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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后续(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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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离开酒肆,又过去几日。
姒弄月花了不少功夫说服吟风留在客栈,而后无聊的他又独自上了街巷去转悠许久,一来是看看能不能引出那日袭击者的同伙,二来是准备在比武招亲前来个热身,锻炼锻炼手脚。
这锻炼手脚的方式十分和谐健康又促进江城的安定发展,颇得姒弄月满意。
简而言之,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姒弄月还是很温柔的,不会真的动刀子,看见地痞欺压良民百姓或是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也顶多是把人修理一顿,再捆了扔官府了事。
他没再碰到苍天笑,想来是还在与他那个师弟叙旧,不过姒弄月也打心底里不希望遇到这两人了,他可不想再面对一次那个对自己有莫名恶意的男子。
这日,姒弄月神清气爽地教训完两个偷了东西的小混混,把两人捆结实了,就往官府拖去。
这是个弯弯绕绕的小巷,需要走不少路才能到大路上,姒弄月抬眼看了看快落下的夕阳,决定干完这票这就回客栈了。
这些天,姒弄月也有碰到被下了毒的食水,但对于早有防备的他来说,这些小毒不过是小打小闹,真不算有收获,他眼见着自己近期是惹不出轰轰烈烈的事,便打算明日在客栈好好休息一天,而后天那万众期待的比武招亲就要开始了。
他虽要等到比武招亲最后一日,才打算参与,但围观几天,估摸一下中原武林的水平也是十分必要的。
姒弄月一边神游天外般地想着日后的计划,一边自顾自拖着两个粽子似的小混混慢悠悠地走,留下一路的哀号惨叫。
“公子饶命啊,饶命,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请公子饶小的一回吧!”
其中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得尤其带劲。
姒弄月却无动于衷。
另一人见自己同伴的嚎声,灵机一转,也叫道:“大侠啊,您行行好吧,小的尿急了,大侠让小的解个手吧,小的绝对不逃。”
姒弄月这才顿了顿脚步,人有三急,既然人家都叫他大侠了,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不是?
于是他弯下身去要去解号称尿急那人手上的绳子。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白亮的光一闪,却是旁边之前还哭爹喊娘的小混混不知何时已经挣开了绳子,操着匕首就往姒弄月身上划来。
那匕首也是奇怪,此时此刻明明是日落时分,可匕首刃面上不知涂了什么,映照着黄昏暮日的光亮竟泛出雪白的色泽来,一见就令人瘆得慌。
姒弄月哪会让他得逞,人往旁的一侧便避过去。
这匕首的颜色让他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就是他自负武功高也不敢直面其锋芒,好在那两个小混混武功实在低微,姒弄月谨慎之下用了七八分力看准机会拍了两掌下去,就听咔啦地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两个冒充的小混混都被抛出了一个弧度,摔在地上。
姒弄月走上前,拾起那把奇怪的匕首,试着在一个小混混身上划了一下,便听到那个小混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不顾自身肋骨断了大半的疼痛,在地上翻滚挣扎着,自伤口处留出的血流了一地,是诡异的艳红色。
没过多久,那人便不动了,也不知死活。
好霸道的毒!
姒弄月心下凛然,虽说这小混混武功低微但也是与自己相比所得,他这等级的内功挡挡普通的毒药还是有用的,但从这毒药发作这么快就可见毒性如何猛烈了。
究竟是何人要对付自己?而且还是下这样的毒手?姒弄月自认自己才离开姒门没几天,连初出江湖都称不上,怎会惹上仇家?
对此,他万分不解。
但再不解,他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被人追杀的问题。
他推断着与自己对上的这伙人可能来自一个颇为严密且势力不小的组织,说严密,是因为到目前为止的几次袭击中,他要么就是没捉到袭击者,即便捉到了也不能从对方口中问出有用的事来,而说势力不小,从对方能够一波波派人来,并且在知道自己与苍天笑等人关系匪浅时,还仍旧锲而不舍中可见一斑。
况且,可以设下今日这个如同巧合般的一局,也可看出对方的势力不一般。
能发现自己除恶扬善的举动倒是并不难,毕竟他已经那么干了几天了,最让姒弄月好奇的是这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往这条偏僻的小巷走的?又是如何确定自己是定然会路过那户人家,才会先行派了人在自己面前做戏的?
