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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沸腾雨 ...

  •   气氛格外沉重,没有人说一句话,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冻结。林茜继续跟着半藏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爬行,从表情上看她已然麻木,只有颤抖的扶着树枝的手微微彰显着她内心的慌乱与无力。意料之外,半藏对这件事竟然接受良好。一方面是她自己价值观的原因,她认为,所有的事情都重在行动,去想其他事情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徒增烦恼;而另一方面,这具身体的记忆似乎习惯了自己被背叛,被抛弃,除了一开始被告知狩猎时长为两个月的震惊之外,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于是她默默停住脚步,回头平静地注视着林茜的眼睛。“我们不能再继续行走下去了。这样行走是徒劳的,只会白白耗费我们的体力。”她搀扶着林茜走到林间的一处小空地旁,把林茜安置在还算干净的空心树干上。然后半藏蹲下身,将手放到林茜的膝盖上,明明宁若冰离开后,她已经将近两三个月没有正式的精神疏导,但她此刻的神色却极其镇定,“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理想,你知道这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好,对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林茜?听得到就点点头。”
      林茜神色恍惚,但轻轻点了点头。
      半藏又把手放上她的肩膀,语气轻柔:“你想活下去吗?”
      林茜一定是听到了,她眼里的迷茫散了几分,转而重重点了点头。
      “有人还在等你,对吗?”半藏太知道怎样打开林茜的心房。她太熟悉“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也太明白人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怎样对生的渴望。
      “那我们就能出去。”半藏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得仿佛能驱散林间的一切阴霾,“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半藏伸出手拉起林茜,拧开军用水壶给她喂了口水。林茜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双手不再那样绵软。
      林茜就那样站在林间的空地上,阳光照不进阴影笼罩的森林,半藏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生活的巨变,异种的入侵让这个本该天真活泼的女孩变成了沉稳却又让人捉摸不定的向导,在【塔】里,她们太清楚自己的下场。
      要么成为自己最痛恨的异种的口粮,要么精神力耗尽被这座高塔残忍流放。
      “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和你说过我家人的事情吧。”她语气平静,平静到不像半藏记忆中那个温柔却活生生的林茜。
      “在我人生当中的前十年,其实我过得很不好。像什么呢……我想想,那,那就像地狱一般的生活。”明明是沉重的话题,林茜却突兀地露出一抹微笑。她在对着半藏微笑。
      好奇怪。半藏心里想,为什么你的眼睛看上去明明都已经悲伤到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了,下半张脸还在拼命地笑呢。
      林茜像是被割裂成了两部分,她继续缓缓地诉说,轻轻地微笑:“我父亲抽烟,酗酒,家暴……喔!还有找小三。你知道的,我们这里男人的通病。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家里都已经穷成那样子了,他还是有钱买烟买酒,还是有钱去找女人呢?而且我说实话,那些女人其实都不怎么样,和我父亲一样的烟臭酒臭,加上体臭和狐臭,我感觉我的童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好像在我父亲的眼中,除了我妈,只要是个女人都行。”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实在嘲讽她那逆天的父母还是嘲笑自己那无所适从的命运。“有一天我把这句话给我妈说了。她把我打得半死。打完了之后还不解气,用那几根针呀,一针一针扎在我身上,我的嘴上。
      真是奇怪,明明她已经用这么多肮脏的词汇骂自己的女儿了,却不允许我的嘴巴说出半句实话。”
      “我的父母给我取名字叫做林茜。可以读希,也可以读倩。倩是美丽的意思,但我好像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
      如你所见,我长得不漂亮,人也不聪明,从小到大末世没开始前,成绩也不拔尖。我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最平凡的那一个,人生当中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末世】,进入【塔】成为一名向导,过上不用那么担惊受怕的生活。”
      半藏想安慰她,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她是最温柔又坚强的搭档,千言万语却梗在喉头里说不出话来。在她仅存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也被名为母亲的亲人虐待,父亲也不知所踪,唯一能支撑她生活下去的,就是回忆中的安以寻。
