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一定要恨我》叶底花

59、婚礼

　　汪烨开始积极的相亲，他渴望融入正常的生活，渴望作为一个男性面对着女性产生兴趣，这很正常。但他尝试了这么久没有一次正常过，到头来，还是只有他是边缘的那一个，如同当初初中时渐渐疏远的同桌。他又一次被打回原形。

　　这种情况也有例外，汪烨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咖啡厅没什么人，他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搅拌着杯子里刚丢进去的糖。那个约好时间的相亲对象迟到了将近40分钟，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浅绿色连衣裙，一头披肩卷发的女人在汪烨身边坐下。

　　她笑得很真诚，因为脸上的两个酒窝陷的很深。她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她很漂亮，如果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他应该为见到这个美女而感到兴奋和紧张，并且试图讨好她。

　　但他没有，而是在女人不停的说抱歉了以后才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没事。”

　　女人叫罗诗然，和其他羞涩的女人不一样，她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性格有点像宋菲菲，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汪烨甚至怀疑她这身打扮一看就是被逼无奈，因为她不止一次想把脚架在凳子的斜杆上。

　　她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汪烨来了兴趣，她毫不避讳的问他能不能接受无性婚姻。汪烨抬眼，透过镜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从她说起无性婚姻开始汪烨就对她产生了兴趣。

　　“能吗？”她问。

　　汪烨点点头，“能！”

　　罗诗然像是发觉了宝藏似地两眼放光，她越过桌子凑到汪烨面前，“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人对性生活有心理阴影，”她还特地强调了一句，“我指的是男人和女人的性生活，我受不了男人的某些粗暴丑陋的部位。我这么说有冒犯到你吗？”

　　汪烨淡淡的笑了一声，“没有。”

　　“谢谢……”她诚恳的说，“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心理上有毛病，我是个异类你懂吗？”

　　坦白来说，汪烨有点喜欢她这个直爽的性格，他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的点点头，“我明白，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毛病。”

　　罗诗然愣了几秒，有些意外，她靠着椅子坐了下来，看着汪烨傻笑，“我要是说我想和你结婚你会同意吗？”

　　“不过性生活？”汪烨问。

　　“不过！”

　　“行！”汪烨干脆的回答，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结婚？”

　　“越快越好！”罗诗然说，“我知道我们家里心急如焚的父母估计早就等不及了！”

　　汪烨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和一个只认识几分钟的女人开始着手操办结婚的事宜。不仅他没有想到，谢玲和汪国强更是惊谔的说不出话来，一再的向汪烨求证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只能不厌其烦的一再以一见钟情的理由说服他们。

　　于是，在世人眼里的终生大事，汪烨和罗诗然就这么随性又草草的敲定了。

　　谢玲对这个女孩子很满意，她不仅是京市本地人，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自己开了一间小的摄影工作室，条件家室都没得挑。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她天天笑的合不拢嘴，和汪国强着手准备汪烨的婚事。

　　他们开始通知老家的亲朋好友，开始在京市买房子，开始各种筹备婚礼。罗诗然那边也没闲着，她主张一切从简，所以没什么复杂的流程，就是一些基本的婚纱，请帖之类的东西。她连聘礼都没有收汪烨的，但汪国强还是给了。不能让他儿子被别人说闲话，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走了流程的。别回头被别人说成上门女婿了。

　　结婚的请帖汪烨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留了一张给郝运，托他的福，他可以亲眼见到自己幸福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想着郝运收到他结婚请帖后的样子，他会后悔吗？会遗憾吗？会伤心欲绝吗？还是会幡然醒悟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如果是这样，他还会和罗诗然结婚吗？他会回头吗？这些问题就像雪崩一样轰的他脑袋嗡嗡的。

　　他熟练的拨通了那个他许久不曾联系的11位手机号码，当初怕谢玲会在无意间看他手机，他一直没有给郝运备注，现在好像更不需要备注了。

　　“汪烨！”

　　电话那头突然秒接的声音让汪烨心里一惊，要不是他想起了他是怎样和宋菲菲接吻，怎样心平气和的说着大家从此一拍两散的话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个守在手机边上等他电话短信的郝运又回来了。

　　“没打扰到你吧？”汪烨客气的问。

　　“没有。”

　　郝运的声音听上去很微弱，汪烨仔细听了一会听见有医院测心率机器的声音，还有呼吸机的声音，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突然神色紧张的的问，“你在哪？你是不是……”

