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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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保护她，其实那晚上一成什么也没做，他自己说完也感到了尴尬，以什么身份保护她？不尴不尬，不清不楚。他只是待在那里陪她继续说话，雪穗为他安排了房间住宿。关系真正有进展的地方，在于这对认识了将近十年的前后辈终于交换了联系方式。葬礼过后，雪穗竟然给他发起不算冷淡也不太亲近的短讯，开启了说不上什么意义的交流，他们开始保持通讯。他也很难明白自己的心情。第二年八月底，雪穗发来信息：“筱冢先生，婚礼之前，我会带着下属去法国出差半个月左右，我听您说过每年夏天都要去欧洲海边度假，有空的话，要同行吗？”一成觉得这情况，这关系不咸不淡，不伦不类，今年也已经取消了旅游计划，但回复的讯息偏偏又是“好”，他既感到矛盾，又感到真心的渴求，他潜意识期待着某种进展又耻于言表。
说是同行，酒店住处都不在一起，雪穗也工作很忙，好像是为了腾出时间给十月婚礼后的蜜月，拼命工作着。直到最后几天才问一成要不要去海滩玩，她本来就要腾出几天犒劳几个员工。那天天气非常赶巧，太阳不是很猛烈，海滩碰面的时候，一成发现她的几个员工都换好了泳装，只有雪穗裹得非常严实，戴着帽子、墨镜，穿着防晒衣，胳膊都不露出一点，她简单地说：“我不想被晒黑。”一成下意识地说：“我知道。”雪穗露出困惑的表情，一成补说：“以前……江利子很重视防晒，我说她怎么一点太阳也战战兢兢的，她说跟你学习到的，肌肤会记住所承受过紫外线的量。所以，晒黑的肌肤就算白了回来，等到年纪大了，伤害依然会出现，好像是这样吗？”雪穗笑了一下，扭头向员工说：“你们先去玩吧，我和筱冢先生有话要说。”员工们早知道这是雪穗未来丈夫的堂弟，也知道老板不喜欢这样晒太阳的活动，就自己哄闹着去玩了。
“真有精力啊。”雪穗感叹员工们。
“你也是怪有人情味的老板，带着员工有薪旅游。”一成说。
雪穗不置可否笑了一下，两个人走到大伞底下，坐在沙滩椅上，她问：“所以那时候，你怎么回答江利子的，她热衷防晒这件事。”
“我说出来玩就好好享受，一点太阳而已，没必要战战兢兢的。”一成说。
雪穗歪头问：“那你会对我也这么说吗？”她走到伞底下，就把防晒衣脱掉了，露出雪白的肌肤，那是让人觉得毁损一点都特别可惜的无瑕肌肤，细致得犹如细瓷那样。一成不由得不自在起来，说：“我会觉得很可惜，你的皮肤晒黑，或是受到一点伤害，都会让人觉得很可惜。”
她好像感叹了一下：“是啊，很可惜…….”然后她又说：“你想去游泳的话，尽管去好了，不用在这里陪我，我只是觉得这群小朋友们来法国只是出差，不来玩玩，太可惜了。”一成接话说：“我也没有那么热衷海边游泳，但是不来的话会很奇怪。”雪穗忍不住眯起眼睛：“太阳很猛烈，让人睁不开眼睛。马奈的《在海滩上》肯定是下午吧，因为太阳最炽烈的时候，所有的颜色亮得都能灼伤人的眼睛。”一成不由得联想起了马奈那巴黎灰的色调，赞同的点了点头，他说：“中午的话，沙滩不可能是他那种灰调的米黄色，天也不可能白得那么人畜无害。”她好像被他的那个“人畜无害”逗笑了，她说：“你真的不下去游一圈吗，如果不去，我们就找一家店坐着点饮料喝好了。”
他同意了，其实下去游一两圈也没什么，但是雪穗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样子，他们到就近的酒吧，雪穗点了荔枝酒，他点了葡萄酒，他用法语向招待要冰块桶，但是对方说客人实在太多，冰块已经没有了。一成忍不住说：“这就没意思了。”雪穗说：“哪可能事事都如意呢。”
一成说：“你真的是心态很好的人。”雪穗说：“我们想想晚上去吃什么吧，我的这几个小朋友都很期待我晚上带他们吃什么好吃的。”一成忍不住笑着说：“你肯定已经想好了。”雪穗用一只手撑住脸颊：“但是筱冢先生肯定知道更多好吃的地方。”一成笑着说：“你找对人了，我算是行家，包在我身上。”
雪穗有点困倦地说：“其实我有点困了，要点杯咖啡醒神吗？”他说：“等一下酒会让你醒神的。”她好像是真的很困倦，翻来覆去地看那一小张菜单，然后询问一成要不要点什么吃的，一成摇头，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她盯着菜单，然后说：“晚上的话，想带几个小朋友放松，带他们去酒吧喝酒好了，明后两天也是带他们吃美食，顺便逛逛街。我自己的话，去买一两个包，然后，我想去买点我爱吃的法国饼干，但很奇怪的是，在法国吃是很好吃的味道，带回去日本就变得没那么好吃了，每次都这样，就像以前去意大利，吃到了朋友给的杏仁脆饼，觉得很好吃，带回国时，就变得庸然了。”
一成好像有点惊讶似的，他喝了一口酒，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太有口腹之欲的那种人，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人，你居然也有喜欢吃的东西啊。”
雪穗皱了一下眉，说：“你这叫什么话啊，为什么我会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一成思索了一下：“你还记得大学吗？我们舞社聚餐，你都没怎么动筷，我那时就感觉，你好像是不太热衷这些的人。”
