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gl】仰山雪》wildsummer

8、她和罗莎

　　比赛的前一天，半藏几乎整夜都无法睡着。安以寻，K军区。她在心里翻来覆去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眼。“安以寻”这个名字，她一念就会油然而生一股天然的安定感与好感。她试图在记忆里搜索她的样貌，却只是一片空白。
　　象征着安定的安以寻，怎么会和林茜口中十恶不赦的K军区联系起来呢？她会是她昏迷中梦里的那个声音吗？半藏不明白。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半藏才勉强睡着。但也睡得并不安稳。梦境中的感官变得尤其敏锐，她听见了江水滔滔声，闻到了一阵阵水腥气，但眼前却一片漆黑。许多零碎的片段掠过她脑海。
　　她看到了沿着江岸奔跑，面目模糊的蓝发少女；好像是一场梅雨季，她们共撑一把伞，她踩着马路上的白线，雨水和她的笑容一起飞溅；江边的蓝花楹倒在地上虬曲着向上，身边是隆隆的推土机和一片废墟，她跪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对着自己哽咽着哭泣；最后一幕，江上残阳如血，她在对着半藏微笑，手却握着刀具刺向了自己的脖颈。夕阳的颜色从她身体里流出，她眼底除了疯狂，还有隐约可见的泪花，被阳光染成了血红色，在水天相接间美得惊心动魄。
　　她说，半藏，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
　　那条河不会解冻了。你走吧。

　　蝴蝶刀刺下，半藏的心好像也随之破碎了。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半藏猛地睁开眼，神志被拉了回来。她剧烈喘息着下床拉开门，手脚软得厉害。映入眼帘的是林茜焦急的脸。
　　“快要迟到了！我敲了二十分钟的门，差点联系工作人员………你怎么了？”
　　林茜担忧地望着她。半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的冷汗。她知道自己现在脸色难看得要命，还是对林茜摇了摇头。林茜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显然来不及了，被联盟的志愿者强行推搡着上了车。此时离友谊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开车路程二十五分钟，正好勉强赶得上开幕式。
　　但这意味着，她们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到了场地后，谢天谢地，开幕式竟然还在继续。半藏生平第一次感激那位女主持甜美的笑容。她被催促着换上了贴身的作战服与作战靴，长生天的毛发被簇拥着梳得油光发亮，弄得它骄傲神气地挺起了头。

　　半藏局促地坐在等待室的椅子上。周围交错的人声简直是对她的酷刑折磨。感受到身边多了个人影，她敏锐地扭头去看，意外地看到了一头粉毛，在一众或黑或棕的发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林茜曾告诉过她，能力者通常都拥有和其他普通人不一样的特征。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能力越强，异化的程度就会越明显。像林茜手肘上一片黄色的胎记，像半藏一缕红色的马尾。
　　看这粉毛如此鲜艳，如果排除故意染色的可能，半藏就算没有被科普过相关知识也知道这位是不好惹的人。她把头撇过去想要默默离开，却不知怎的，萌发出一股奇异的冲动。她想伸出手来，揉一揉这坨看似很柔软的头发。

　　半藏的行动永远比脑子快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摸到了面前人的头顶。半藏呆滞了两秒，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头发看起来软，实际上……也很软啊！！

　　粉毛缓缓抬起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看向半藏，视线像刀一样切割着她。半藏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粉毛有着一张天然的娃娃脸，眼睛瞪得很大，几乎占了全脸的三分之一。她似乎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眼睛下方贴着创可贴，嘴里还在嚼着一根棒棒糖。
　　她看到半藏之后竟然也愣住了两秒。半藏感觉到她在上下打量着自己。一瞬间，粉毛娃娃脸的神情变得极度奇异。惊讶，厌恶，疑惑的表情杂糅在一起，娃娃脸上五彩斑斓。
　　半藏立马收回了手，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困扰到你了实在抱歉！”

　　“嘎嘣”一声，娃娃脸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她眯起眼睛，一步一步走近半藏。她身材匀称，不算高大，相反还有些偏矮，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符合她形象的威压与气场。她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半藏。半藏被她看得后背全是冷汗，莫名联想到了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一声尖啸打破了沉闷的气场。长生天扇动着翅膀飞来，横亘在她们面前，锋利的鹰爪正对着娃娃脸。半藏毫不怀疑，只要她再上前一步，长生天就会立马发动攻击。

