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与树妖》余天星

56、一晌贪欢

　　“盈清君，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当然是，开战!”

　　山杞收起战书，吩咐完仙兵对莫鸢严加看守后便像无事人一样走出大牢，可她紧皱的眉头却出卖她不安的心。

　　大战在即，真是苦了其他六界的生灵。

　　三日后，两军再次选择在北海对阵。双方人马都气势汹汹地望着对方，偌大的北海上空没有一丝声音，连平时波涛的海面今日都异常平静，显得格外压抑。

　　双军对阵的一幕与几日前一样，出乎意料的是，魔界领军者仍是萧灼华，而真正的魔界之主并未到场。

　　“那封战书明明是燕知祸下的，可他今日却并不在战场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林祥望着前方一片乌压压的敌人，小声嘀咕着。

　　山杞也疑惑魔界这荒唐的一出，明明对天界大放厥词，结果到头来却不见人影。可依燕知祸那般狂妄的性格，被封印多年后重见天日，他必定会在众人前好好耀武扬威一番，怎会甘心做缩头乌龟呢？

　　这时，一旁的火神却是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我还以为你们魔界多厉害，来来去去都是派些鱼虾和我们打，真没意思。你们的魔王呢，怕不是被我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吧！哈哈哈哈！”

　　旁边的天兵们听到将领的讽刺，也跟着附声道：“是呀是呀，你们魔界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打赢，现在你们老大回来了，却还是连面都不露一个，真是窝囊至极啊！”

　　“堂堂魔界之主竟是缩头乌龟，真是笑掉大牙了！”

　　面对敌方的嘲笑，魔界却表现得异常淡定，非但没有被挑起怒火，反而一直按兵不动。尤其是萧灼华，他半眯着眼睛，对敌人的嘲讽视若无睹。

　　正当旁人都在议论纷纷，山杞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般遮遮掩掩可绝不是燕知祸的作风，想必中间一定有诈！

　　于是她立即对火神以及其他几位将领说道：“各位前辈，天界为了这场战事特意调了许多军队过来，现在战场上有你们坐镇我也十分放心，只是燕知祸为人狡猾，常常出其不意，以防他进攻方向有变，我想先回一趟九重天。这里就交给你们，可好？”

　　想着对面只有一个区区萧灼华独守大营，火神、电神以及水神便同意山杞的想法：

　　“盈清君，若燕知祸真的去找九重天麻烦，尽快通知我们，好让我们派人去援助。”

　　正当山杞和林祥火急火燎地赶回时，九重天果然陷入一片混乱。

　　“幽壑涯被魔界打出了一个大窟窿，许多关押的罪仙和魔怪都逃出去了！”

　　“不好，是燕知祸，是他来了！”

　　“别过去，他现在就在幽壑涯，我们打不过他，你去就是送死！”

　　······

　　“我猜的没错，他的目的果然不是打赢胜仗，而是要天界丢脸！”山杞看着面前被打碎的南天门牌坊，愠怒说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直接杀去大牢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林祥握着兵器，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

　　思绪一片混乱的山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身握着林祥的手，快速说道：“你现在立即去通知火神他们让他们增派人手守住九重天，我去幽壑涯对付他！”

　　“那怎么行，他肯定会杀了你的！”林祥急得大叫。

　　“五百年前他都杀不死我，五百年后就更不可能，更何况，现在敌人已经杀过来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真是可恶，这种紧急关头，天帝那个老匹夫怎么不见了？”

　　山杞冷哼一声，不可置否说道：“你还指望他，不拖后腿也是万幸。话不多说，你快去吧，我等着你们。”

　　说完，她便给林祥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幽壑涯赶去。

　　虽然已经设想过是怎样糟糕的情景，但当山杞赶到幽壑涯时，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

　　大牢前到处都是受伤的天兵，哀嚎声不断；大牢的门已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更严重的是，大牢最高处像被陨石击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如今正像一个猛虎在张开嘴等着山杞过去。

　　更离谱的是，这座被攻击得残破不堪的大牢，墙壁上用鲜血写着五个大字：

　　恭候盈清君。

　　那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从四处蔓延的黑气便不难得知这是谁的手笔。

　　原来是心有不甘，也是，被自己利用他的伤口从而封印了五百年，心中之怒肯定无法平息。去就去，我盈清君哪有退缩的道理！

　　山杞这么想着，两只手腕上的玉镯立即变成了萤叶鞭，往空中一挥便一跃而起，直接从幽壑涯顶部的窟窿跳了下去。

　　大牢里一片寂静，明明外面还能听到呼喊声，可跳进牢内却是一点声响都听不见。山杞环绕四周，发现每个囚笼都被破坏得彻底，今日这一遭，也不知道放出了多少怀恨已久的怪物，更不知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们会在六界闯出怎样的祸端。

