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晷》腐朽之木

5、第二章（贰）

　　苍玄原在殿里闲得无聊，忽有一人来报：“禀尊上，在入口结界处抓到一个天界之人。”
　　苍玄一闻是天界立时起了兴趣，命道：“带过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押着晔雲走进来，苍玄见是他兴致也没了大半，倒有了戏弄的心思，讽笑道：“呦，这不是本尊崖上的那棵树么，怎么想家了？哦对了，险些忘了你现在换了主子了！”
　　晔雲也不理会苍玄的话，只恭敬道：“魔尊，晔雲此番来不过是取一琉璃瓶的魔界河水，而后立即离开，并无别意。”
　　苍玄方要开口，门外赫然一声训斥：“都是一群废物，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杀了干净！”随着声音，苍九柯气势冲冲地迈步也进来了。
　　苍玄暂把晔雲放一边，问苍九柯道：“这是怎么了，生如此大的气？”
　　苍九柯怒道：“妖界与魔界交接之处的结界破了，妖界的水漏了魔界许多，本公主让他们先堵上，他们反倒说结界损坏处在妖界那边，修补好了才可完事，这事本公主如何不知，需要他们来告诉？自己无能就把责任一推，气死本公主了！”说话间注意到了晔雲，当下便转变了神情，笑了，“父尊，天界的人如何在这里？”
　　苍玄道：“这不重要。”又问，“结界之事打算怎样处理，妖界可派人来了？”
　　苍九柯答道：“并无一人。”
　　苍玄本想自己去查看情况，又顾念着晔雲在这里，便对苍九柯道：“你去看一看，不可与妖界起了冲突，若碰见了妖界凰主，记得替本尊问好。”
　　苍九柯一听此话就明白过来，嗤道：“父尊不会还在打妖主的主意吧？您不知道她早就成亲，现在都已经有两个娃了？”
　　苍玄闻言急了，立起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是谁？本尊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行，本尊要亲自去问问。”说罢急匆匆地去了。
　　苍九柯拦他不及，追了出去。
　　殿内剩下的看守着晔雲人不知作何举动，面面相觑。
　　晔雲无奈轻叹道：“我只是来打点水。”

　　无静又打了水来，延忍只在盏中轻轻点了点，端在口鼻前嗅了嗅，低头沉思，道：“倒是没了酒嗅，却为何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无静立时就怔住了，惊道：“都这么久了，还没干净啊！”
　　延忍无奈何地摇摇头，道：“倒不是说它不干净，若用来泡茶，倒恰好可以遮盖住。”
　　无静犹然不明，糊涂着点点头。
　　延忍看他懵懂的样子，也就不与他计较，拿起书来继续看着，却在转念之间不觉心中轰然一震，方回悟过来刚刚话里的蹊跷，不禁端正了身体盯着那水出神道：“这样说来，那丫头此前，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晔雲返回芒极宫时发现时伊又枕着手臂躺到了院子里的山石上，四周的草木都移开了，只有司青还守在有距离之处。
　　芒极宫的人都知道，时伊一旦睡熟了，除了晔雲旁的人是不能也不敢去接近甚至于搬动她的。
　　晔雲让司青下去，自己则走到时伊身边，他知道时伊如此贪睡根本不是不适应天界的时辰，而是曾经魂灵离体太久造成的神力反噬。
　　晔雲凝重了神情，怅然低声向时伊说道：“你不死我不去，我们会守好彼此的承诺，对不对？”
　　话了时伊忽然翻过身来，一手拽住晔雲的袖角，犹然闭着眼说道：“话太多！取回来了，魔尊没为难你？”
　　晔雲叹回道：“究竟连一句正经话也没说上。”再回眼时，时伊又睡过去了，晔雲垂眸看着轻轻一笑，俯身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两手横抱起来送回了寝殿。

　　雉把冥洛宫这些时日的文册整理好，便遣一个小丫头送到天录阁去，谁知那丫头去了回来时却用茶盘子托着一个琉璃小瓶子，雉问她是何缘故，那丫头支支吾吾半日方才说了出来。
　　冥洛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雉从里面出来，司青就等在外面，两个人相互施礼后，雉便朝她身后看了看，见并无一人就问道：“你家神主呢？”
　　司青静立不言。
　　躲在拐角后的时伊听闻此话探出半个身子来，含笑道：“在这里！”说罢就走了过来。
　　雉虽一直以来瞧不上时伊，嫌她有人族的血脉，可毕竟尊位在身，依礼也敬着她，便躬身道：“拜见司晷帝神。”展拜起身又前去引路，“请帝神随雉来。”
　　时伊素来知道雉长灵绝非因私忘义之人，见到那瓶中之水一定会让她进去的，倒是省了不少口舌去劝说，不禁低头一笑，跟她去了。