　　娃娃脸沉寂了两秒，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真是……真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正当半藏摸不着头脑时，她又忽地沉下脸来，配上那双阴沉无光的大眼睛，莫名有些瘆人。
　　她从嘴里拔出棒棒糖棍，指着半藏：“你给我听好了，我叫罗莎，是你下一场比赛的对手。”
　　“只是现在我有点累了，才暂时放过了你。不过在赛场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长生天一眼，言语冰冷狠戾，“我会把这只小鹰，一点点撕成碎片。”

　　罗莎走后，半藏依靠在休息室的柜门上，满脑子的莫名其妙。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吗？为什么一向冷静的她会不受控制地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罗莎大笑中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好像不只是因为摸头这件事情这么简单？还是说她天生就极其反感别人摸她的头呢？

　　还没等半藏思索清楚，就有工作人员火急火燎地过来将她带出休息室，带至竞技场旁螺旋形的座位旁，这里是参赛人员的等候区。在末世中，人对杀戮和竞争的渴望好像被无限放大，这座竞技场修建得格外宏伟，大理石花岗岩一层层一圈圈往上堆积，直至通天，就像这座隐藏了许多人类秘密的高塔，拼尽全力才能从中窥见一点天光缝隙。整座竞技场出奇地像古罗马斗兽场的遗迹，不知道设计师是在讽刺还是在比喻。

　　“末世能将人变成兽。”
　　“但我今天要给你看的，是兽如何变成人。”

　　脑海中一阵刺痛，一个轻柔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半藏为数不多的记忆。半藏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声音和她梦中的那个女孩是同一个人。
　　安以寻。半藏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竟然萌生出一丝期待。她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吗？她会是她想要并且一直在找寻的人吗？

　　人潮喧闹鼎沸。伴随着一声枪响，这场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竞技赛，终于正式揭开帷幕。容貌艳丽的女主持和英俊潇洒的男主持交相呼应，介绍着参加这次比赛的军区人员名单。他们声音激昂，仿佛有烧不完的活力，半藏却根本没听清几个字。她身后疯狂的观众摇旗呐喊，人声鼎沸。这场战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K军区与G军区的疯狂博弈，两方人马声音大得出奇，辱骂声也逐渐变得不堪入耳。半藏夹在中间，只觉得天灵盖都要被掀飞了。
　　林茜坐在一旁，倒是很淡定。“你无需对这些人感到困扰——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疯狂产物。”她直盯着竞技场，看起来柔弱的面庞上罕见地现出一丝愤恨，“两个政治立场的竞争，后果总是民众来承担的。至于我们……”

　　林茜话音未落，观众们的声音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喧闹，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将她微不足道的音量淹没。
　　女主持的声音更加甜美热烈。她反手一挥，一张脸孔出现在了身后的大屏幕上。

　　半藏下意识去看，只这一眼，就被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屏幕中的女子留着墨黑色的长发，皮肤看起来苍白虚弱。她好像承载着世上所有的情绪。悲伤，怨恨，愤怒，垂怜，痛苦，一切的情绪杂糅在她眼底，化为一潭古井无波的死水。她的眼睛分明漂亮，却像无机质的玻璃镶嵌在她脸上，又像一口风暴中的漩涡眼，将所有人吸引进去，成为酝酿下一场雷暴的养料。

　　女主持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大过，甚至激动到破音。
　　“这就是我们连续三年，在竞技场夺取桂冠的女王！”
　　“她是K军区最锋利的矛，最坚勇的盾。她杀死了塔外百分之三十的【异种】，在竞技场保持着百分百的胜率，是塔中ACTS综合素质排名常年第一名！她率领的Arctic小队被称作“怪物机器”，承担了百分之四十的塔内外任务，为K军区作出了最杰出的贡献！经历【白塔事变】后，她依旧铩羽而归，成为我们的英雄幸存者！”

　　“让我们欢迎【Arctic】小队队长，我们的杀戮女皇，安以寻，登场！”

　　女主持的声音震耳欲聋，半藏却没有了任何知觉。她凭借本能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水，冰凉又温热。

　　她在流泪。

　　看到了安以寻的照片后，她流了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