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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容若(修文) ...

  •   灯烛浇上油,大火很快便在大殿周围蔓延开来。

      “不好!好像是大殿的方向起火了!快去叫住持!”

      “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额尔赫方才心中的不安与跳动的眼皮现在得到了印证,整个鳌拜府的奴才全都训练有素,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全都迅速清醒起来。

      “二小姐呢?”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个叫忍冬的婢女,以及匆匆赶过来的阿林嬷嬷,额尔赫直觉背后发凉。

      忍冬被吓得哆嗦着嘴唇,“小姐她……她说头晕想透气,让南星提灯陪她在庙中走走去了。一直未归……”

      阿林嬷嬷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不早跟我回禀?”

      “我……我以为小姐很快就会回来。”忍冬哽咽着,已经被吓傻了。

      一滴冷汗从额尔赫额头滴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快分头去找。这火烧得蹊跷!忍冬留在屋里不要走,若是二小姐回来,务必请她到寺庙大门口,上我们来时的马车。”

      忍冬忙不迭点头。

      光华寺上下已经乱成一团,所有的和尚武僧都开始挑水去扑灭火。

      “郑堂主,这可怎么办?刚才冲进去的几个弟兄只怕已经被火困住了,这火太大没法救啊!”

      “那行嗔和尚刚刚是带路进去的,顺治那个狗皇帝一定在里面。倘若抓不到活口,为了杀鞑子皇帝而牺牲,李堂主和那几个弟兄也算为教中立下汗马功劳,死得其所了!只可惜原本打算抓了顺治,让全天下看看鞑子的丑闻。”

      院中匆匆忙忙跑过好几队人马,为首的侍卫耳朵动了动,冷不丁地向上一抬头。这一抬头不好,竟然发现了天大的事情,“那边有人埋伏!都跟我上!”

      “郑堂主,这些都是什么人?”

      “妈个巴子!看穿着和口音,恐怕都是旗人的走狗!给我杀!”

      火光映红了光华寺头顶半边天,火烧坍塌房梁落下的声音,树木的噼里啪啦声、救火的惊呼声与不知来路的两路人马厮杀声响彻云霄。

      今夜山中无月,却惊起了无数鸟雀。

      少年不知在黑暗中跑了多久,一拖二实在是太累了,直到周遭没了什么声音,似乎是安全了,他才扶住一棵松树停下来喘口气。

      后腰间逼人的寒意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

      “别动,动一下刀就会扎进你的这个部位。这刀杀过老虎和杀过狼,不介意再杀一回人。”

      玄烨站直了身子,察觉到他似乎想转身,身后的少女喝了一声,“不许回头!”

      “小姐!”

      “南星,快把他腰带解下来。”

      “啊?”

      “啊什么,还不赶紧!把他绑在树上。”

      南星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温柔如水,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小姐,此时正对一个男子拔刀威胁,还要她解开对方的腰带。虽然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不过她是个忠仆,行动上还是十分快速地响应了。

      “小姐,请自重,不要碰我。”

      少女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在大殿吹了蜡烛,还拉着我在山里跑了这么久。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自重?”

      “情况危急,姑娘也看到了,方才大殿起火,再不带你走,我们都逃不掉。”

      “逃不掉的是你。你想杀人放火,怕我们主仆走漏风声,所以才一路带着我们。”

      刀依旧抵在腰间,腰带却已经抽出连着人一起被紧紧地困在了树上。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南星羞得满脸通红,手都是哆嗦的。可一想到是帮助小姐,而且小姐还说这个人是为了防止她们走漏风声,谁知道会不会杀人灭口。所以勒绳子的手又狠狠使了几分力。

      见对方已经被绑劳了,挽月提起裙,四下里张望了望,对南星招了招手,小声道:“快走!去找额尔赫。”

      “沙沙”的脚步刮过树丛和草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人来?挽月暗叫不好。

      “那边有人!是他!我白天在寺庙里偷看到过,他和顺治见过面!还有这个女的也是官眷,就是刚刚寺里和你们交手的那波人!”

      草丛中赫然出现的几个人影,如黑塔一般咄咄逼人向这边移动了过来。挽月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步向后退着。

      “和顺治见过面,那一定是宫里人了,说不定是个王孙公子。不管了,没抓到顺治抓个八旗子弟回去复命也是功劳一件!”

      挽月在心里叫苦不迭:什么鬼光华寺!本来想拜一拜求个平安,这下倒好,直接要置她于死地了!可姑奶奶好日子还一天没过过呢!

