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公主来当当》择言

28、我深爱的姑娘

　　春雷震震，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即使裹着雨衣打着伞，到了凤栖宫的时候，费晓晓还是全身都淋湿了。她顾不得许多，顺着宫人的指引就往寝殿里冲。

　　如云在旁疾走，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让费晓晓宽心，温声呢喃：“没事的，陛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险为夷。”

　　寝殿外，围了一圈儿太医，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赫连文渊来回踱步，一脸焦虑不安，没有发现费晓晓的到来。

　　赵院正看到了费晓晓，忙迎了过来：“公主殿下安。”

　　费晓晓摆了摆手：“萧太医在里面吗？”

　　赵院正点头：“萧太医最善妇人症，我们也……没别的法子。”

　　费晓晓皱眉：“没有任何人有法子？”

　　“小殿下头太大，陛下骨盆又小，卡着出不来啊。”赵院正眉头紧锁，“推拿、针灸，什么法子都用过了，还是不成，这要是再拖下去……”

　　赫连文渊急问：“会怎么样？”

　　赵院正不敢看他，呐呐道：“都，都保不住……”

　　费晓晓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事儿真是一茬接一茬，打得她措手不及。如云眼疾手快地扶住费晓晓：“殿下小心。”

　　“无妨。”费晓晓强自镇定，她看向赫连文渊，“三王爷府有没有动静？”

　　赫连文渊一点就透，也是他关心则乱，一门心思都在产房里。想了想，他摇了摇头：“目前很安静。”

　　费晓晓抿抿唇：“不行，过于安静了。”

　　她转身，对如云道：“你亲自去三王爷府，就说陛下顺利诞下皇长子，外甥肖舅，与三王爷幼时几乎一模一样，陛下高兴，召王爷入宫团聚。”

　　说罢，她抬头看向赫连文渊。

　　赫连文渊会意，他担忧地看了眼产房，踟蹰片刻，咬牙郑重地对费晓晓道：“我去找曹德令调整布防，这里就拜托你了。”

　　费晓晓点点头，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三王爷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与世无争，希望她的一切忧虑都是多心，当然最希望的，还是那个纤细却昂扬的姑娘可以挺过这一关。

　　费晓晓换掉湿透的罩衣，推开门，闯入充满血腥味的产房中。

　　她一步一缓地走到产床前，几个产婆站在一侧瑟瑟发抖，已经束手无策，只有萧太医还在使劲从腹部往下推拿。

　　费晓晓让产婆们都出去，反正待在产房内也是平白消耗了新鲜空气。

　　灵川面如锡纸，嘴唇苍白，看到费晓晓的一瞬双眸放光，但也就精神了这么一下，毕竟她如今力气稀薄，连句话都说不出了。

　　萧太医转头看向费晓晓。

　　费晓晓蹲下身子，紧紧攥住灵川的手，抬头对萧太医道：“我们都是女子，我也已为人母，还是你帮我带小阿烟来这世上，我信你！现在这房内只有我们三人，若有什么法子，不论惊不惊险，你放心地用，我保你平安。”

　　萧太医只犹豫了一瞬，就被费晓晓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激动地起身：“萧太医，萧妍，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不是医学世家出身，没有背景，举步维艰。你幼时卖身为奴当学徒，幸而天资聪颖才被师父赎身，六亲断绝，胆大心细，从大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成就了太医院唯一的女医。”

　　这些背景，都是费晓晓定下萧妍为她的接生太医时调查过的。

　　萧妍听得双眼泛红，忍不住闭上了眼。

　　费晓晓握住她的手：“我还知道，进太医院从来都是你师父的渴盼，你生怕行差踏错，让他老人家地底难安，对吗？”

　　费晓晓指着灵川道：“东方皇族向来生育艰难，若是你能突破这道关卡，不仅是你，你师父也能名扬天下！萧太医，放手一搏吧。”

　　萧妍看着灵川女帝衰弱的躯体，就这样横在她面前。

　　如果她中规中矩，女帝一尸两命，她纵然要被问责，但以女帝的仁慈，她也有一线生机。但若是她……

　　萧妍下定决心，打开自己的行医箱，从暗格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剪刀。

　　“麻烦公主取烛火来。”

　　费晓晓立刻捧来了烛台，萧妍将剪刀的刃在明焰上反复灼烧，看着灵川，低声道：“陛下莫怕，如今你是感觉不到痛的。在民间的时候，遇到难产妇人，我都会用剪开她们的产道，稍后还会缝合，虽不是百试百灵，但也成功救了许多人。”

　　灵川点头，扯动嘴角，挤出两个字：“晓晓。”

　　费晓晓连忙蹲在她床前，将耳朵附在她唇边。

　　灵川唇瓣开合，凑出几个字：“有你，真好。”

