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29、教授

　　裴秋的时间卡的很准，两人没坐一会儿，就有学生进来将礼堂坐满，晏舒看着在位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疲惫。

　　两人坐在这个角落，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一只手把他的脸掰回来，裴秋托着下巴，懒散道：“别看了，同桌。这些都是高三的学生。”高三，处于即将高考的氛围，晏舒看到每个人脸色都很差，高强度的学习和低质量的睡眠，仿佛没有尽头的考试，他们眼里却带着迷茫。

　　晏舒点头：“看样子都很累。”

　　“这场讲座就是为了这个。”

　　视线往全场扫去，裴秋神情淡淡：“高考前会有一段惫懒期，为了学生的心理健康，他们会召开大会，邀请名人教授，来给高三开会。”

　　大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走进来。

　　砰——

　　门被关上，裴秋的声音几乎重叠，他笑着说：“他来了。”

　　教授不愧是教授，哪怕是枯燥无味的讲座，依旧讲得妙趣横生，他看着底下脸色惫懒的学生笑，像是陷入怀念：“我记得我高三的时候，不喜欢英语，总是喜欢在英语课上睡觉，那时，我英语老师长对我说：go out ,enjoy your sunshine.”

　　这句话出来，所有人都被逗笑了。见底下的学生打起精神，他笑着推推自己眼镜：“人生无常，如果我以后知道自己以后会选择留学，那我肯定会告诉过去的自己，一定要好好学。可惜没用。”

　　晏舒正全神贯注听他讲话，突然感觉自己小拇指被勾了勾，他手往旁边挪，骚扰他的手紧接着就凑过来，他抬眼，正对上裴秋带着的黑色口罩。

　　裴秋见他抬眼，他低声说：“看同桌，在说你呢，认真学习。”

　　“行。”晏舒点头，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裴秋满眼疑惑，心想我同桌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他还没想完，晏舒接着说：“在此之前，劳烦晏秋同学，认真听讲。”

　　裴秋不吭声了。

　　他的一声秋字，已经引得周围人看过来。在一中的人基本都是闻“秋”心切，裴秋还在一中时，就是所有人头顶的一座大山，听到秋字，就会脑海自动播放广播中的英语听力，还有活跃于老师口中的名字。

　　都快得PTSD了。

　　见裴秋不再说话，晏舒满意点头，继续听讲座。比起一般又长又臭的讲座来说，台上的教授讲座很短，与其说是讲座，不如说是给一次谈心。教授讲着远方的故事、遇见的人、读过的书……普通的日常生活，自己度过感觉没滋没味，可在教授的口中，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这些有趣的日子，像河底的碎金，熠熠生辉。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晏舒都感觉，好像，日子没那么糟。

　　说到最后，教授看着台下一个个眼睛发亮的学生，闷声笑：“同学们，看看你们身侧人的眼睛，那就是你们现在的样子。”

　　晏舒没照做，他们坐的高，现在会堂内人头攒动，他可以清楚看到，每个人眼睛都像刷过水，亮亮的，之前的迷茫都消失不见，每个人眼底都充满对未来的期望。

　　“心情好点吗？”裴秋问。

　　晏舒不知道裴秋为什么带他过来，但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他心底的焦躁，慢慢抚平，但不可否认，他现在的确好很多：“嗯……”

　　讲座的结尾，教授拿着粉笔在讲台上写了道数学题，“我是学数学的，可现在我能为你们讲故事，我很荣幸。同学们，希望你们以后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人生不是数学，答案只有一个。你们未来的路，等着你们解开。”

　　所有人都站起身，为台上的教授鼓掌。掌声雷动，在诺大的会堂内久久不散，台上的教授略弯身，为这次演讲，画上圆满的句号。

　　晏舒他们没急着走，等人流变少后，两人才跟在人流的小尾巴，走下梯阶。他们下去的时候，教授正在喝水，就在晏舒路过他们的时候，他余光瞥到晏舒，他招手：“同学，过来一下。”他招手的方向正是晏舒。

　　晏舒脚步一顿，他侧身手指向自己，得到教授的点头后，他抬头，正与身旁的和裴秋对视，裴秋点头表达自己意思：“我在外面等你。”