　　人界不知何处的一户人家大门两侧燃起了震天的爆竹，伴随着的还有不绝入耳的乐声，街道两旁围着的人群也都高高兴兴地欢呼吵嚷着，门里门外皆有人在迎接宾客，更有管家在高呼记录礼单。
　　冰天清隐身在远处的人群后，尽管也在笑着，可眼里满是落寞。
　　“徒孙成亲却只是看着，给你册子可不是让你来观望的！”
　　冰天清闻言当即敛起神情，道：“晔长灵不在天上守着神主，就是为了下来嘲讽我的吗？”
　　晔雲立身冰天清近侧，道：“当然不是。”说着交给他一张弓。
　　冰天清不解。
　　晔雲接着道：“去参加婚礼，总不好空着手，神主给你的。”
　　冰天清瞧那弓身通透青翠却为木质，一看就知并非俗物，不禁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相处，一时心中也酸楚起来，可还是逞强笑着问道：“这怕不是简单的贺礼吧？”
　　晔雲见冰天清不接，直接塞到他手里，道：“了断了就回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说着就伸手推了冰天清一把。

　　下人接过系有红绸的盒子而后缓步过去放在了院子中当地摆放着的桌子上。
　　管家一声高喊：“李家家主礼盒一个！”说罢就欢喜地书写记录好。
　　冰天清顺着众人走到门口，却被守门的人拦住，道：“此乃私人喜宴，无帖不得进入。”
　　冰天清也不答言，只拿眼睛向里面张望，见一个上了年纪正在招呼来者的人，看起来应是此院的家主，便指着他道：“我找他！”
　　那人便循冰天清的目光看去，又回过身道：“此乃小人之主，拜访更需帖子。”
　　冰天清闻言一笑，朝里面大声道：“司以寒！”
　　司以寒远远听见此声不禁怔住，猛然转过身来，冰天清抬眼，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隔着人群无言对望着。
　　一时回神，司以寒向众人讨了饶得便过去，守门的人也得到示意放了冰天清进来。
　　司以寒红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冰天清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您吗？”
　　冰天清倒还沉得住气，故意含笑反问道：“见我还是从前的样子，你就不害怕吗？”
　　司以寒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与语气，终于忍不住了，上前紧紧一把抱住冰天清，痛哭道：“您不知道，从您毒发抛下我独自迎接死亡的那日起，我找了您整整三十年，师父！”
　　冰天清瞧司以寒这般自己也含了泪水，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也不怕儿子笑话！”
　　司以寒犹然不管不顾，死命搂着冰天清不撒手。

　　晔雲隐了形体跃身上墙默默地看着，没有离开不过是怕以冰天清的性子，事了会逃跑而已。
　　也不知过了几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这就是他不忍见的故人啊，三十年了感情还挺深厚！”
　　时伊莫名间靠得太近让晔雲骇了一跳不小，着慌后退险些错步跌下去，时伊却只当他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于是便现身觑眼瞧着，禁不住嘲他道：“几千岁的人还总是被我吓到？”说着还嫌弃的咂咂舌。
　　晔雲无奈地别开了目光，稳了稳心绪。晔雲其实是因着过于熟悉和习惯时伊才会不自觉地忽略她的接近，而这个原故又不便明着说出来。
　　司青对时伊两个人的情况已然司空见惯了，在一旁冷漠着神情也不理会。
　　晔雲问时伊道：“见过灵渊帝神了？”
　　时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回道：“阿若恰好也刚收到廉燧宫送来的水，当下便明白了，就打了我，说我贯会偷懒把事情都丢给她，我打量她定心软下不得重手就趁机逃了出来。”

　　天界唯有四大帝神才能有灵侍，且整个神宫皆承神主一人的神力，也就是说力量是相通的。
　　冰天清在上到芒极宫选了池塘里莲花作真身的那一刻，就成为了时伊神源的一部分，是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的，因而当时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再者晔雲和司青还懂得隐去身形，时伊一整个人突兀地出现在人家院墙上，早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之所以所有人都没叫也没喊是因为司以寒给了指示。
　　司以寒请冰天清进里面坐，冰天清拒绝了，还说：“在此处挺好的，人气足。”
　　司以寒侧目示意时伊问冰天清道：“她是来接你吗？”
　　冰天清禁不住一笑，道：“算是吧。”
　　司以寒看冰天清面上的笑容也欣慰地笑了，道：“师父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寒替您高兴。”
　　冰天清语重心长道：“以寒，我现在不过是一死人，你有你的生活，人之寿数不长，没必要为一个人停留。”
　　司以寒怅然笑叹道：“是呀，没必要。”
　　冰天清展手现出那张弓，递上前，道：“来的匆忙，只带了这个，就当是一份祝福。”
　　司以寒低头瞧着，没有收下。
　　冰天清戏谑道：“不是我送的，是她，收下吧，她的脾气可大着呢！”
　　司以寒皱眉，不得已接过了。
　　冰天清笑着道：“阿尹，她的名字，记住了。”
　　站在墙上的时伊听见这话不由侧头对晔雲道：“他偷听我们两个讲话。”
　　晔雲不应，只凝视着冰天清不语。
　　司青沉默了半日，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神主与晔长灵讲话何曾有避过人？”
　　时伊心下想了想，好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