“爷爷，求你了，放弃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争的。你想要阿泽坐上皇位，他已经做到了，你还要怎么样！！难不成，是你，是你自己去坐那皇位吗，你想要全族给你赔命吗！！”
　　老太爷闭上了双眼，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可怜自己一生筹谋，本想将这些跪着的子孙后代送上至尊之位，可到头来，全是白费。
　　他低低吐出三个字“我输了”
　　平安停下了手中的刀。

　　成帝说道“安安对我说，我们对不起你，让你和亲族之间背叛到如此，她知你绝不想伤害他们，便提前做好安排，你们出发镜湖之后，就有人护送你阖族老小回到故地了，皇城里的宅子，也派人修葺好了，你娘如今在那里，安安找了可靠的人照顾她。”

　　成帝讲述期间，荀泽一直被安静低头听着，听闻此言，他猛地抬头，吃惊不已。
　　成帝“一直没告诉你，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可。”他苦笑了一下“谁知，你们闹成了这样”，“阿泽，安安担心你娘在宫里寂寞，所以仍旧让她住在家里，安安说，以后你随时都能回去看她，不会有人再拦着你。那讨人厌的祠堂，她让人原封不动拆了，和你爷爷他们一起移走了。”
　　荀泽再也忍不住，他迅速偏过头，脸颊靠在肩头，泪水渗入了衣衫。
　　成帝转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荀泽轻声说道“爷爷，谢谢你”
　　成帝摇摇头，“不，阿泽，是我们对不起你”
　　荀泽对着成帝跪下“爷爷，别这么说，你知道的，你从未强迫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成帝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眼泪。
　　荀泽双手搭在成帝膝上，承诺到，“爷爷，你放心，不管我同安安如何，你都是我的亲人”
　　成帝看着眼前的孩子，想起了两人之前的约定。
　　“阿泽，你曾同我要一个承诺，如果你们顺利通过试炼，那我帮你杀了秦源，如今，我仍旧会守诺。”
　　荀泽一愣，自己已经忘了这个曾经的约定。
　　想了想，荀泽自嘲地笑出声来，他掩饰不住的黯然，摇了摇头，颤抖着说道“爷爷，当时我是恨极了秦源，直到现在，仍是如此。可是，爷爷，我累了，我没办法再和往事纠缠下去，再继续下去，我会死的。就让所有的一切都过去吧，如今我只想放过自己。秦源，我不杀了，杀了他，安安会伤心的。”
　　许久，成帝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还是怕她伤心”
　　荀泽抬起头，却不看成帝，而是望向窗外的天空，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从成帝房中出来，荀泽去看了大巫师。
　　“师父，师父”荀泽轻声唤他，在窗边长椅上休息的大巫师缓缓睁开眼睛。
　　“阿泽”看清来人，大巫师想要起身，荀泽连忙上前扶起大巫师。
　　一抬眼，发现师父神情莫测地盯着自己。这种神情，荀泽不陌生，醒来的这几天，坤多、胖掌柜、王元虎都这样看过自己，一旦被发现，他们都会迅速移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
　　刚才在爷爷那里，也是如此。
　　荀泽笑了“师父，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盯着我，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大巫师一愣，差一点就被他唬住了，幸而坤多之前已经验证过，他确实是都忘了。
　　大巫师摇摇头，“没事，只是看你身体恢复得不错”
　　荀泽点点头，没再深究，总不过是因为安安离开的缘故，所有人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憋在心里，荀泽突然有了点恶趣味，暗暗想到，憋着吧你们，总不能我一个人憋屈。
　　荀泽“师父，你身体如何？”
　　大巫师“我没事，阿泽，只不过有些反噬而已”
　　师父口中所谓的反噬，指得是因数次窥探天命而得的报应。此题无解，荀泽无话可说。
　　荀泽“小师妹呢，我怎么没看到她，有她照顾您，我放心些”
　　话音刚落，碧青推开门进来了，三人见面都是一愣。

　　大巫师没想到满腹怨气失踪多日的小徒弟今日竟然回来了。
　　荀泽有些不解，眼前小师妹的神情憔悴到看着实在是有些瘆人。
　　碧青则是没想到，自己一下子突然要面对两人，自己对他们心有怨怼的人。
　　说起来，荀泽有些无辜，但碧青想到，如今在荀泽心中虽不知道平安已经死了，便却是他不要平安了，这么一想，碧青便觉得荀泽实在是有些碍眼，他凭什么！