鉴于这些人目前表现出的武功并不足以躲过自己的查探,姒弄月可以确定自己之前没被这伙人跟踪。
莫非还另有高手暗暗追踪了自己,然后对这伙人留了信号?还是先前中的那种引路香起了效果?
他想了想,决定不耻下问,捉了另一个明显还有气的活口,说道:“你不是想走么?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那人口角冒出血沫,喘不过气似的翻眼白,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姒弄月这才发觉自己把人捏得紧了些,他缓了缓手上力道,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那人的脸,说道:“还醒着就说话。”
出乎姒弄月意料的是,这人并不像前两天被逮到的人那般宁愿服毒自尽也不开口,他被姒弄月拍得清醒了些,只犹豫一下,甚至都不用姒弄月威胁,便爽快地说道:“公子要问什么,小人自然知无不言。”
姒弄月虽是奇怪,但量他也耍不出花招,便点点头,问:“我看你与你的同伴武功都差劲得很,是怎样知道我在此处的?”
那人艰难地喘着气,口鼻涌出血来,倒还是断断续续地坚持着说道:“自有……高人相助。”
“哦?”姒弄月眯了眯眼,估计这人被在自己几乎全力的一掌之下,是活不成了,于是他好心地往那人身体中打入一道内息,好让对方多支持些时间,回答完自己的问题,“是怎样的高人?”
对方呆滞了很久,正在姒弄月不耐之时,突然诡秘一笑,衬着他那张满是血的脸,透着一股子阴森,他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顺畅清晰地说出一句:“自然是熟悉公子行踪之人!”而后便又不说了。
姒弄月眉头蹙起来,这分明是说了等于没说,和他拐弯抹角了。
他张口还待再问,耳边突地传来十数破风而过之声。
姒弄月脸色鲜有地凝重起来,此时此刻那么多人会来到这个没什么人的偏僻小巷,定不会是巧合了,而且还多半是与地上这两人一般是隶属于那个要追杀自己的组织。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两人会有援手,但援手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莫非这两人方才从出手到回答自己的问题,主要目的根本不是伤到自己,而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真正的人手聚集到来?!
真是好算计。
姒弄月冷笑一声,明白这回当是不会如同前几次那般容易走脱了。
但他也不会怕了,他一直期待对方动些真格,好找出是谁在与自己作对,而眼下便是最好不过的机会了。
姒弄月不再管倒在地上的两人,运起内息,脚下陡然使力,人猛地往前窜去。
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被人围起来可不会是什么好经历,虽然时间已不够他离开这小巷,但找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应战还是可以的。
姒弄月身形一闪,人刚撞进一所荒废的院落,身后那数个气息便前脚后脚跟入了。
姒弄月眉头微蹙,显然是思考了短暂一瞬,而后挑了院落中央站定了,目光扫过那些个刚进入院落便有素地占据了院落几个角落,挡去他一切退路的黑衣人。
此时此刻,他神色淡定,浑然不惧,就仿佛自己根本不是被黑衣人盯上的猎物,而是一个选定地点引君入彀的猎人。不过这些黑衣人显然是心性坚韧之辈,不是那些寻常乌合之众可比的,竟是无人被姒弄月这番架势给惊住的。
刻意营造出的威势没能起到作用,姒弄月有些意外,但也仅是意外,这本就是顺手一试,有效固然好,没作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总不至于需要依靠这个才能取得胜势。
“各位追踪在下至此,有何贵干?”