      林茜看着半藏变化的脸色,坦然地笑了笑。“不用为我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不然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态蓦然柔软下来,眼角眉梢都从先前的阴郁变成了淡淡的笑意,“再说了,我的生活也不全是糟糕的。”
      “在我出生后的一年里,我有了一个弟弟。不幸的是,我父母重男轻女,从此以后对我更加恶劣。幸运的是,我的弟弟从没有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越长越歪,而是在他懂事的那一天起,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我。”
      林茜望着阴暗的林间透出来的那一小块天空,半藏从她柔软的神色里几乎可以窥见林茜被她冷漠又无耻的父母们虐打、辱骂时,她幼小的弟弟是怎样艰难地爬起来,蹒跚走到她身边,伸出自己幼嫩的双臂细声细气地叫喊着不要打姐姐;姐弟两人又是怎样在肮脏不堪的环境中互相扶持,熬过亲人的虐待、末世的战乱,最终撑到现在的。
      “在我进入【塔】之后,他也被送进了【圣所】。你知道的,作为异能者,在这样高强度的生活当中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而大部分异能者的家属都被送进了西区的疗养院,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几次。在K军区的日子里,我一次也没见到过我弟弟,也不知道他到底被送到了哪里,有没有成为一名优秀的异能者,或者是安安稳稳的平民。”
      “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盼头。”她在林间的一隅低着头,声音比微风还要轻,“要是我不幸在这次任务当中遇难,你以后遇到他了,请告诉她……就说,你姐姐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她支撑到了最后一刻。”
      半藏哑然,用力地拍了拍林茜的脑袋。直到她痛呼一声,半藏才慢悠悠地把另一个水壶拧好,递给她。
      “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去帮你问问何文。”她直视着林茜通红的眼睛,目光如此坚定。“你有没有想过,他被送到了离G军区很远的北区,所以你才这么久都见不到他?”
      她注视着林茜逐渐亮起来的面庞,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何文给了我们多一倍的物资,我们就有多一倍的希望。这世上还有人在等着你,在爱着你,你就有活下去的意义。”
      林茜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状态仍是不佳,但整个人已经和原先那个颓废的,丧失求生欲望的林茜判若两人。她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前的平稳与坚定。
      “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去寻找水源。”林茜依靠着自己学到的求生知识仔细聆听着水流声,半藏也是。向导和哨兵高度敏感的感官知觉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场。林间异常安静,偶有风声掠过和树枝沙沙作响,但好在半藏敏锐地听到了水流的嘀嗒声,距离这里幸好还不算太远。她安抚地拍了拍林茜的肩膀,叮嘱她等自己回来,很快就能找到水源。林茜点点头:“我也去旁边寻找一下能够进行蒸馏的树枝叶子什么的,不会很远,不用担心我。”
      虽然她语气仍然虚弱,但半藏明白她也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于是并未多说,只是叮嘱她照顾自己,就转身离开。
      半藏循着声音一路寻找。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满是荆棘,半藏用军刀砍了几下,发现这样效率实在太低,索性直接蜷缩身体通过,两侧胳膊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幸好林间的阳光现在足够强烈,能透进来一些,半藏也能勉强看清面前的景象。四周全是高大的针叶类植物,地上带刺的蕨类纵横交错,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半藏屏息凝神,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中。
      距离山洞越近,水声越清晰。但半藏却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山洞四周——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这个山洞周围的植被太过平整,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似的,别说荆棘了,就算是连尖锐一些的植物也没有。唯一正常一些的就是山洞顶上的植被,上面覆盖满了荆棘和枯草,确实看着像是经历了许多年的样子。这里的氛围看似很安全,但半藏作为哨兵的直觉给了她异常危险的警报。
      半藏本想扭头就走,但想想不远处在等待的虚弱林茜——下个水源地还不知道在哪里,而现在又正值炎热的需要消耗水的天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又有谁能保证下一个目的地就一定安全呢?