　　礼堂门渐渐合拢，随着缝隙逐渐变小，裴秋能看到教授将手搭在同桌肩上上，再然后，都被挡在门外了。

　　教授安静看着晏舒，他的目光晏舒很熟悉，带着长辈的慈爱，就像看到自己骄傲的后辈，晏舒在他目光下，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他想后退一步，但肩膀却被教授手搭上。

　　那只手宽大粗糙，教授沉稳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别紧张孩子。”教授笑着看着晏舒，他带着晏舒来到黑板前，他拿起粉笔递给晏舒，鼓励说：“试试看。”

　　他很多年都在钻研数学，随手出的数学题当然不是简单的，晏舒没接粉笔，他说：“教授，我不会。”

　　教授没有因为晏舒的话改变主意，他将粉笔塞到晏舒手里，说：“我之前在国外时参加聚会，大多数人研究方向都是偏理科，我们聚在一起一时兴起，也会出点题目。那时很多人都带自己孩子学生过来。”

　　晏舒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教授接着说：“我记得有一次题很难，当时我在和别人聊天，在那么多学生里，最后反而是一个教授带来的孩子做出来了。因为是亚洲人，我印象很深，那孩子有双很特别的眼睛。”他将粉笔递到晏舒面前，“试试吧。”

　　晏舒接过粉笔，他走到黑板面前，粉笔接触黑板发出沙沙声响。

　　隔着一道门，裴秋背靠在门后，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漏出来，他仰头露出明显的喉结，安静听着。

　　晏舒将粉笔放回盒子里，教授看着密密麻麻的板书，他眯起眼，拍拍晏舒肩膀：“是叫晏舒吧。”

　　“对。”

　　“好名字。”教授拍着他的肩膀，“希望我刚刚讲的话能对你有帮助。另外，你外公很想你。”

　　晏舒错愕抬头，教授眨眼：“你外公不怪你，他说，希望你回国能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一股暖流从心中流过，外公……晏舒掐着指腹。教授见晏舒不说话，刚想说什么，就见眼前的孩子抬眸，阳光从明净的窗外照亮琥珀色瞳孔，特别、明亮，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他看到眼前的晏舒重重弯腰，很郑重说：“谢谢您。”

　　教授无言微笑。

　　晏舒走出礼堂时没看到裴秋的身影，礼堂阳光很好，晏舒走到敞廊边，阳光被分割成块，他透过缝隙，能看到远处的草坪和操场。

　　天边浮云变幻莫测。

　　裴秋回来时，就见晏舒靠着敞廊，阴影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五官勾勒出细微轮廓，他对晏舒一直都有很深滤镜，从没有看出他哪里冷淡，只是这会，他突然模糊意识到，同桌的确，不是很好接近。

　　他莫名不喜欢这种感觉，心念一动，手上动作比自己脑子里做得要快。

　　冰凉的瓶身靠在自己脸上，晏舒脸上被靠着的地方一片冰凉，他转头，一杯铝制的熟悉饮料出现在他视野，随着出现的还有裴秋那张脸。

　　裴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下口罩，他打开饮料，碳酸饮料熟悉的气泡声响起。

　　裴秋用纸将饮料包起，才递给晏舒，提议：“要逛逛吗？”

　　晏舒接过饮料，手指触到冰凉的纸巾，现在气温高，晏舒以前一直以为饮料和夏天般配，是虚言，可现在自己亲身体会，饮料顺着喉管流下去，的确非常凉快。

　　晏舒点头。

　　裴秋说的是逛逛，但没有带晏舒去别的地方，他带晏舒来到教学楼顶层，从这个角度，能将二中尽收眼底，劳作的清洁工、行走在校园内的老师、上课的学生……晏舒透过玻璃，隐约能听见远方的读书声。

　　裴秋侧耳听了一会儿说：“这应该是刘老师，他上课喜欢自己找点课文，教给学生，算是调剂一下生活。”

　　风中模糊传来读书声，断断续续，晏舒能听到一句。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狱中上梁王书。”裴秋见晏舒看过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白首如新，不如倾盖如故。”他加了一个词，风吹乱晏舒的额发，他看着裴秋冲他笑，像是骄傲的太阳花。

　　“走了，晏秋同学。”

　　直到晏舒走了几米，裴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快步追上去，边追边说：“同桌，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