      握刀的手腕忽而被一只手握住,手背被一推、一转,神不知鬼不觉地,挽月的刀就这样从手中被夺去。

      “看出来了,你们主仆二人,一个第一次捆人,一个第一次握刀。”玄烨嘴角微微上扬,冲上来的人可不客气。

      挽月着急了,气势汹汹来的几人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壮汉,除了那个光会子哇乱叫的胖和尚。那少年身手不凡,一刀割开了一个人的脖子,血如柱喷出。将那人如烂口袋般丢出去后,一脚绊向冲上来的第二个人。

      尽管以前在影视作品中不乏见过流血的人,可真活生生在眼面前看见血滋呼啦的场面,挽月的心里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山林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南星南星!”挽月一把拽过南星,拔腿就跑。

      原本躲在树林间的胖和尚,一直暗中留意着打斗,冷不丁冒出一句来,“那俩女的跑了!我去追!”

      玄烨死死扼住来人的喉咙,一手反制住对方的手腕,心里暗骂:真是好没良心!

      利刃划破对方的手腕,壮汉吃了痛松手,玄烨伺机将刀捅进他的胸膛。

      胖和尚踉踉跄跄追了上来,“往哪儿跑!”

      挽月情急之下捡起地上的藤蔓向右边一拉,“哎呦!”胖和尚被绊倒,正磕在一块大石头上,又向小坡下连滚了好几丈。

      火把的盈盈光亮宛若萤火虫由远及近,“那边有人!快看看是不是二小姐!”

      “额尔赫!我在这边!”挽月用尽力气,声音响彻山谷。

      “郑堂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掩护您快走吧!”

      “抓住他们!”

      “保护小姐要紧!”额尔赫率领众侍卫飞奔而来。

      那和尚见情形不妙,顺着山坡向下逃走了。

      “二小姐,您没事吧?”额尔赫险些魂飞魄散,看到完好无损的挽月,心里感念了好几句长生天保佑。

      挽月只觉得腿软,一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又在山路跑了一路,逃命又遇到匪徒,体力早就不支。南星忙扶着挽月到一块大石头上先坐下。

      额尔赫回头警惕又狐疑地打量着手里握刀、刀尖还滴血的玄烨,不知是敌是友。地上却横七竖八倒着三个人。侍卫上前勘察后,起来回禀,“大管家,一个被割喉已经死透了;另外一个伤势很重,还有一个有口气。”

      “都带回去。”

      “那……”侍卫撇头看向拿刀的少年。

      挽月抚了抚心口,终于缓过劲了,“他救了我。应该算……好人吧。”

      额尔赫心中有团团疑云,譬如大晚上的,二小姐怎么会从寺庙到这山间?又怎么会和那帮匪徒遇到一起?这个少年到底什么来历?

      “敢问这位巴图鲁怎么称呼?”巴图鲁是满语中的勇士,刚才少年打斗时的勇猛,额尔赫等人都看在眼里,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胆识对抗几个壮汉,还救了二小姐,是值得钦佩的。

      “我……我叫龙三。”

      挽月忍不住嗤笑,好古早帮派的名字,只怕是个假名吧。

      额尔赫:“这里黑漆漆的,山风大,还是先去寺庙里再说吧。火应该已经被扑灭了。”

      幸而听了额尔赫的建议下山,众人刚到寺庙里,山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本来大殿的火势太大,已经蔓延到了其他偏殿,大雨而至将火彻底浇灭。

      又半夜起火,还有匪徒,额尔赫已经对这个寺庙的安全和底细完全起了疑心。尽管住持智源大师一直致歉。

      可眼下夜已深,又适逢大雨,没有旁的地方去,还是得在光华寺借宿。额尔赫吩咐阿林嬷嬷:“阿林,你先带二小姐去厢房歇息。我会派人在院中把守,有什么动静务必跟我说。也请二小姐,今夜不要再外出了。”

      “我知道。”挽月点点头,若非自己要走一走,也不会惹上这飞来横祸。还没回家就添上这么一笔,不定回去后府里人怎么看待她。想到这里,挽月有点垂头丧气,倒是在大殿中那位叫行痴的大师开解她的话,给了她一丝安慰。

      对了,行痴大师人呢?最初是这个龙三跟行痴大师说话,后来来了一个人,他们几人似乎都认识,龙三带着她,那人带着行痴大师。龙三说的是“托付给你了”,那人也很郑重地样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兴许是累极了,等歇下来很多事情才知道后怕。挽月仍旧觉得腿发软,于是也不多思虑了,一切明日再说吧。便同南星、阿林嬷嬷回了房间。

      待挽月走后,额尔赫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虽衣衫被划烂,形容狼狈,但仍不掩少年英姿,有了灯火后能看清少年的模样也是眉清目秀,仪表堂堂。

      “龙三公子,你救了我们家二小姐,额尔赫感激不尽,可否请你喝杯茶。”

      玄烨已经猜到了这帮子人的身份,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在宫中受尽鳌拜的桎梏,微服秘密来到民间,竟然会在此遇上鳌拜的家仆,还有家眷!那佩刀上的龙纹是皇家物,他听说过,是太宗赏赐给那时年少英勇、在虎爪前救下他的鳌拜。这佩刀既然在那姑娘的手中,这个叫额尔赫的大管事又称呼她为“二小姐”,那八成就是鳌拜的女儿。