姒弄月朗声问道,人却趁着对方听他说话的空挡,细细观察起来。
这些人没急着杀上来,反而由着他慢悠悠地说着话,让他推断出两点:第一,对方并不是要来杀他的,否则以这些人心性之坚定,必会二话不说地冲上来,杀他个措手不及。第二,对方虽然表面不动神色,但也并没有把握活捉得了自己。
黑衣人中像是领头的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看到姒弄月没有异动,便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把小瓶放到地上,而后很快退回去,才说道:“公子若是自愿喝下此药封住全身功力,我等自然不会伤了公子分毫。”
这人说话的语气生硬无比,视线紧紧盯住姒弄月,似乎姒弄月一有反抗的意图,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动手。
姒弄月自是把这些看在眼中,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弯了身捡起地上的小瓶在手中把玩片刻,说道:“看来你的主子为了请我花费了不少功夫,真是盛情难却。”
一阵沉默后,为首的另一个黑衣人突然笑了,说道:“不是主子,是雇主。”
那笑声如同银铃相击,声音亦是灵动悦耳,这开口的黑衣人赫然是个女人,姒弄月仔细一瞧,竟然发觉这个黑衣人不仅是个女人,还能从那双明媚的眼眸子里推断出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姒弄月眼中诧异一闪而逝,他又看了会儿手中的小瓶,问:“现在我出更多的钱雇你们不行么?”
那女黑衣人用着惋惜的语气回答道:“杀手也是得遵守承诺的,何况那位雇主十分大方,付出了许多钱财之外的东西。”
“真可惜。”姒弄月摇头。
“是呀,真可惜。”那女人附和着说道,眼睛看向姒弄月时,蒙上了一种迷离的色泽,“若非这次的雇主太过特殊,小女子可就要动心了。”
“那这东西就只能还你了!”姒弄月话还在说,手腕已经一抖,原本攥着的小瓶如暗器一般,直射而来。
最先语气生硬的那名黑衣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来不及抽剑,只得一个飞身纵跃,抬脚便往那小瓶踢去,谁知那小瓶子居然被他一踢之下爆了个粉碎!
白色粉末自小瓶中散出,一阵飘扬。
这小瓶中本该是液体,却不知何时已被姒弄月掉了包,换成一瓶粉末。
粉末对人虽然无伤害,却足够在一定范围内迷住人的眼,此时离那女人最近的那名黑衣人正中姒弄月的设计,姒弄月也丝毫不放过转瞬即逝的机会,化掌为爪,朝离他不算远的女人一把抓去!
擒贼先擒王,而这女人便是这批黑衣人中地位最高之人。
他从最先开口的那男子的举动中就看出这人明显是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杀手,根本无权也不会想到要用动手之外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可对方与那女子对视一眼后,却是改变了主意。
更何况,能在此时凭着自主意愿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而非其余人那般听从命令行事,这女人的地位定然不低,起码作为这批黑衣人的首领已是足够。
而最后,在姒弄月突然将小瓶掷出之时,黑衣人下意识地为女子去抵挡,更是完全肯定了姒弄月的猜测!
转瞬时间,形势已然逆转。
姒弄月一只手卡住了那女子纤弱的脖颈,一个使力,将对方横在自己身前。
对方被轻易地擒住倒是出乎姒弄月意料之外,不过手指触到的脉动是真真切切的,只消他一用力,这女人就要香消玉损。
姒弄月一动,大多黑衣人便反应过来,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们根本没法阻止,而此时那女子在姒弄月手上,更是叫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了分毫。
那女子倒有胆色,自己的性命掌握在敌手手中,不见半分畏惧,反而娇嗔道:“公子,你捏得我好痛。”
姒弄月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这七分柔婉三分幽怨的娇态丝毫没能让他动容。
他指上力道加大了些,却也低了头柔和地笑:“委屈姑娘了,你叫你的手下退开,我便松手。”
“啊!”女人因为姒弄月陡然收紧的手指轻轻痛叫了声,那声音柔美得直酥到人骨子里去,见到姒弄月仍是不动声色,她却没听话地叫手下的黑衣人退下去,只继续说道,“像公子这般棘手摧花的还真少见,据我所知,只有两种人才如公子一般。”
姒弄月叹了口气,发现这女人不配合,只好亲力亲为,他没回应女人的话,而是朝着逐渐包围过来的黑衣人说道:“你们再靠近一点,在下可要紧张了,一紧张,手劲难免就要大些……”说到这儿,他意有所指地瞧了眼手下纤细白腻的脖颈。
除去那女人,地位最高的那名黑衣人略一迟疑,抬手制止了其余人的动作,他看着姒弄月,问:“你怎样才肯放了主上?”
