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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要对接近四十岁的大叔怀有少女心 ...

  •   雍城县最知名的捕快非赵瑾客莫属。赵瑾客是雍城小县出的第二个“武状元”,弱冠之年便中武举,演武场上一举夺魁。传闻他在演武场上更是得了考官祖将军的青眼,直接进入将军麾下。

      按说这青云直上的仕途该惹来多少人的羡慕,可也不知怎的,在军营待了一年后,他又辞官回了雍城。又听闻他回乡后闭门苦读两年,而后再应文举。乡试、会试接连告捷,却在殿试时不知为何触怒了今上,锒铛入狱。等到他从狱里被放出来时,人瘦了一圈,心也死透了。

      彼时他也不过廿四岁,却甘愿留在雍城做了捕快。兜兜转转,由举人变了捕快,此间滋味,旁人无从知悉;赵瑾客自己,只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不过任由传闻如何扑朔迷离、神乎其神,赵瑾客也不过是雍城县衙指靠着微薄薪金度日的穷捕快而已。若说他身上真有称得上传奇的事迹,大概就是半年前的“孤身退匪帮”了。

      雍城西北有深林,林中常年有土匪盘踞,沿路打劫、收过路费,虽然恼人但终归不成气候,甚至有人戏称这是雍城传统。然而一年前,深林内的土匪竟勾结成偌大匪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匪帮狡黠异常,杀之不绝,驱之不去,致使人心惶惶,几次惊动今上。无从驱赶,只能回避,故而雍城人北上时,都会避免经过西北深林;迫不得已,也都选择破财消灾,虽是留下性命,却也难免窝火。结束这种局面的,正是赵瑾客。

      老知县在任时经手过一个案子——天顺五年,雍城北的泼皮张大麻子杀妻。

      张大麻子半生坑蒙拐骗,人品恶劣无比,雍城姑娘无一看得上他。天命之年好容易重金从山里娶了亲,又因两胎都是女孩,杀妻奔逃,上了雍城西北的云岭。人命关天,诸捕快需在三日之内将其缉拿归案,然而,自雍城上云岭,最近是直穿深林,大概半天便至。倘若绕路前去,少说也得两天两夜。

      快役的兄弟心知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平日哪里得罪了县官老爷被拉去送死。哪知赵瑾客竟请缨前去,带齐随身武器后孤身进了深林。

      三日才过了两日,赵瑾客已然缚了男子归来。不止如此,自赵瑾客云岭之行后,匪帮据点西去数里,再未骚扰过雍城县民。

      “却说赵捕快进了深林后,先施展‘擒龙手’、‘朱鹮步’,将那匪首打得服服贴贴,不住讨饶。土匪人多势众,意欲围将上来,赵捕快怀里锁着匪首,又是一个‘无极残影掌’,打倒了一排人,而后挟着那匪首飞身上了林中大石,对匪帮众人讲:‘我且借你们首领一用,要想赎回你们首领,可要听好了:’

      “‘第一,三日之内,你们去那云岭城把那杀妻的张大麻子拿来给我。’

      ‘第二,从今往后,你们退到雍城县外,莫要再骚扰雍城百姓。’

      “‘两天以后,咱们还在此处相见。这两条做到,一切好说,我保证你们首领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缺。倘若做不到……哼哼哼……’

      “……赵捕快出了深林后,匪帮还恭恭敬敬地送了一根烟杆,那烟杆,嘿,紫金的筒,白金的杆,翠玉璎珞一串串,明珠火钻数不完!大伙儿听着熟不熟悉?嗨!可不就是柳姑娘手里那根烟杆。匪帮巴结讨好赵捕快的宝贝,赵捕快转手啊,就给了柳太医!”

      赵瑾客压抑着不断抽动的嘴角,脸上的黑线几乎要滴落在地。他尽量压低斗篷兜帽的帽沿,不让周围的人认出自己,压着嗓子问身边听得兴高采烈鼓掌跺脚的小姑娘:“沈瑧禾,这就是你说送我的大礼?”

