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情人成为顶头上司，但他似乎没有给我加薪的准备》竹芋飞天

32、争做具有社会责任心的雍城好青年！

　　十八岁的柳倾川一手盘着头发一手簪花，匆匆忙忙地往宫外跑去。一路上太过急切，新买的葱绿色绣鞋踩进泥坑里，都没来得及心疼。
　　今早刚起床，就有个小太监跑来通知她“去天华门”，柳倾川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将手中“内宫总管”的牌子晃了又晃，努力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
　　“大人叫你去，你便快快穿戴好动身。”小太监被她问烦了，急躁道，“没有你还有其他人呢，好日子谁不想过？”
　　柳倾川连忙谢过他，又忍痛摸出二钱银子递过去，这才开始梳头洗漱。
　　她自然想要过上好日子，只是，这位不肯透露身份的大人如此急切地要她出宫，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算算日子，柳倾川考进太医院已经有一年半了。这一年半里，做的都是些与“太医”无关的工作：洒扫采药、誊写药方……林林总总，总是与宫中贵人沾不上边。
　　好在她的一把字写得端庄秀丽，归入起居注中，也好看得很。太医院中她的同届们，总喜欢要她帮忙写些什么，柳倾川虽不显贵，倒也充实。
　　偶尔有些仵作的活儿，需要太医院出人帮助。那些活计又吓人薪水又低，没人愿意接，才会派她柳倾川去。
　　京中最新侦破的“胡樟璇案”，可真是疑云重重，能够拨云见日，稳住京城人的心，让魏以靖和赵瑾客大出风头。
　　但若是没了她的帮助，只怕胡樟璇的死因都无法被正确判断。柳倾川可以自豪地说，她才是这些捕快们背后的“真英雄”。
　　唉，英雄总是无名的。怀着一颗少女心的柳倾川吹吹自己的刘海，停下脚步，有些拘谨地站在天华门前，等待属于自己的命运来临。
　　不多时，眼前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一位丫鬟模样的女子从车中下来，毕恭毕敬地请道：“可是柳太医？我家大人匆忙有请，还请见谅。”
　　她说完，撩起车帘将柳倾川扶上车。柳倾川心中一惊，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喜悦。
　　车内放着一道清韵纱的幕帘，幕帘正中，绣着一个“海”字。
　　整个太医院，不，整个内宫都知道，海太医是内宫太监总管之下的第一人。
　　海太医在太医院资历最老，是众太医们最为德高望重的前辈。被她提拔过的人，无一不是飞黄腾达。柳倾川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却忍不住偷偷掀开一道车帘。
　　马车在行进，车帘外的景象从玄黑宫墙到了石砌的小院，又到繁华的大街，穿着新裁秋袄的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要吃晶亮亮的糖葫芦；青年男女在首饰摊前挑拣绢花时，手指不小心相撞，纷纷红了脸……柳倾川看着市井百态，不由得也雀跃起来。
　　不知在这样一个平凡的秋日里，老太医为何忽然想起了她？
　　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才停下。丫鬟将柳倾川扶下马车，轻轻叩了叩门。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须臾，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替她开了门。
　　“海大人有请，”小姑娘低垂着头，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板一眼，“这位姑娘，还请随我前来——”
　　她说完，瞄了一眼柳倾川沾着烂泥的鞋。柳倾川脸红了一下，用一只脚掩盖着，把已经干结的泥土蹭掉了一些。
　　两人进了宅院，那丫鬟也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三人走过红木廊柱的回廊，绕过石插屏，又走了一阵子，这才停留在一座小木屋前。
　　“二位姑娘，请吧。”小姑娘躬身一拜，推开门，自个儿先快步进了屋。
　　待到柳倾川进门，才发现这小木屋里别有洞天。一水儿的金丝楠木装潢，华贵雍容，每一扇门上都悬着清幽幽的夜明珠，更显得贵气逼人。屋内缭绕着一股清雅馥郁的檀香，柳倾川认得，那是在冰炉中蒸出的极品小叶紫檀的味道。
　　调查胡樟璇案时，她在钟鸣鼎食的胡家，闻过太多次这个味道。
　　柳倾川心中的喜悦被紧张惊惶代替，她不禁担心起来。
　　海太医在宫中伺候过数十年，有足够的财力修建一座富贵逼人的宅邸，但她不可能有着皇家贡品夜明珠，和几乎只供给皇亲国戚的冰炉。这座木屋的建造者，或者说背地里真正的拥有者，究竟是谁？
　　她正想着，小姑娘替她与身旁的丫鬟拿来了两双崭新的木鞋，柳倾川谢过她，红着脸换掉自己的鞋，小声问道：“请问，海大人是要考我些什么吗？”
　　她看见小姑娘不解地挠了挠头，回答道：“什么海大人？我不知道。”
　　身旁的丫鬟淡笑着开了口：“柳姑娘，还请少安毋躁，大人们自有考量。”
　　柳倾川努力微笑了一下，压抑住心底的紧张。见小姑娘走了，便整理了一度，随着丫鬟进了内间。
　　甫一进内间，那股浓郁的檀香便扑面而来。
　　柳倾川被香气激得咳嗽几声，眼角呛出几滴泪，半晌才平复心神。
　　她抬起头，定睛一看，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矮几，一个清瘦男人伏在矮几上，未束的黑发披散，点缀着素白衣装，看上去仿佛一幅泼墨的山水画。
　　柳倾川握紧拳头，忍了又忍，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了下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蹲在白衣男人身前，哽咽着轻声道：
　　“哥哥……”