　　碧青冷着脸，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荀泽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小师妹着一脸的怨怼，到底是冲着谁，总不能是师父吧，想了一下，只可能是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与安安闹掰了。安安的离开让小师妹很不高兴，毕竟她们都只有对方这一个朋友。
　　荀泽代入自己想了想，如果因为梁丹樱让自己和坤多闹掰了，啧，是了，如此一想，便也能理解小师妹。
　　荀泽假装没有看到碧青的脸色，只是和师父说些话，他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一直考虑的事情“师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和爷爷不必再为我们费心，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想过和爷爷一起去游历，还有景爷爷，也算是散心。这么多年，为了我们，你们都太辛苦了”
　　大巫师沉吟片刻“我也如此想，安安爷爷他，哎”大巫师摇了摇头，“我想趁还有时日，出去走走对我们都好，只是，这大巫师的职责”他沉默了。
　　荀泽用眼睛的余光去看碧青，碧青板着脸，毫无反应。
　　荀泽“师父，下一任大巫师的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有我呢，您不必忧心，大师兄那边”
　　“我会留下”碧青的声音响起“师父，我来当大巫师”
　　荀泽和大巫师都看着碧青，在两人的注视下，碧青抬起头，直视两人“我来”
　　大巫师心中了然，之前小徒弟对自己有怨气，从回来之后便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坤多上次来时，曾说过她一直躲在宫里，也不愿意承继大巫师之职。
　　谁知，今日竟然转了念头。
　　荀泽见师父不反对，微笑“小师妹最合适不过了。”
　　碧青一眼瞪过来“我不是为了你”
　　荀泽一噎，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笑笑。
　　碧青不依不饶“我不是为了你”
　　荀泽一呆，只能在再点点头，为了师父，我知道的啊。
　　大巫师打断了碧青，“好了，阿泽，你初初醒来，还需要多休息，快些回去吧，我与青儿有些话要说”
　　荀泽走后。
　　大巫师看着碧青，碧青回对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半晌，大巫师叹一口气“青儿，我知你不愿意作大巫师。”
　　碧青不言语，眼神中满是不服和挑衅。
　　大巫师再次开口“青儿，我想我欠你们一个道歉”
　　没想到师父会这样说，碧青一下子愣住了。
　　大巫师“青儿，抱歉，害你失去了你最好的朋友，也让阿泽被蒙蔽在梦中，我没能保住最好朋友的孙女，但青儿，师父已经尽力了，如果能，师父也想保住安安，青儿，对不住，原谅师父，也放过自己吧”
　　说到最后，年迈的声音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哽咽之意。
　　碧青的眼泪汩汩地留了出来，她慢慢走到大巫师身边，跪下来，将头枕在大巫师腿上，“师父，对不起”
　　大巫师抬头抚摸碧青的头顶，苍老的手微微颤抖。

　　在宫中躲着的日子，碧青偷偷去看过醒来的荀泽和胖掌柜，去看过李嬷嬷和王元虎，也见到过坤多从宫中离开时，宫门外等着的满脸幸福的丹樱。
　　碧青知道，如今的这些，就是平安希望的，想要的，如果再来一次，平安还会如此选。
　　碧青知道，师父、荀泽、坤多、秦源、自己都没有错，错得是什么，她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再想了，只要明白以后要如何做就好。

　　江湖流传，那雪原中著名的销金窟最近又重新开张了，只不过掌柜换了，换成了一个年轻人，据说这年轻人是吴道仁的徒弟。
　　而天下有了新的大巫师，是前任大巫师最小的徒弟，王庙有了新主人。
　　据说，前任大巫师已经离开皇城，如曾经的吴道仁一般，做了这人世间逍遥的游人。与他一起离开的，是成帝，也有传言，说成帝已经离世了。
　　传言多且杂，不久还有人说在雪原中曾见过大巫师和另外两老人，像是成帝和万景。
　　原来的胖掌柜如今在皇城做了新的买卖，他有了自己的药局，那药局不仅仅是普通的药局，也是禛王府世子培养暗卫的大本营。
　　而天下人最好奇的平安公主，则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只传说她不愿意再受桎梏于皇城之内，曾要求陛下与她一起离开，可陛下身担重则，实在无法同往。
　　只能劳燕分飞，一拍两散。

　　天下变来变去，人聚了又散，事成了又败，几年下来，这些陈年的往事也不再有人提，就算是茶楼里，也有了新的故事可讲。
　　禛王府的世子，成了真正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半年前出征南靖，不日便将从返回，带回的是南靖永不来犯的保证和边境几十年的安宁。
　　世子妃尽快要临盆，总算在生产之前盼回世子，天下可算是要太平了，大喜事一件接着一件。
　　而陛下，那英明神武颇受爱戴，但却当了好几年孤家寡人的陛下，都传出了可能要纳后的传闻。
　　这些时日，皇城中有不少世家贵女们都收到了宫中去参加世子的庆功宴的邀请，据说，届时大巫师也会亲临，如有贵女能得到大巫师的青眼，那她极有可能成为皇后，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世子归来的大宴，承载着所有人的期望，将成为一场盛大的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