      还在极度亢奋中的沈瑧禾脸红红的,她正听得酣畅快意,为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捕快心醉神迷,猛地被拉了一把,不由自主转头地看赵瑾客。这一看,彻底把她从传说拉回了现实。

      “走啦,走啦,沈捕头。”赵瑾客拉着她离开逸友楼前的人群,向着同尘斋走去,嘴里还嘀咕着,“这种骗小孩的故事还真有人愿意听。”

      这下沈瑧禾不乐意了——每个少女梦里都有一个大侠,或许是浪荡江湖,或许是化身名捕……然而对于这个少女来说,最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这个大侠就生活在她身边,嘲笑她、打击她、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些传奇事迹都是捏造出来的。

      悲惨的少女垂头丧气地跟着名捕往回走,还要忍受着赵瑾客哼唱的奇怪小曲。忽然她眼睛一亮,一把抓住赵瑾客的窄袖摇晃起来。

      “阿瑾哥,你既然说尚爷爷说的是假的,那你给我讲讲你那些真的故事呗?”

      赵瑾客回头看她,咧嘴笑笑,问:“你真要听?那些事可无聊得很。”

      沈瑧禾又受打击。从她当上雍城捕头之后,那些关于“名捕赵瑾客”的粉红花瓣就全都枯了萎了,落地成了春泥。事到如今,她也不怕赵瑾客在她心里的形象再跌一档了。她抬起头刚要问,赵瑾客却嗤笑一声,自顾自讲了起来:

      “能有什么故事啊,只不过那匪帮的头子是我当时武举的同年,他看在我朝九晚五只为混口饭吃的辛苦,没有拦我罢了。”

      这个真相真是超乎沈瑧禾想象得无聊。

      她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但看赵瑾客像是开了话匣子,只得闭上嘴继续听。

      “当年他也是驰骋武场无人能敌啊,造化弄人……咳,他们为什么上了云岭,很简单,雍城人穷呗……至于那什么大烟杆子,我这穷的叮当响的,要是真有那么一根,我还送给柳倾川?早当了换钱逍遥自在去了。”言及柳倾川,难掩忿忿之意。穷酸之气,险些把沈瑧禾推了个跟头。但赵瑾客显然不想停,絮絮叨叨又说下去:

      “你那是不知道柳倾川有多么黑,我去找她看病,一次一百文……你小丫头还笑,唉,穷捕快的那一点积蓄,全捐给富太医周济穷人啰……”

      两人一路说一路向着同尘斋走。同尘斋是老主簿留下来专门办公的宅院,原是叫“惹尘斋”。

      两扇门的小院,被老主簿打理的清新雅致。院里凤尾竹成簇,间生几株竹芋;院墙下有几棵芍药,长得阔气雍容,不输县衙的牡丹;

      主屋前有一株银桂,枝叶掩映,在这座全年湿润的小城的孟冬犹在开花吐蕊,香气萦纡;偏房窗下是矮矮几棵梅树,腊梅含苞,带着些未化的融雪,已然有了些幽幽香气。

      老主簿与老知县不对付,在雍城县人尽皆知。

      据说是因主簿爱花,在知县母亲寿宴上别出心裁送了棵难得的三十年红梅,哪知知县最是个不会侍弄花草的,没出两个月那棵红梅便香消玉殒,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老知县在任时几次想要提拔赵瑾客作捕头,次次被老主簿回绝。

      也亏得赵瑾客毫无做捕头的想法,不止如此,在两个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彼此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他还要还要两边安抚。然而老知县告老还乡后(那个时候,赵瑾客才知道,这位在雍城做了近十年知县的老人,竟然是洙州人) ,老主簿没几日也辞了官。

      主簿是土生土长的雍城人,可他也没留在雍城。至于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现在便是由沈瑧禾接管主簿一职,同时也接管了这间清雅的小院。

      年方二八的女孩不喜欢“惹尘斋”这个名字,又因着曾讹着长兄为自己取了个“同尘斋主”的号,便将小院改名“同尘斋”。

      院名既变,牌匾便也拆下换新。赵瑾客中过举,书法尚能拿得出手,沈瑧禾的一手字也娟秀柔美,但新的“同尘斋”三个大字是由柳倾川写就的。

      柳倾川的字远超那两人,在雍城鼎鼎有名,端的是雅正雍容、端庄大气。“同尘斋”三字,一字字如刀镌斧刻,笔力遒劲、力透纸背。远远看去,与院门外的梅树相映生辉,别有生趣。

      这么说着,便到了同尘斋前。沈瑧禾蹦蹦跳跳地去开锁,手按在门板上,只听“吱呀”一声,门扉被从内推开。赵瑾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沈瑧禾以免她跌倒,抬起头来,却见人影一道,紧接着,一团白烟直冲他的面门——

      “谁!——咳咳咳、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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