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时》童梦的伤悲

147、番外篇：血泣刃上如雨坠（5）

　　征得了裴炎的意见，谭云第二天也如旧去往裴炎住的店铺。这是她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
　　今天来的时间比昨天还要晚，理由是被留下来了，昨天在裴炎那里聊嗨了忘记了作业这回事，今天上课还好巧不巧被抓住了。结局自然是被老师留下来大骂特骂，浪费了好长时间才被放出来。
　　不过今天她来还带着些许的疑惑，因为今天裴炎没有去学校。以往裴炎只是没有上课，但还是会过来放个书包和拿书包的，但是今天，他一整天都没在学校露脸。
　　“奇怪啊，难道是害怕被那三人发现，干脆连学校都不去了？感觉不像。还是说被我昨天讲的东西给整破防，干脆连学校都不想去了。”
　　抱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谭云推开了玻璃门，里面一如既往地没有人，谭云也放心地放开声音大喊大。“喂！裴炎在吗？”
　　“没有动静？”谭云心里一阵奇怪，以为没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里面传来动静。
　　“裴淼还在店里？那两个人心这么大门都不关就走了？”谭云在心里责怪一下，虽然没人在店里她不是很方便就这么随意进去，但裴淼在里面她又不能就这么走。
　　“到时候在解释一下吧。”
　　谭云无奈，只能选择违背一下道德。
　　等她循着声音走进屋内的时候，除了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地玩着自己的玩具的裴淼之外，还看见了闷在被子里的裴炎。
　　可能是那天被水泡湿了没及时换衣服，加上整天忙于奔波作息不规律的缘故，裴炎在今天早上病倒了。
　　早上起来他就感觉头脑昏沉，浑身都使不上劲，白姐从昨天出去开始就没回来过，裴炎忍着不适，注意不把病传给裴淼的同时给他喂完早餐，然后跟公司请完假就累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他在中午设置了闹钟，起来吃饭并给裴淼喂饭之后又睡了过去，本想着再设一个闹钟晚上用，结果他有可能是昏迷过去了，一直到谭云过来都没有醒。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裴炎从睡梦中惊醒，梦里他看见了他带着裴淼离开万生门的那个夜晚，看到了他如傀儡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任由裴淼被赶出去，然后发着高烧死在万生门外面。
　　这是第一个梦，他本以为梦到这里就结束，可当他认为他已经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外面，他的家族——万生门的外面。
　　当时他违背规定跟着裴淼一起离开就是那个场景，但不同的是，他看到，裴淼在他怀里，在雨夜里，在所有人漠然的视线里，死去，消散。
　　裴炎怕了，他怕这会不会才是真实的，先前的一切都是幻想，他带着裴淼离开后的一切都是幻想，其实那个晚上裴淼早就已经——
　　裴炎不敢想了，他不敢再想下去，惊恐之中他从睡眠中惊起。
　　“你醒了？”
　　裴炎撑起身子，身边就传来谭云的声音。听到这熟悉的台词和念白似的语调，裴炎差不多被烧坏的脑袋有种错觉，感觉她的下一句会是：“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或者是“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女孩子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不正常。
　　在这些不正常之中裴炎的脑子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先躺着吧，饿了也等一下，粥还没煮好，除非有什么急事不然先待着，我暂时没力气伺候你。”谭云坐靠着墙，一脸虚脱好像刚跑完步一样，头发和衣服基本湿透，流汗能流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去外面淋雨了。
　　“真是晦气，今天饭没吃到反倒得来伺候你，话说你这么大个人生病了不去看医生就在床上躺着？今天你白姐还刚好不在，要是我不来你准备死这里吗？”
　　“还有，有空的话把被子拿去洗洗晒晒，你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你知道吗？而且凑近点闻还能闻到炸鸡和红烧肉的味道，虽然体香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但像你这么独特且入味的我还是头回见。我估计你发烧这么严重和你的生活环境有极大的关系。”
　　“额——”裴炎被谭云骂得不敢回话，他当时可能是真的有点烧糊涂了，根本就不想动，更没想到要去看病。不过也还好谭云来了，不然他烧这么严重，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裴淼呢？”发烧的情况似乎还没退，但裴炎第一时间关心的是裴淼在哪里。他虽然高烧烧晕了，但依稀记得给裴淼喂了两顿饭，可是晚饭他好像没起来。
　　“哦，裴淼啊——”谭云嗫喏着嘀咕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裴炎看她这样，好像是真的累得不想说话了。
　　“你说啥？”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先担心一下裴淼。