　　郝运沉默了几秒笑了一声，汪烨听见他清嗓子的声音，听见他像是费力的坐了起来的声音，“我在医院，昨晚刚刚割了个阑尾，刚醒没多久。”他的声音渐渐恢复了正常，不像是装出来的。

　　汪烨还想问他有没有事？严重吗？疼不疼？就听见宋菲菲的声音，“刚醒怎么就坐起来了？躺下！”

　　他听见郝运贱嗖嗖的笑了两声乖乖的躺了下去的声音。

　　“饿吗？”

　　“饿……”这是郝运撒娇的声音。

　　“喝点粥吧，只能喝粥。”

　　“那你喂我！”

　　“郝运！”汪烨突然大声的叫了他，他紧紧攥着手机，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他听不下去了，他要赶紧说完他要说的话就挂电话，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暗暗的在心里深呼吸，他干笑了两声，开口，“我正月初六要结婚了，作为曾经的……曾经的朋友，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汪烨听见了手机里传来了心率机器突然急促的声音，还有碗碎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宋菲菲慌张的说，“我一时间没拿稳，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算了，你有没有烫着？我看看！”这是郝运带着些许急促的关心。

　　“没有烫着，我去找个拖把。”

　　过了许久，郝运像是想起来他还在和汪烨打着电话，汪烨听见他换了个手拿手机笑了几声，“正月初六是吧，行！我会来的，作为曾经的朋友，我会随个大大的红包。”

　　“谢谢！你先忙，再见！”他没等郝运说第二句迅速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如果再慢一秒他有可能会歇斯底里的骂出来，甚至是没有任何尊严的哭出来。

　　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因为他的眼泪现在对于郝运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有多放不下他，他只想体面的通知他，自己要结婚了。

　　看来他打电话前的所有忧虑都是徒劳的，他是真的过上了正常男人的生活！他那天一个人在公寓喝了很多酒，喝到眼前开始模糊，郝运的身影才从他脑子里慢慢消失。他两眼一闭，咬着牙，眼角划过最后的倔强。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了郝运流眼泪！最后一次！

　　初六那天，汪烨被推来推去，穿西装，化妆，接新娘，一切正常男人结婚的流程他都亲身经历了一遍。伴晚，在酒店门口和罗诗然迎接宾客时，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郝运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和宋菲菲经历这些流程，他希望过上正常生活的流程。在他看来，这些流程简直无聊至极！甚至是糟糕透了!

　　他在心里苦笑了两声，继续和宾客陪着笑脸，他从来没有笑的这么久过，笑到他的脸都开始抽筋，他要不停的回过身拍打着自己的脸才能让脸部的肌肉放松，以便继续露出自然的微笑。

　　他挤出一抹微笑，回过身，视线却落在了远远的一群人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笑，一定要笑，哪怕是装出来的。

　　“汪烨！”王磊朝他挥了挥手。他出狱了，他变得又黑又瘦，头发依旧是监狱里的寸头。他穿着西装的样子看着很像房屋中介。汪烨和他相视一笑，紧紧的搂在了一起，他们什么寒暄的话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搂着，各自在对方的背上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恭喜恭喜！”他咧着嘴笑着，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替汪烨高兴。

　　“老婆很漂亮！”这话是宋菲菲说的。

　　汪烨刻意没有去看她挽着的郝运，但余光中还是瞥见了他穿着大一号的西装，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皮革帽，应该是为了挡着他的光头。他看着瘦的不成人形，尽管他已经挺直着身板，僵硬的就好像要去入党一样。

　　“谢谢！”他说着搂着身边的罗诗然，俩人亲密的笑了笑。

　　“快进去里面坐！”罗诗然客气的招呼着他们，王磊和胡俊杰都走了进去，郝运还是站在原地，宋菲菲拉了拉他的胳膊，郝运和她交换了个眼神，宋菲菲担心的放下自己挽着的手。

　　郝运一步两步的走进了汪烨刻意回避的视线里。他步履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他朝自己走来的样子。那时候郝运的眼里都是他，可如今……

　　想到这，汪烨最终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的把视线落在了郝运身上。就这么一眼，他鼻子就开始不争气的酸了。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涩，看着眼前这个他已经一年没有见到的人。原来他也是能做到一年不见郝运的。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阑尾炎手术的原因，他看着无精打采的，瞳孔像是已经衰老，没了任何的亮光。他的双眼皮无力的耷拉着，眼窝凹陷，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一样。

　　“我可以最后抱抱你吗？”

　　五年以后的汪烨才明白，他当初说的最后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最后,没有任何后来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