这个人的声音还是冷硬无比,姒弄月却能轻而易举地从中分辨出浓厚杀意,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反倒是有点意外这黑衣人对手上女人的称呼,他本以为两人虽有地位差别,但应该不会太大,没想到这女人貌似便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了?
“这可要问你的主上了。”姒弄月想了想答道。
女人秋水也似的眸子含怨似嗔地睨了姒弄月一眼,开口道:“水辰,往后退。”
黑衣男子尽管不甘,还是领着人退开去。
“公子可满意了?”
“再满意不过。”姒弄月笑道,他倒是想看看这女人这样有恃无恐是还有怎样的后招,于是问道,“姑娘现在可以说说是哪两种人对美女不假颜色了。”
“这两种人,要么就是真正冷酷无情心无外物的木头……”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像是忆起什么人,咯咯笑了一阵,又说,“可我看公子你仪态风流眉目含情,才不是什么木头呆子。要么还有一个可能……”
姒弄月也不急,问道:“还有什么可能?”
“那便是——公子你喜欢的是男人。”
姒弄月瞳孔不易觉察地缩紧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姑娘的想法还真个天马行空。”
女人眉眼一弯,说道:“这不是天马行空,而是有凭有据。”
此话一出,女人明显感到自己颈上手指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像是要立刻把她掐死一般,可她笑意不变,仿佛笃定了姒弄月不敢将她怎样。
姒弄月神色变幻,他逐渐收紧五指,似乎在强忍着怒意才能不一下子就把指下掌控着的脖子捏断。
蒙面男子水辰见事态不对,正要不顾命令在那女子被姒弄月伤到之前冲上来救人,那女子却先用眼神制止了,开口说:“咳咳……公子何必这么着急,小女子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如公子先放开我可好?”
姒弄月其实也只是一时情绪克制不住,女人再度说话的时候,他就清醒理智过来了,他缓缓松开了捏在对方脖颈上的手,转而点了对方几处大穴。
这女人被他封住内力流转,一时无法动用内力,而她的手下又离她尚有一段距离,姒弄月还不用担心生出变故。
他面对着女人,须臾才说道:“他在你手里?”
女人柔柔道:“公子这般怀疑小女子,我好伤心。”
“你要怎样才肯放人?”姒弄月对对方的作态视而不见,开门见山问道。
女人伸了葱白指尖揉了揉被勒出指印的脖颈,徐徐说道:“小女子没什么要求,只是和公子你一般喜欢漂亮好看的男人,那人……小女子便喜欢得紧,不如请公子割舍几日,让我过过瘾,你我之间便一笔勾销?”
女人眉梢眼角尽是情意,就好似在与情人撒娇一般。
姒弄月的脾气就算因着时光的磨砺而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也再不能维持平静的神色,他面若寒霜,一双长眸里泛着火,身上戾气大盛,手更是握上剑柄,似乎已是怒到了极点。
看着眼前这张俊雅年少的容颜因为自己的话语,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暴露出内里的狰狞本色,女子得意地发出一声笑,她凑到少年耳边吐气如兰:“怎么,在担心你的小美人?若是公子你……”
“不,我不担心。”
本该满腔怒意的少年突地冷冷打断她的话。
女人心头闪过一丝危险的预感,过分的贴近让她清楚地看到这少年已不再如同方才那般强自忍耐怒意,他的怒意全都化成了对自己的杀意,而且毫不掩饰,一触即发!
