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藏娇》八宝兔丁

11、滚过来

　　对于卫棠来说，睡上一觉心情会平复些，正好这些天周呈衍不进后宫，她缩在映莲轩里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养足了精神后，竟比先前接连侍寝时还要再美上几分。

　　卫棠知道自己的容颜是利器，平日里很是珍惜，又趁着有空闲，和清茉知雁一起裁几匹布做了几身家常衣裳，穿上之后，倒比内务府送来的更加合身。

　　而孟良卿先前送来的布匹，颜色鲜亮，上染桃花，正是甜桃喜欢的样式，卫棠特特裁了半匹，让清茉送去闻箫阁。

　　当然这种事得避着王贵人，清茉去了半日，回来后手里仍拿着那半匹布，脸色苍白，卫棠不知发生了什么，问：“被发现了？”

　　清茉摇摇头，双手拧在一处，怔怔道：“小主，甜桃她，好像做了冯忠的对食。”

　　卫棠本来正拿着银针穿线，闻言一错手，针尖没入指头，瞬间涌出小血珠，她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谁的对食？！”

　　“回小主，是乾兴宫的冯忠。”清茉也难以置信的模样，“奴婢一开始没敢进闻箫阁，准备等有小太监出来的时候，请他带个话进去，结果刚好听见秋果在骂甜桃。秋果说，别以为做了冯忠的人，就能鼻孔朝天了，太监的女人，谁都瞧不起，闻箫阁里属她地位最低，如果再惹得小主不快，就让冯忠把她打死。”

　　卫棠狠狠一拍桌子，震得剪刀在上头跳了两跳，清茉知雁都吓了一跳，赶紧屈膝，“小主息怒！”

　　“不关你们事，起来。”卫棠目光沉郁，“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问甜桃，同太监在一处是什么滋味。”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清茉的脸由白转红，硬着头皮转述，“她说，听闻太监有很多器物，是不是都使在了甜桃身上，那时候甜桃已经开始哭了，奴婢实在听不下去，便离了那里。”

　　卫棠抬腿就往外走，可出了映莲轩的门，被风一扑，就清醒了许多。

　　这个时候，就算去了闻箫阁，也做不了任何事，其一她没有甜桃受人胁迫与冯忠对食的证据，真的把事情掀出来，甜桃也要被牵连；其二那毕竟是王贵人的地界儿，她没有直接将人带走的权力，如果王贵人反咬一口，说她恃宠生娇，不知多少人会跟着踩上一脚。

　　想要救甜桃，得用别的法子。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叶宝林缓步而来，看到卫棠，有些讶然地问：“妹妹怎么站在风口上？”

　　卫棠看向她，笑道：“姐姐怎么来了？”

　　“来还帕子。”叶宝林又指了指身后宫女捧着的东西，脸上的笑容有些羞赧，“你住进映莲轩后我没添礼，现在准备了些小玩意儿，望你不嫌弃。”

　　她位份本就比卫棠高，这般客气，卫棠却之不恭，忙请她进去喝杯茶。

　　而映莲轩里还放着未缝制好的衣裳，叶宝林忍不住觑了好几眼，卫棠一问，叶宝林素日没什么喜好，唯爱针线活儿，卫棠请教几句，叶宝林便一改往日木讷寡言的模样，侃侃而谈，更亲手帮改了好几处，果然锦上添花。

　　两人就这么说着裁着缝着，不知不觉日渐西斜，叶宝林约好明日还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卫棠送她至门前，有些一见如故的欢喜，也有些隐隐的奇怪，不过眼下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回过头，问清茉，“陛下翻牌子了么？”

　　这是卫棠头一回关心翻牌子，清茉没准备，赶紧出去打听，过一会儿才回来，说：“小主，陛下没翻牌子，不过奴婢大概知道陛下为什么不翻牌子。”

　　原来清茉因识得些字，会帮好些宫女写家书读家书，消息也比寻常人灵通些，无意间就得知陛下这些日子要对西南用兵，稳固防线，听说户部的大臣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兵部也忙乱成一锅粥，连带着其他四部都提着一口气，只不过陛下久不进后宫，太后娘娘似乎有些着急，这些日子总召陛下前去用膳。