雪穗忍不住笑道：“你还记得那时候聚餐吃了什么吗？我们社在中/国火锅店聚餐，我很讨厌吃火锅，因为上颚会很烫，掉皮的话很痛，很烫的东西我都讨厌，我是对任何伤害都很敏感的人。所以我一直没怎么动筷，等它们在碗里冷了再吃，但是冷了之后味道就不好吃了。”一成说：“是那样啊，确实，对上颚不是很友好。明后天你有打算好去哪些店吗？”
雪穗顽皮地笑着说：“完全没有，我猜筱冢先生肯定是旅游和美食的行家，具体准备全部靠你来想了，所以才问你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他的心情很奇怪，因为以前一直感觉唐泽雪穗是高高挂在天边，难以接近难以捉摸的类型，也看不出什么喜恶，但是实际接触下来，她比想象中更有生活气息，更加鲜活美好，一成不由觉得以前的种种都是误会而已，都只是狭隘的认知导致的。但是他的内心始终保持着矛盾，因为他仍旧和笹垣保持着接触，一方面觉得警官不会无的放矢，一方面又觉得雪穗的种种只是误会，两种想法交织着，始终令他矛盾不已，尤其越是和她接触，越是被吸引，越是理解为什么堂兄对她死心塌地。
一成说：“你叫我‘筱冢先生’的话，你怎么叫康晴？”她好像有点羞怯：“我就直接叫他的名字。”
“那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因为……这样很奇怪，叫堂哥名字，叫我筱冢。”一成好像不自在似的说。雪穗说：“你还在叫我的姓呢，礼尚往来，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一成笑了：“其实，你和我小时候养的几只猫真的很像。”她又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解释说：“就是乍看很难接近，但是熟悉之后会发现，很可爱也很有趣。”雪穗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们就坐在这里打发时间，等他们游完吗？拖延时间就是胜利？”她说了恩纽斯的名句。
“等喝完东西，下午我们去逛街吧，他们游完了自己会打电话联络的。”一成说。她点了一下头，喝完东西他们去逛街，好像只是聊着很平常的话题，他觉得心情很轻松，在她身边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愉快。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心甘情愿做陪玩，她比他想象中更喜欢笑，也始终保持着新奇的热情，看到店里摆着花卉图案的精美咖啡壶，都会惊叹着说：“多漂亮啊，真想买了带回去。”她的指尖流连在美瓷上时，都会给那些东西带来升值的感觉，她在榛子色的墙壁面前摆好模特儿般的微笑，请一成照相，一成忍不住惊叹着说：“你很会摆姿势，拍出来的很漂亮。”
雪穗看着相机，调皮地笑着说：“也可能是因为我漂亮的缘故。”她第一次正面自己的外貌长相，一成忍不住笑了，她若无其事地说：“上次和康晴出去爬山，系着登山绳，请路人帮我们拍的相片也很好看，他一直连连地指着照片，嫉妒地问我，为什么照片里我表现的比他好那么多，问我到底用了什么技巧，我觉得很缠人，所以就说是我漂亮的缘故。”一成被她这话彻底逗笑了，他说：“其实这也有道理。”他其实一刻也没有忘记，这是即将成为他嫂子的女人，但是每次一想到，他的心情又变得酸涩微妙，所以就提醒自己，别再想了，但是她主动提起时，心情还是被搅乱成了一池涟漪。他觉得时刻被这些情绪折磨的自己真是没出息，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晚上和她的几个小员工去酒吧，点了酒，员工们很机灵也很会热场，该说不愧是做服务业的吗，每个人都很会讲话，气氛热得很暖，她开心地说：“我的这几个小朋友们又聪明又机灵是吧？一成先生，我是真的打算给他们负责几个分店。你们都去拿自己想喝的吧，在这里陪我肯定有点无聊，我等下会结账的，大家开心玩就好了。”等几个员工走了，一成感叹：“你这个老板还真是有人情味。”雪穗说：“因为他们几个平时都很拼命，所以适当犒劳放松一下也很重要。”
“其实你对自己的事业也很认真，我还以为你准备和康晴结婚之后，会懈怠一点，其实也没有必要那么拼了。”他这话其实也有一点试探的意思。
“这也是我没有安全感的体现吧。我不可能总是倚靠着康晴先生，我得把自己的事业发展起来，虽然我很相信康晴先生，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又遇到高宫那种情况，我要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依靠自己也能安全的立足在世界上的能力，不可能总是期待着别人的保护，不是吗？”她说。
一成状若无意地说：“你的事业发展到现在这么大规模，最开始的启动资金，是高宫给你的吗？”