“水辰!”她当即立断往后退去,唤着自己的护卫。
黑衣人水辰像是早便候着这条命令,女人一说话,他便如离弦之箭般拦向姒弄月。
姒弄月倒没料到这个女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冲破自己封住的大穴,眼见着那女人与自己有了段距离,面前又有黑衣人阻挡,他干脆不去管女人,而是冷哼一声,执剑在手,直接与那些以水辰为首接近他和女人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或许持久战下来,他最终会不敌,可若只是一时抵挡,他一人一剑,足矣。
黑衣人们使得本是杀人的招式,杀人的剑,可他们显然是事先得了不得下狠手的命令,因此颇为束手束脚,也让第一时间发觉这异常的姒弄月利用此点占了不少便宜,压力更是骤轻。
强行冲开几处大穴的痛楚已然基本消去,女人见自己的手下不能轻易拿下姒弄月,便踏出一步,抽出腰间软鞭,挥出一鞭精准地向无暇顾及她这边的姒弄月抽去。
若是因为她先前的表现而以为她只是一个娇柔的女流之辈那便是大错特错,她敢挑动姒弄月的怒意,一方面是确信姒弄月不会在有把柄的时候对自己动手,另一方面便是对自己武力的极度自信。
这一鞭,她势在必得,她甚至能够预料到姒弄月被自己打乱阵脚后,要不了多久就只能束手就擒。
但就在下一刻,女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一双眸子。
她的鞭子没能如她所愿击中少年,而是落到一只男人的手中,被牢牢地攥住了。
夕阳残辉给来人渡上薄薄一层柔光,挺拔的身形并不因此显得萧索,反倒是衬出某些坚定的特质来。
背对着来人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顺势挑翻一个敌手,耳间便传来了万分熟悉的沉稳语调。
“主子,属下来迟。”
姒弄月发觉吟风没有被擒不早不晚,但已足够他摆脱眼前这个女人的算计。
吟风面貌剑眉星目,身材修长挺拔,但这是纯粹的男子的美感,没半分阴柔的成分在其中,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可能用美人这两字来形容吟风。
何况,花影月影两把剑之间的联系,也让他知道吟风不在这里,也并没有被囚禁在一处无法动弹,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这个方向过来。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竟是如此心机深沉,仅靠着一点推论,就把握到了姒弄月的软肋,她这种在危机时刻也能不放过一丝机会化险为夷的本事,差点将姒弄月蒙骗过去。
若非这女人想当然地认为他心中之人定是貌美如女子,若非两把剑之间奇特的感应,他还真要在这女人身上狠狠栽一回。
看到吟风挺立的身姿,看到他一手挡住攻击而来的鞭子,姒弄月心胸中有股子动容先行涌出来,口中想要斥责对方不听自己命令的话徘徊许久,终是咽下去,化作一点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笑意。
虽然他还是怕吟风会不敌受伤,怕吟风为了护着自己而不顾自身性命,但是他发现自己更渴望眼前这人毫无怨言的默默付出,也爱极了吟风这时候流露出的坚毅执着的模样。
似乎这样并肩对敌,也不错。
姒弄月想到。
他能看见吟风眼中闪着一种往日没有的飞扬神采,仿佛只要能尽到身为一个侍卫的职责,能够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到自己,便是这个男人此生所有的追求与目的。
如果,这就是这个男人所仅有的向往……姒弄月还不急细想,忽地一柄长剑擦过他耳际,带走几缕发丝。
姒弄月回神一看,却是那名叫做水辰的黑衣男子所为,他神色一肃,开始认真对待目前的战局——这个黑衣男子很是难缠,而且他看得出,自那女子遇险,对方原本麻木冰冷的表情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而这些改变,足以让对方变得难缠上几倍。
另一边,吟风与那女子仍在对峙。
吟风的手心被长鞭勒出血来,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并不在意这些疼痛,手依旧死死地捉住女人的鞭子。
女人也是狠辣的主,见自己武器被制,干脆借着吟风拉扯鞭子力道,身子凌空而起,整个人朝吟风撞来。
吟风竟也不躲,任那女子袭至近前。
女子弃了鞭,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的匕首。
吟风却对此不管不顾,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是来不及拔剑的,吟风也没打算出剑,他一掌向女子击去。
电光石火之间,女人的匕首已然在吟风出掌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吟风没因此缓了去势,一掌依旧是稳稳地击向对方。
女人下意识地躲开,蒙面的黑布却轻飘飘地被掌风扫成碎裂的几片,露出了她一直遮住的容颜。
在发现这一点的霎时,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连后退。
正与姒弄月交上手的黑衣男子听到这惨叫,甚至连两人打斗都不顾了,直接退去,拼着硬受姒弄月一剑,疾风一般掠到女人身边。
姒弄月有点莫名其妙,待到水辰退开,才有功夫去瞧。
这一看,他便知道这女人为何反应那么激烈了。
——这个女人徒有半张美貌动人的脸,自鼻梁而下的下半张脸如同被猛兽撕扯过一般,本该白嫩的皮肤被明显的疤痕分割成一块一块,白的肤色和暗沉的伤疤一比对,更显得触目惊心如同恶鬼一般,叫寻常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恐怖吓人。
女人捂住自己的脸,但在发现无论怎样都无法遮掩住那丑恶的疤痕后,惊恐地叫道:“水辰,水辰!”