　　卫棠对这些几乎不了解，她也看出了清茉眼中的得意，但读过书的人，在卫棠看来本就不一般，便索性夸了清茉几句，自己回到屋中，暗暗琢磨。

　　得借周呈衍来做成这件事，可在这之前，必须要见甜桃一面，知道她怎么想。

　　甜桃如今被王贵人冯忠两边儿管着，着实不好见，卫棠只能用笨法子，让小禧子去盯了两日闻箫阁，弄清楚甜桃每天出门去见冯忠的时辰，然后提早等在半道上。

　　甫一见卫棠，甜桃眼底闪过一丝怨恨之色，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了声“小主”。

　　卫棠伸出手去，甜桃却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奴婢是粗使宫人，怎能与小主亲近。”

　　昔日姐妹变成这番模样，卫棠恨自己没有及早发现王贵人的恶毒心思，咬咬牙，道：“冯忠折磨你了，是不是？”

　　提起那个名字，甜桃就甚是惊恐，左右看了看，才道：“没有的事，小主……”

　　“那就是有。我会想法子救你出来，你还信我么？”

　　甜桃的胸口起起伏伏，好一阵才忍住眼泪，“小主，奴婢得走了。”

　　她行了一礼，正欲离开，卫棠忽然一把将她拉住，直接翻起袖子，纤细的小臂上红一道紫一道，有几处已经结了痂，着实触目惊心，而这还是能看到的地方，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卫棠的眼泪滚滚而落，也顾不得别的，拉着甜桃就往映莲轩走，甜桃却使劲挣脱，卫棠手上用力，说话也很用力，“得上药。”

　　甜桃哭诉，“小主，别为奴婢费心思了，去得晚了，就得挨更多的打，这是奴婢的命，奴婢认了。”

　　可卫棠头一个不认命，更不能接受由旁人来代自己遭这些罪，她直接让清茉帮忙，一起把甜桃带到映莲轩里，并告诉她，今天就好好呆在这，不用再去见冯忠。

　　甜桃怕得要命，“奴婢是跟着王贵人的，私自留在映莲轩，王贵人会打死奴婢。”

　　卫棠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可是你再这么下去，也会被冯忠打死，我还是那句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命争一争，天塌下来，我会顶在前头，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同我一起豁出去。”

　　甜桃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嚎啕大哭起来，像曾经很多次那样，一把抱住卫棠的胳膊，祈望在冰冷的后宫里，得到一点点暖意。

　　“是我的错，我恨所有人，也恨你，我还想过，如果当初是你被冯忠……那就轮不到我了，可我明明就知道，是冯忠生了歹意，怪不到你头上。”

　　“姐姐，只有你对我最好，可我竟然会那么想，我不肯和你多说话，是自己钻进了死路。”

　　“冯忠他不是人，不是人！他把我按在那儿，一点点折辱我，我喊得很大声，可是越大声，他越高兴，我这样的人，就算出了宫，也活不下去。”

　　甜桃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却让卫棠心如刀绞。

　　打从入宫起，唯一与她交好的就是甜桃，这小丫头有些粗心，常常犯错，可十分仗义，平日里就算得了一块饼的赏赐，都要掰一半分与卫棠。两人各捧半只饼坐在台阶下吃得满手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旧日的甜桃，已经被磋磨得失了魂。

　　此刻再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卫棠将她抱在怀里，像哄自家妹妹那样，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低声道：“咱们这命，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贱，可再贱，也是爹生娘养，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让他们糟蹋了去，甜桃，我不瞒你，本来我想让你再忍一忍，但今天见到你，我的计划被自个儿全部推翻。现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你也别怕。”

　　甜桃紧紧拉着她的袖子，仿佛一松手，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情绪终于安稳了好些，“小主，奴婢听您的。”

　　然而话音刚落，清茉在外敲门，温声道：“小主，闻箫阁王贵人来了。”

　　甜桃一瑟缩，又努力挺起脊梁骨，好让人觉得她顶得住事。

　　卫棠让请进来，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王贵人这次也是气疯了，带着秋果直往里冲，见到甜桃后，按着她就左右开弓两个耳刮子。

　　知雁和清茉赶紧阻拦，卫棠则将甜桃拉到自己身后，王贵人冷笑一声，道：“怎么，我管自己宫里人，映莲轩也要插手吗？难不成这后宫已经是你卫御女的天下了？”

　　卫棠针锋相对，“贵人不问青红皂白来映莲轩里撒泼，我还得感恩戴德不成？不如咱们现在就去陛下面前分辩分辩，看看谁是谁非。”

　　“你别抬出陛下来唬我，今日这个事儿，你怎么都不占理，我的人好好地走在宫道上却被你带走，分明就是恃宠生娇，反了天了！”王贵人抬手一指，水葱似的指甲正点在卫棠的脸颊上，“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做宫女的货色，还妄想管别人？做梦！甜桃，给我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