      可鳌拜已经五十又七,快六十了,这姑娘不过与他年纪相仿,左不过十五六岁,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女儿?他记得鳌拜只娶过一位福晋,就是生了纳穆福的那位福晋,好像也有一个女儿,脾气不大好,与夫君决裂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不少人还传言鳌拜父女仗势欺人。看样子也不是她,那便是妾室或外室所生了。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虽说玄烨与鳌拜正如针尖对麦芒,但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将这仇怨算到他并没有掺和这些事情的子女头上。眼下他并不想与额尔赫过多对话,若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且万一鳌拜真有不臣之心,在这里解决掉他简直是造反的天大好机会。

      他已经决意要隐瞒身份,不打算道出实情。

      “喝茶就不必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应该的。我本同兄弟路过此处,去大殿拜佛时,遇上了匪徒放火,他们好像在找人。慌乱中我便逃了出去,当时大殿中还有其他人,我记不清了,应当就有你们二小姐主仆。往山外逃的时候,又遇上了那群人,对我们喊打喊杀的,好像很痛恨旗人。”

      额尔赫已经从个别被抓的匪徒中推测出了大概,那群人应该是血月教的教众,跟天地会一样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到处吸纳教众,愚弄无辜百姓敛财劫色。比之天地会各为其主的行径,血月教才是真正无恶不作。

      “不对,倘若你们遭到攻击,应当是往院子里跑,来找寺中人呼救,为何会上山?”额尔赫的一双眼睛犀利如鹰隼盯着玄烨。

      玄烨也直视着他,丝毫不见畏惧,心里却也佩服,怪不得鳌拜那么难缠,就连他府中区区一个管事都不是个简单的。

      “慌不择路,我当时脑子都空白了,哪里像管事这般冷静沉着?那里面的人追着我,我就向前跑,出了大殿过了一道小门,就到了一片竹林,然后就稀里糊涂到了山上。您这是怀疑我?”

      听起来也合情合理。额尔赫渐渐打消了心中的疑云,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玄烨笑笑,“小英雄不要见怪,是我多虑了。”

      “那……我可以去歇息了?”

      “今夜非比寻常,唯恐歹人再来袭击,我还是派家丁保护小英雄吧。毕竟你刚刚杀了他们那么多人。”

      玄烨:这是要变相监视他,看来还是对他的底细不放心。不知道叶克苏有没有将皇阿玛平安护送到地方,自己跟鳌拜的家奴在一起,岂不是入了狼窝?倒也是另一个法子,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路若有他们护送,定然不会横生枝节。况且还有鳌拜的女儿,逼急了也可以当个人质。

      正思量时,叶克苏从外头小跑进来。

      看到被一大群侍卫围住的皇帝,叶克苏如临大敌。“你们是什么人?”

      额尔赫却已经抢先认出了对方,“这不是佟国舅爷家的大公子?”

      叶克苏是銮仪卫的人,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叶克苏也一眼认出了额尔赫,鳌拜家的家奴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知道了皇上的身份?是来挟持?

      玄烨递了个眼色给叶克苏,“叶克苏,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这儿抓了三个血月教的人,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带回去审审。”

      叶克苏摸了摸护腕,很快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啊,哦,人我跟丢了,回去再说吧!我已经留了记号请增援了。”

      额尔赫对玄烨拱拱手,“原来这位小勇士也是銮仪卫的人。既然是銮仪卫出来办案,那奴才就不多问了,打扰。”目光却流转在叶克苏和龙三之间,叶克苏可是佟国维之长子,又是替皇上办事的銮仪卫近臣,对这个龙三却恭敬有加,一点都不像同僚。这个龙三到底是什么人,若是王孙公子,没道理京城中的还有他没听说过的名号?而且这次去江南能寻得二小姐下落,中堂大人也是托了銮仪卫的人,队伍里就有銮仪卫啊!怎么刚刚没一个人认出龙三?

      除非是……

      “那这位龙三小兄弟也是銮仪卫的人?”

      玄烨深感不妙,这个鳌拜府上的大管事当真是如鹰般难缠,怪不得能成鳌拜心腹替他办事。他似乎已经在往真实的身份上猜测了。

      “大管事,您不必对我感到歉意。我也致歉,某正黄旗纳兰性德,阿玛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本是游学,偶遇叶克苏查案,受托帮忙。没想到和令府上二小姐一起卷入这档子事情了。方才对你们隐瞒身份,也请见谅,毕竟銮仪卫的事情,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额尔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明珠大人府上公子,失敬失敬了。”内务府总管,正二品,在朝中自然算大官儿,可在中堂大人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不过这位纳兰公子在京中倒是颇有才名。听说这两年一直在外游学,就光是流传的诗作已经惹得满京城的女子为其倾心了。

      “那我们就都去歇息了,明儿一早去山下寻徐州知府,协助銮仪卫彻查此事。”叶克苏对额尔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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