　　阴差阳错的，她不知不觉走到关莫鸢的牢房前，往里一看，果然已不见她踪影。

　　就在山杞懊恼的时候，后方的高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盈清君，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这语气，不是燕知祸又会是谁？

　　山杞怔了怔，随后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往日冷脸的盈清君才缓缓转过身，定睛一看，来人站在断壁残垣的最高处，身着红黑相间的长袍的他双手交叉着俯视着自己。

　　由于背光，他的脸完全隐藏在黑暗中，可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那右腿不羁地踩在一根巨大无比的断木之上。他像雄鹰一样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真不知道他会想出怎样的法子来报复。山杞这样想着，下一秒就昂起头颅看向他：“若魔王想见我，直接叫你的手下来说一声就行，何须您亲自费这么大的力气？”

　　“是吗？”他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玩味说道，“可本座记得你曾讲过，若要见你，必须亲自来找你，否则你不见。”

　　真想不到自己几百年前说的话他还记得，山杞厌恶极他那挑逗试探的语气，于是反驳道：“您来见我，无非是为了寻仇，你的目标是我，何苦要牵连其他无辜人，硬闯九重天，破坏天牢，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听到这句话，他似是一愣，安静了半晌，才沉下声音道：“不愧是鼎鼎有名的盈清君，五百年前封印了我这个大魔头，这些年又为天界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说起话来，便也和他们一样，满口仁义道德。”

　　说完，他便生气地一蹬脚下那根断木，断木瞬间化为木屑散落一地。同一瞬间，他便张开背后翅膀，附身一纵，径直往山杞飞来。

　　眼见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山杞立即向他挥出萤叶鞭，可不知怎么的，挥出去的萤叶鞭却并未如愿捆住他，反而突然不受控似地改变方向，倒向自己挥回来。下一秒，山杞发现自己竟被自己的萤叶鞭捆住！

　　被自己的武器而束缚，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尴尬场景，看着慢悠悠落地的燕知祸，山杞愤怒窘迫地瞪着他。

　　“后果？本座也很想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终于露出那张熟悉的脸，看着他的五官轮廓，可山杞心心念念多年的模样重叠之时，山杞多么希望顶着这张脸来见她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眼前这个恶魔。

　　“要杀要剐就冲我来，休要伤害其他人！”山杞强装淡定地与他对峙，背后被绑住的手却默默起势，想办法解开当下的劣势。

　　听完，燕知祸无奈笑了笑，闲庭若步向她走来：“你放心，本座绝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随着他越走越近，山杞还没能解开身上的萤叶鞭，只能警惕地往后退；可奈何她越退他越近，直到山杞退无可退，只能抵着大牢的墙壁，愤慨地瞪大眼睛观察他的下一步行动。

　　而此时，两人之间只剩一个巴掌的距离。

　　由于其他人都不敢进来，大家都以为盈清君和燕知祸将在大牢里会有一场恶战，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想象中的“恶战”竟从这暧昧至极的状态开始。

　　与燕知祸对视几秒，山杞抵挡不住他眼神里明晃晃的窥探，索性撇开头逃避他直勾勾的目光，内心却一直默念咒语试图早日挣脱他的法术。

　　可这时燕知祸却看着她紧张说道：“看着我，看着我好吗？”

　　这温柔的语气令山杞一惊，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哀求的一面，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

　　这一看，便令山杞愕然不已，因为面前的燕知祸已褪去周身的杀气，正哀伤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无限眷念，或者准确来说，应是透过她这张脸在看另一个人。

　　下一瞬，他低下身子，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安静地抱你一会，好吗？”

　　山杞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他手臂环在自己身躯与腰间的力道逐渐加深，那种被他视若珍宝的感觉令人诧异。更神奇的是，枕在他的胸膛前，山杞却闻不到他身上一贯浓烈的花香味，这样的拥抱很熟悉，恍惚间还以为是江维清抱着自己，山杞不得已地觉得鼻头一酸。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正当山杞意外他古怪的问题，却又听到他继续说道：“你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最喜欢的天气是下着微微雨的阴天；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最害怕听到响亮的雷声······”

　　“这么多年了，关于你的一切，我一点都不敢忘。”

　　山杞听出了他最后那句难过的颤音，也心知他口中的“你”是谁，虽然他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与自己无关，可不知怎的，听着燕知祸说的这些话，她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和惋惜。

　　不过，她可没有那么多功夫去伤春悲秋，因为此时的她已解了他的法术，萤叶鞭又重新听命于她了，现在是反击燕知祸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