“主上,属下在。”黑衣男子回应道,他解下自己的面巾,替已有癫狂之态的女人戴上。
女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在男子怀里,说道:“杀了他们,全都杀光!”她的手抚上水辰的脸,手指的力道很大,就像是只有真正的血肉的接触,才能让她安定下来。
任女人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脸上划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水辰冰冷的目光闪了闪,应道:“是!”
……
就在这为首两人生出变故之时,得空的吟风已然回身来助姒弄月。
没有水辰的牵制,还有了吟风加入,对付余下的黑衣人早不成问题。
姒弄月也不恋战,低喝一声:“走。”便率先甩脱那几个武功远低于自己的黑衣人,往旁一跃,上了院内小屋的绿瓦顶。
吟风显然亦是有走脱的打算,姒弄月刚有动作,他便毫无停滞地跟上了。
——就如同彼此之间有着无比的默契一般。
两人一路无语,本就沉默的男人始终落后于姒弄月半步,跟在后面。
最终还是姒弄月先忍不住开了口:“吟风,你怎地会来?”
姒弄月能感到身后的男人步子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说道:“……属下不该私自跟随在主子身后。”
姒弄月想到最初发觉吟风的时候,他离自己尚有些距离,他问道:“你怕被我发现,所以就远远坠着?然后用你的花影剑寻到我的位置?”
“是。”这回,吟风应得很快,或许是急着回答的原因,他呛咳了一声。
姒弄月转头一看,发现男人的面色不太好,他突然停住步子。
后面的男人不知何故,有些走神,没及时刹住脚,便撞在姒弄月身上。
姒弄月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顺势把人按住,问道:“伤在哪里?”
吟风答道:“上臂中了一刀,只是皮肉伤。”
姒弄月不太信,眼前这个人向来能忍,只是区区皮肉伤又怎会叫他变了脸色?他想了想,以为这人是几天前与神秘男子对上的时候受了内伤而忍着不说,于是他摆起主子的威严,强硬地说道:“我素来不喜欢有人欺瞒,你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一并说了罢。”
男人的脸色却更是差了些,隔了须臾,平素该是无波无澜的面容上竟显而易见地有了一些羞愧的神色,他迟疑而缓慢地说道:“属下自知无能,护卫不利,但还请主子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不会再拖主子后腿。”
姒弄月先是一愣,接着苦笑,他只是想着避免吟风受伤,才没将对方带在身边,没想到却是被吟风理解到另一面去了,不过这一遭,也让他隐约知道这个男人要的是什么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姒弄月揉了揉额角,低低笑了。
守护主子本就是侍卫的责任,尤其是对于吟风这样暗卫出身的侍卫来说,守护自己的主人更是已经深深刻入灵魂中,成为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若是他凭借着主子的特权而去剥夺它,就等于是否定了对方存在的意义,所以每当他按自己的想法去保护吟风,这个男人都会感到不安。
对这个人来说,或许只有单纯的主仆之间的对待,或许才能让他感到最为自在罢。
吟风有些疑惑地看着姒弄月认真的眼神。
姒弄月忍不住抬手盖住对方过于透彻黑亮的眼眸,大概在吟风眼中,自己这个做主子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可能有错的吧?
如果,严守着主仆的分寸,真能使吟风消去所有的不安情绪,那他就好好做一个主子,不去想其他的事,又何妨?