　　年关将近，雍城的捕快们可算是稍稍轻松了些。
　　赵瑾客预支了一大笔工资，去雍城的弃婴塔、育幼院里送了些棉袄被褥、米面粮油，又不知怎么请来了尚老爷子，给孩子们从四书五经讲到了俗事奇闻，热热闹闹过了个小年。
　　“阿靖哥，”沈瑧和坐在树杈上，一面啃着冰糖葫芦，一面问道，“你看你看，我们雍城的捕快这么有社会责任心，遵循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博爱准则，为了共创美好雍城如此拼搏奋斗，给我们捕快营这边多拨点银子怎么样？”
　　魏以靖站在育幼院的树下，笑道：“这是他教你说的？”
　　沈瑧和被识破，有些泄气，便将吃完的糖葫芦棍扔进草丛，抱着树杈撒娇道：“阿靖哥，虽然这些花里胡哨的话不是我想的，但是阿瑾哥真的年年都来，就给我们加点薪水嘛……都一个月了……”
　　魏以靖忍住笑，问道：“小七，我且问你，你家中并不缺钱，怎么会出来当捕头？”
　　沈瑧和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会从树上掉下来：“我最开始也没这想法啦。后来有一次，我的小狗跑到了深林里，我不敢进去，就一直哭着——咳，总之是很坚强地去拜托家里的仆人，但大家都说小狗应该活不下来了。”
　　“我家后院有个烧火的姐姐和我关系很好，她和我说，遇到困难可以去找赵捕快——也就是阿瑾哥啦——赵捕快会帮我们解决问题无论问题有多大，或者多小。”
　　“我就不抱希望地去找了阿瑾哥。阿瑾哥笑呵呵地让我等他五天，五天之后，他跑到我家门口，手里提着一条黑狗、一条白狗和一条小花狗。”
　　“阿瑾哥问我：‘小姑娘，哪一条是你的狗？’我看了看，我的小狗，也就是那条小黑狗，它已经死了。”
　　“我就问阿瑾哥：‘它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把它带出来？你这样只会让我看了伤心而已！’阿瑾哥却没有生气，他说：‘你还记挂着它，它就没有消亡；因为你的牵挂，它是没有痛苦地安息的。至于把它带给你，这是我的责任。’”
　　沈瑧和把半个身子倒挂下来，笑了笑：“我当时并没有听懂啦，但总觉得，阿瑾哥做的事真的很厉害。我问阿瑾哥：‘你不是在敷衍我吧？’阿瑾哥笑了：‘如果你有疑虑，不如也来做捕快，这样你就明白了。’”
　　魏以靖小心地抬起手，生怕沈瑧和掉下来：“就因为这个？”
　　沈瑧和皱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哎呀，当时少不经事嘛。”
　　魏以靖“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谈论起她的“少不经事”，倒也不觉得自己老了。
　　魏以靖把目光转向育幼院，赵瑾客正和孩子们挥手告别。他忽然问道：“小七，你可知道为何赵月字瑾客？”
　　沈瑧和摇摇头，晃着身体猜道：“难不成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魏以靖笑着否认了她的猜测，他看着院内的赵瑾客，赵瑾客的衣领上已经没有那枚明月形状的饰品了。
　　就好像他曾经的锋芒锐气，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魏以靖开口，声音轻得像说给自己听：
　　“月是长明云中瑾，人是天地逆旅客。赵月，赵瑾客，你啊。”
　　他看着赵瑾客走上前来，抬起一根手指，温热的触感唤回了他的神志。
　　“你怎么眼眶红红的？”赵瑾客歪着头，微微仰视着魏以靖，“雍城的冬风太冷了吗？实在受不了，你就先回去处理公文吧？”
　　魏以靖看着他，又看了看沈瑧和担忧的笑脸，不由得笑起来。
　　“等太久了。”魏以靖说道，“等得快要睡着了，流下一滴困倦的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