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情人成为顶头上司，但他似乎没有给我加薪的准备》竹芋飞天

1、须知倒霉是一种态度

　　赵瑾客盘腿坐在蒲团上，左手摩挲着黑子，右手食指在棋盘边缘轻轻点着，一下一下，慵懒随性。
　　他对面的柳倾川大半个身子藏在斗篷里，只一根长长的烟杆露出来，倒也不见什么吞云吐雾的兴致。
　　天气尚清，几枝白梅从半开的小窗探进屋里，一派雅致。
　　这盘棋下得闲散，赵瑾客连续忙碌了几日未合眼，眼看阳水桥即将竣工，可算从水畔抽出身来赴柳倾川“下棋”的约。
　　说是下棋，实则接机偷懒，神魂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小童进来时，柳倾川正把一口烟向着走神的赵瑾客脸上吹。
　　只见雍城这座小小的城镇里，最出名的——赵捕快——猛然坐直了身子，却因为双腿盘得太紧太久，重心一个不稳，惨叫一声滚下榻来。
　　出于好意，小童后撤一步，方便赵瑾客能够不被他阻拦，直接撞到门口的琴几上。
　　炕上柳倾川冲他招招手，小童犹豫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跨过嗷嗷喊痛的赵瑾客，走向炕上笑靥如花的女子。
　　“请帖？”柳倾川把烟杆放在棋桌旁，点点头接过小童手里的帖子，示意他出门去。
　　小童乖顺地低头退出——出门前还不忘看看赵瑾客的情况。
　　只见赵瑾客终于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跺了跺脚走回炕沿一屁股坐下，抓着脚用力盘回原样。
　　柳倾川打开请帖，扫了一眼，用刚好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念着贴文。赵瑾客看着棋局，心不在焉地边听柳倾川念，边把左手伸进棋篓抓棋子。
　　棋子相撞的声音清脆圆润，一听就是好成色。只是黑白不相容，到底殊途陌路。
　　柳倾川念完贴文，觑他一眼，见他仿若未闻，只顾着听棋子的敲击声，心下了然，嫣然一笑。
　　她把请帖合上，不紧不慢地将白子点在棋盘上，说：“之前我们猜测来雍城的新县令是谁，你可知道是谁来了？竟是岩宰。”
　　“这次咱们都没猜对——不过落款处有京中宰相，顾泽然顾大人的印，到底是我略胜一筹。”
　　赵瑾客胡乱点了下头，眼睛盯着棋盘，道：“好棋。”。
　　柳倾川也不在意他答非所问。她将请帖放在榻上，手又持了烟杆，深吸一口，眼睛都笑得成了一条缝。
　　她回味许久才又开了口：“说起岩宰，咱们可真是许多年的交情了。好容易得了闲，如今——倒让我想起来之前的事了。”
　　赵瑾客终于落下一子，他抬头看了柳倾川一眼，开口道：“这么贵的斗篷里面有我的俸禄，你好好穿着。”
　　城里才下了雪。雪融时极冷，是柳倾川执意要看雪花红梅的景观，仆从才在这间临着梅园的书房里布置了琴棋书画。怕冷着柳倾川，屋里四处燃着暖炉，小炕也早烧得热腾腾、暖烘烘。
　　如今支起窗子，确能一览梅园景观。腊梅含雪的沁人心脾、白梅带雪的万种风情、红梅傲雪的惊心动魄，饶是不解风情如赵瑾客，也要赞叹连连。
　　只可惜这风情的主人生得一副病弱的身子，于暖室之中仍需穿着棉服大氅，不得亲自踏雪寻梅，实属憾事。
　　然而柳倾川其人，最不乏情味。那厚重斗篷倘若穿在赵瑾客身上，必定是呆笨滞重、见之气闷，偏偏叫柳倾川穿出一股子仙气。
　　这股仙气，练习也好、模仿也罢，旁人总是学不来。赵瑾客笑她，说这是五谷不分的闲人才有的气质。她吐出一口烟，声音慵懒：“吾便是俗世一闲人。”。
　　“闲人”二字经她婉转口音说出，听起来便如“仙人”。于是各路友人，戏谑时便不叫她“柳倾川”或“昱茗”，只唤“仙儿”。
　　如今这谪仙人于烟遮雾绕中冲赵瑾客一笑，窗台的红梅便开了。她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进斗篷，也不看棋盘，探身向前饶有兴趣地问：“这次岩宰可是写了自己的名字，喏，‘魏岩宰’。他真心邀约，你当真不去吗？”
　　对面的男人没她这好兴致，不光如此，听到“魏岩宰”这个名字后他的全身都绷了起来，
　　故人，故人，这可真是不想相见的故人。
　　他索性将长发解开，咬着发绳，拿手指作梳子，插进长发一下一下理着。
　　柳倾川能看出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也知道他必定给她一个回答。反正她不着急，只转过头去将窗子再开大点，对着满园梅花吞云吐雾。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越是凌霜傲雪，越是美不胜收。
　　“有的时候真心实意，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瑾客笑了一声，道，“我这么多年也算明白了一件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岩宰、魏以靖……他这鸿门宴我不敢去。反正他也不会给我涨薪水。”
　　柳倾川无声笑笑。她与二人相处的时日够多，但也清楚这两人之间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的。
　　她轻轻落下白子，转过头去看了许久的梅花，才看向赵瑾客，说：“如此，我便叫小佑去了？”
　　赵瑾客不语，在棋盘上稳稳落下一子。落子声清脆，像是给柳倾川的回应。柳倾川拉紧斗篷眯眼凑向前，定睛一看，一时惊讶地烟也忘了吸。
　　却见棋盘之上，因赵瑾客一黑子落下，温吞局势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危机生机，一线之隔。是隐喻？是启示？抑或是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预言？
　　柳倾川勾起嘴角，轻掂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