在今日之前,姒弄月从不知道自己会有为了一个人而如此委屈自己的时候。
回到客栈,姒弄月准备问一下那伙杀手的来历,吟风既然针对着那女人的弱点让两人顺利脱身,定是知道得仔细。
“你知道方才杀手的来路?”姒弄月拂了拂衣袍上刚刚打斗时沾了的尘灰,先行坐了,他看一眼身边笔挺地立着的吟风,心下一阵暗叹,终是没硬要对方与自己同坐。
吟风点点头,回道:“对方是血花居的杀手,而方才那女子便是血花居主人水无情。姒门在生意上,有时与血花居有往来,属下因此认出水无情。”
他口中的生意指的应当便是杀人的生意了。
水无情很有名,即便对江湖认知匮乏如姒弄月,这一路上也听得别人或鄙夷或羡慕地说着“流水无情”的水无情引得多少男人迷恋她,又在失去兴趣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多少男人。
津津乐道的人们绝对不会想到那张总是蒙在面纱下无比神秘的脸,竟是那样丑陋的、布满伤痕的一张脸。
“向来只有别人求水无情的份,也不知竟然请得动她亲自出马来对付我这无名小卒。”姒弄月笑了笑,然后他又问道,“吟风,你是如何知晓她的脸毁了?”
“不是属下知道。”吟风没有马上说下去,须臾后,犹豫着说道,“只是那水辰……是早年姒门安插于血花居的暗桩,已许久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如今深得水无情信任。”
“我看他对水无情十分在意,便不会背叛姒门?”
这也是姒弄月上一世没接触过的部分。
那时,他几乎把姒门的掌权之人清洗一遍,这些派出的暗桩之类便没了讯息。
吟风似乎迟疑一下,但很快肯定地答道:“在意和忠心是两回事,水辰不会背叛姒门。”
在吟风看来,心中的情感和忠诚是可以分开来的么……姒弄月深深看着吟风,有些分辨不清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里是不是真的剔除了忠心之外的情绪。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你今日虽做得不错,可终归是违了我的命令,你可承认?”
吟风没半点异议,说道:“请主子责罚。”
这句话,吟风对着他说过许许多多遍,往日因为听得多了,他都不当一回事,可此刻因着之前揣摩细究着吟风内心的想法,姒弄月突然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也可能是玩笑般的戏弄,对方都是在用着怎样较真的态度在答复与履行。一旦想到这一点,姒弄月就觉得心间有些难以描述的难过。
终于,几个字艰难地自他的唇间吐出:“这次算是将功抵过,我不罚你。”
原本垂着眸,正等待惩罚的吟风惊讶地抬了头,看向姒弄月。
姒弄月叹了口气,吟风果然是把他过去的那些逗弄与称得上轻薄的行为,都当做了惩罚了。
他见吟风只是呆滞着看向自己,就又说道:“你过来。”
吟风闻言便向前行至姒弄月跟前。
“你手上的伤需要治。”姒弄月解释道,伸手想去拉起吟风的手,吟风只本能地挣动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可这一动已让姒弄月想起先前的决心,他克制住了亲自为对方上药的冲动,只用那只手拉过吟风的手臂,查看一番,见到的确如吟风所说只是皮肉伤,也就放心了。
于是他收回手,把一瓶伤药扔给吟风,说道:“给你治伤。”
吟风愣愣地接住了小瓶,口中下意识地说:“属下不用……”
“好好治伤。”姒弄月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说道,“养好了,后日的比武招亲要用你,我先下去吃饭,你处理好了伤也下来。”
这番话说完,他便起身。
吟风敛了神色应了,走到门口,为姒弄月推了门。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吟风的脸上虽然不会带有明显的情绪,不过这么多时间相处下来,姒弄月早就能熟悉地从中寻出一丝心情来,此时吟风在他人看来或许面色冷淡,但姒弄月仍是能看出他宛若舒了口气的表情。
姒弄月转了头,定定地对上吟风的视线,就这样看了片刻,他却什么也没说。
吟风被他看得不自然,提醒着道:“主子?”
“我没事。”姒弄月面容上挂起了温和无害的笑意,说完这句,他不再看吟风,而是径直往楼下去了。
看着姒弄月下去,吟风合上门,绷紧的神经松了松,体内强自压制住的痛楚又翻涌上来,腥甜滋味泛上喉间。
水无情也不是泛泛之辈,与对方夺鞭之时,他内腑受了创,他是一心不愿让自己的主子看到,才能够坚持到现在。
男人闭了眼,眉峰蹙起,咽下那股腥甜的液体,强行运转起内息流转来,直到额间脸上都渗满了汗水,才慢慢将内伤暂且平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