　　费晓晓顷刻间泪如雨下，她轻轻抚摸灵川湿漉漉的额头，“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我们还要去琼湖泛舟，吃全鱼宴，很快，别怕。”

　　随着萧妍一点点剪开产道，将手伸进去，直至胳膊……

　　灵川已经有些神色恍惚。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天籁之音，孩子终于出来了。

　　萧妍将孩子裹好放在床的内侧，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地用烤过的银针将产道缝上，一切做完后她才瘫软在地，大口呼吸。

　　缓过神来，萧妍又端起参汤给灵川灌了进去。

　　灵川累极，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就昏睡了过去。

　　费晓晓担心：“陛下没事儿吧？”

　　萧妍摆摆手：“太累了，让陛下歇歇吧。我得出去给如云大人交待一二，陛下休息的地方一定要小心安置。”她看了眼还在啼哭不止的婴孩。

　　费晓晓立刻道：“我会照看好小殿下，你且安心去。”

　　所有床垫被褥都用水煮过，萧妍只带了一个白嫩整洁的奶娘进来，指挥她将产房整理好，实在累得狠了，靠着椅子就入了梦。

　　费晓晓不错眼地盯着奶娘照顾小殿下，生怕再出一点闪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川终于睁开了眼，她第一眼就看到费晓晓眼底的青紫。

　　只两日没见，费晓晓仿佛老了十岁，眼睛里红血丝骇人，嘴唇干裂，原本就瘦，如今更是脱了相，甚至额角都窜出一缕白发。

　　“晓晓。”灵川开口，喑哑而干涩。

　　费晓晓愣了片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猛地转头：“你醒了！”她豁然起身想去找萧妍，却突然一阵晕眩，直直地摔倒在地。

　　再睁眼时，灵川正抱着一个红色襁褓，在床前走来走去。

　　费晓晓偏过头，小阿烟在她臂弯里睡得正香。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灵川连忙放下襁褓，伸手探了探费晓晓额头的温度，松了口气：“不久不久，也才五日而已，比上次短多了。”

　　费晓晓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也是太弱了，你好了？”

　　萧妍此时上前来，边给费晓晓诊脉边道：“陛下底子好，气血补上来就痊愈了。其实公主您也只是心力交瘁而已，没有大碍。”

　　费晓晓点点头，谢过萧妍。

　　萧妍很识趣，将熬好的药端给费晓晓后，就乖顺地退了下去。

　　费晓晓支起身子对灵川道：“观音庙前的事……”

　　灵川摁住她：“天大地大都没你重要，踏实歇着吧，以后再说。”说罢，她示意费晓晓去看放在她右侧的小小婴孩，“是个姑娘。”

　　费晓晓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小殿下的脸蛋：“真好看，长公主是有后福的。”

　　“许是我想的多了。”灵川坐到床旁的圈椅里，轻柔地一下一下拍着襁褓，“总不想让她经历生育的苦，但……又躲不过。”

　　费晓晓笑了笑：“我懂，如今有萧太医在，没事儿的。”

　　灵川也笑了：“我打算成立个女科，让萧妍多培养些专注女子病的医者，也算是……私心吧。”她看着小殿下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春江水。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费晓晓问，“小殿下名字定了吗？”

　　灵川点头：“我用了文渊的主意，就叫东方晴，一生明快，没有阴霾。”

　　费晓晓赞道：“是个好名字，寓意也好。旁的，没什么意外吧？”

　　灵川摇了摇头：“三弟那里有些问题，但他最后选择听召入宫，我就让文渊揭过了。”

　　“皇室本就寥落，犯不着。”

　　“是啊。”灵川看着东方晴无意识吐出的小泡泡，笑道，“就当给这小家伙积德了。没造成什么后果，难得糊涂。”

　　她们又聊了几句，费晓晓到底还是把观音庙前发生的事说了。

　　灵川让她放心，既然端宁太后出面，想来东瀛占不了任何便宜。

　　华灯初上，费晓晓穿鞋下床，与灵川并肩站在窗前，看着殿外一盏又一盏次第亮起的宫灯。许久后，她缓缓开口：“灵川，我要走了。”

　　她转过身，看着灵川，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既有女子的柔美，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英气。

　　灵川张开双臂，眼角有泪滑落，但唇角上扬：“祝福你，我的晓晓。”

　　费晓晓也拥抱她。

　　灵川拍了拍费晓晓的背，在她耳边低声轻诉：“我会想你的。”

　　这个拥抱仿佛有天长地久，灵川舍不得松开，她贪恋着费晓晓发丝的清香和她身体的温度。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午后，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她在灌木丛中奄奄一息，万念俱灰，而晓晓……她深爱的姑娘，踩着一双淡绿缀白花的绣花鞋，浅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像神灵一般，泛着光，带她脱出泥沼。

　　灵川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费晓晓，看着她，心中默念：愿你余生顺遂，再无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