　　“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捋啊。”谭云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气息平稳下来不再大喘气。“我放学被老师留了一会，过来发现你们店里没人，又没有关门。本来以为人都不在就没打算进去。”
　　“等下？没关门？”裴炎思索了一下，回想起来自己似乎真没关门。
　　谭云看他安静，于是继续讲。“结果听到里面有动静，就看到了裴淼自己在玩，你就躺床上。后面我就手忙脚乱给你量体温，给裴淼喂饭，去医院拿药，给你擦酒精降温，等你慢慢退烧了有了一点空闲，就把裴淼哄去睡觉了，她现在在隔壁房间睡觉。她平时应该睡那里吧？”
　　“嗯，谢谢。”
　　“能起来不，自己起来一下我给你拿药。”看裴炎清醒，谭云便去把药拿来了，虽然人醒了但烧还没退，趁能动赶紧把药吃下去才稳妥。
　　裴炎吃完药看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谭云怕打扰他睡觉也没开灯。“几点了？”
　　他好奇自己睡了多久。
　　“11点。”
　　“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你看像吗？”谭云这次是真没开玩笑，现在她已经累得不行了根本没心思开玩笑，干脆直接就把手机拿出来怼裴炎脸上。
　　裴炎看了下，谭云还真没骗人。
　　“那——你怎么办？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时间这么晚，让她一个女生自己走回去肯定不实际。
　　“喂，这么快就急着赶人了？”谭云开玩笑似的表示不满。“我在这里累死累活照顾你，你倒好，人没事了就赶人走？”
　　“额，不是。”裴炎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说好。“那，你要留下来吗？”
　　大晚上把刚认识没几天的女生留在住的地方，谭云不介意裴炎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是一点也不敢提稍微相关的事情，生怕谭云误会。但谭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还是避而不谈就有点像是过河拆桥把人赶走一样。
　　谭云看上去好像没在意那么多。“嗯，明天没课，我在这里熬一宿，明天天亮再回家补觉。”
　　“你不睡？我看你挺累的。”
　　“不了，当然这不是提防你，我知道你正人君子，刚刚还在刻意避开话题呢。”谭云随口调侃了几句。“我都敢留下来了就不怕你心思不纯；不过别人的床我睡不习惯，更别说你那独具风味的被子，加上这里又没有其他房间，所以我不准备睡了，顶多也是靠着墙眯一会。”
　　“况且你现在还病着呢，怎么想都是老老实实躺着继续睡才是正确选择吧？还是说你准备让我去把裴淼吵醒？”
　　“算了，你没问题就好，要是反悔了随时可以把我叫醒。”裴炎也没再坚持，既然谭云已经解释那么清楚，理由都想得那么充分，他还继续坚持就是纠缠不休了。
　　“好了，少说两句，你要是不饿就继续睡多休息，要是饿了厨房有粥，我估计你一整天都没吃吧。”
　　“你真会做饭啊？”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谭云无奈：“感情你根本就没信是吧？”
　　“信了。”
　　谭云给裴炎盛了点粥过来，裴炎吃完就被她摁着躺下了。“好好睡觉，赶紧休息好，我明天的饭还得指望你呢。”
　　“好。”
　　谭云本想去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休息会，奈何外面是玻璃门，路灯实在有点晃眼，而且时不时还能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卷帘门她又不知道要怎么拉下来。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在裴炎房间里歇会。
　　本想休息一下，但她却一直睡不着，睁眼看向裴炎，此时他安静地闭合眼睛，呼吸平稳，在这唯一可以放松的环境下，他不再需要坚强，也没有了平日里的锋芒。
　　她无心欣赏眼前这个美男子的睡颜，看向对方的眼神里蕴含着愧疚。
　　“对不起，裴炎。”谭云用很轻，很小的声音说着，她知道现在他听不见，但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敢将话说出口。
　　“没有人能够活下来，这是所有被逐出万生门的人的宿命。可能我是错的吧，但那是万生门犯下的罪孽，不应当由你来承受这份恶果。”
　　“为什么厄运专找苦命人呢？我也想不明白，我自认为我想的比别人要多，我比别人要通透，可结果只是我只比别人担心更多的事情，却没能耐解决那些事情。不过这一次，虽然不知道是对是错，但至少我能救一个人，能救下你一个人。”
　　“万生门的罪，迟早会有审判。但这个世界太恐怖了，也太庞大了，我们无力抵抗。恨世界也不过无能为力，那恨世界不如恨我。”
　　“晚安裴炎，这是我的忏悔，请原谅我的懦弱。”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裴炎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谭云疲惫地讲完最后一句话，就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全身瘫软下来。但她的心却没有松口气。她的忏悔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的罪恶无可挽回，无论初心好坏，她都不应做出这种事情。这不是自欺欺人地对着一个睡着的人忏悔就能够洗脱的罪名。
　　心中的罪恶感让谭云无法入睡，她闭上眼睛，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来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