突然间的沉默降临在这里，一成的心也变得慌乱起来了，雪穗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一成先生。如果只是为了打探，没有必要这么迂回曲折陪我一整天的。”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霎时间解释说：“不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能陪着我就很感谢了，你是什么动机也不重要了。”他感觉今天一整天的氛围都被这句问话搞砸了，暗自悔恨莫及，她还是神态如常的样子，但是不知不觉，口吻又变得像葬礼间那么生疏了，也不再叫他的名字了，而是改口“筱冢先生”，他被这种变化折磨到了，极力想转开话题回暖一下气氛，又暗自希望几个小员工回来暖热气氛，可是他们一直没有回来，他的心情更加焦虑了。
后面的两天，雪穗也是不冷不热的，那个性真像猫而非亲人的狗，狗总是对你很亲热，猫却总是忽冷忽热的，也难于取悦。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他对雪穗有一种奇妙的心情，既被她吸引，又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具体害怕她哪一点，但是他潜意识畏惧着她是毋庸置疑的，他害怕她不开心，害怕她收回笑容。他也极力找过话题，偶尔雪穗觉得开心，会也跟着笑一下，但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难于取悦的样子，这不由得让一成绞尽脑汁。坐上回日本的飞机后，两人的关系都还没完全回转，一成不由为此感到痛苦。出机场时，日本在下暴雨，一行人准备打车回住处，她让几个小员工打车自己先行回去，因为她和他们一车，肯定会令他们变得拘束。他们坐上车，准备先送雪穗回住处，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先去筱冢先生你家吧，我的行李箱里有你的东西。”
他不由得困惑起来：“什么东西？”她说：“暂时保密。”他的心被这句话弄得忐忑又期待，暗暗的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路上脑袋里乱想着很多东西，直到到了公寓里，那胡思乱想才停下。
其实让雪穗到他的公寓里，他有些尴尬，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她找地方半跪下，铺开行李箱，然后取出一个礼盒，递给一成：“请到我走了之后再打开，不然我会变尴尬的。”一成不由得笑起来：“什么时候给我准备了礼物。”雪穗也笑了：“秘密，一路陪我们玩的谢礼，你之后打开就知道了。”她关上行李箱，下意识想拿出电话，却发现电话没电了，惊讶又尴尬地说：“借你的电话一下好吗？我打电话告诉夏美，我回到日本了，下午她来接我，我们一起去开会。”这肯定是因为她在机场还在频繁回消息，打电话的缘故，一成不由得感叹她是如此敬业。
一成下意识递出了手机，雪穗拨通了夏美的电话，嘱托了几句琐碎的事情，叫她下午两点来接她。一成不由得感叹：“刚回来就要开会，真辛苦啊。”雪穗只是笑了笑：“为了结婚腾出时间啊，我和康晴都在努力着。”他又被这句话弄得不是滋味，他客厅角落里的传真机发出滴滴的声音，雪穗说：”你也很忙啊。”一成耸了一下肩：”肯定是公司的人或者谁给我发的……"他点了一下按钮，任文件自己打印出来，雪穗却看着那台传真机桌子旁放的档案袋，好奇的问：“那是什么啊，缩写着‘KY’，好像是我的名字缩写啊。”她那句话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成却大骇起来，那是今枝过去交给他的，关于雪穗的调查报告档案袋，看见雪穗好像想凑过去看，他也大步走过去，却又吓了一跳，因为看见传真机赫然打印出川岛江利子的名字，雪穗还在用顽皮的声音说：“我好像看见了我的名字啊。”
一成顿时回忆起这份文件是什么，直到今年春天为止，他都还在和笹垣通过电话联系，他和今枝初次见面时，就对过去的□□案有一些疑心，他和笹垣开始接触后，拜托他重新调查当年江利子的事，他说调查结束后会用传真机把一些资料重新发过来，但为什么刚好是现在呢？巧到刚好是他旅游回来带着雪穗回家的这个时机？真是无巧不成书。一成心乱如麻，连忙把纸扯出来丢进碎纸机里，连忙说：“小职员发错了，不重要的信息而已。”
雪穗还是挂着微笑，一成确信她应该没看见什么，她只是说：“我懂，商业机密对吧？你不用那么慌张的。”一成干涩地笑了一下，碎纸机不断碎掉那薄薄纸张，就像江利子的人生被那团深渊吞没。
雪穗说：“那就不打扰了，我到下面打车。”一成送她出门，雪穗说：“和你一起旅行很有趣，真的谢谢你。”等把她送出去，一成看着被碎纸机碎成渣滓的资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有些无可奈何，他坐下来拆开了雪穗给的那个礼盒，里面原来是在法国逛街时看到的一套很美丽的茶具，礼盒里面还有小卡片，写着甜美的语句：“一成先生，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了很久，于是就自作主张买下来送给你，和你旅行很有趣，希望还有下次。”
雪穗不知道的是，他目光在那套茶具上流连许久的原因，不是他对此感兴趣，而是因为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流转，那细致的瓷具也熠熠生辉起来。一成看着那张写着漂亮字迹的卡片，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