      半藏掂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靠近了山洞。幸运的是,半藏在洞口就看到了滴落的水珠,这意味着她不用深入洞穴去探险——天知道洞穴里有没有更加强悍的【异种】和缺氧的危险,相比起黑暗的环境,还是洞穴外的世界更令人向往。
      半藏观察了一会水的状况,除了有些杂质和混浊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的情况,看样子是前些天下了几场雨,遗留在叶子上的雨滴正往山坡下滴水流到了山洞外。保险起见,半藏还是拧开矿泉水瓶,将里面的干净水倒进了军用水壶,再用空的矿泉水瓶接水。整个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当她踩到旁边遗留的枝叶,发出一声脆响时,一切都变了。
      枯枝断裂的咔擦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整个山洞都在抖动,而且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山石泥土崩落,黑暗中的某样东西似乎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半藏。半藏几乎瞬间就冒出了冷汗,汗毛倒竖,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逃命,逃,快逃,不然就完了!脚步却挪不动分毫,一股极其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半藏苏醒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G军区单薄的训练生活似乎让她忘记了面对更强大的【异种】时应该有的情绪。
      是紧张吗?是恐惧吗?或许吧。
      山坡上的荆棘与枯草在飞速上升,巨物盘旋而起,无声无息,却带着致死的压迫与危机——那根本不是山坡,是一条巨蛇。
      而半藏看到的水,也并不是可以救人命的清水,而是【异种】的涎水。
      半藏终于知道这一路的违和感是来自哪里——山林中太过安静,安静到本不该是山林中该有的声音,就像是原有的生灵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东西一样。
      巨蛇金黄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半藏直视着它的眼睛,终于记起了自己被遗忘的情绪。
      它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对自己小命不保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
      不属于正常人的兴奋在半藏的血管里游走,太阳穴疯狂突突跳动,在多巴胺的作用下连带着心脏似乎都要爆裂开来,诡异的力量蔓延四肢百骸,胸腔,颅腔,人体每一个保护组织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此刻的半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手臂和脖颈青筋暴起,红血丝迅速爬上眼珠,强大的精神力瞬间侵袭了这片森林,她狭长的眼睛泛着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得诡异,比巨蛇更像蛇。
      刹那间,巨蛇吐出信子嘶鸣一声,光速发起攻击,巨大的蛇尾裹挟着劲风直逼半藏而来,要是躲不开,这一击的力道能瞬间把半藏打成肉泥。电光火石之中,半藏却奇迹般地保留了惊人的理智,胳膊肘弯曲着就地一滚,险而又险地滚进了就近的山洞中,一旁的大树被这摧枯拉朽的一击拦腰折断,一排高大的楸木掉在地上发出巨响摔得粉碎。
      还没等半藏喘息,巨蛇尾又顺势狠狠拍打着山洞。看样子这山洞之前就经历了许多年风吹雨打,现在被巨蛇狠狠一震,大量石子和沙土瞬间就崩落下来,幸好半藏用手臂勉强护住了头部,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波危险,不过自己的手臂也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
      眼看着山洞顶部都出现了细小的裂缝,并且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半藏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但出去去空旷地带更是死路一条,自己保留的记忆中关于实战的精力少之又少,半藏不能也不去敢赌这具身体到底可不可以作出临场反应,只得咬紧牙关稳住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能引起巨蛇注意的声音。
      危机时刻,巨蛇似乎也不清楚半藏究竟是在洞穴里还是爬去了更远的地方。它停下攻击,转而将头部探进洞穴。半藏屏息凝神,躲在离洞口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后面,半点动静也不敢发出。
      蛇的嗅觉神经比半藏想象的还要敏锐。电光火石之中,巨蛇的眼睛正好锁定在了半藏所在的位置。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半藏这才看清了这个【异种】真正的相貌。
      该怎样去形容这样一副画面呢,通体黝黑的舌头,却长着龙一般的蛇冠,如荆棘般贯穿了整个头部,露出里面蠕动着脑浆的鲜红血肉,发出令人反胃的黏液摩擦声。一对无生命力的红眼睛镶嵌在蛇头两侧,半点不像野生动物该有的眼睛,反倒像人工合成的两个诡异的摄像头,一旦被盯上,那股难捱的阴冷感会顷刻间将你撕成碎片。
      半藏来不及细想,巨蛇嘶吼一声猛然发动了攻击,那声音不像是蛇类动物,而像濒死的鸡一般尖厉刺耳。半藏一个后翻极速后退,面前用来藏身的大石被顷刻间咬成了碎片,飞溅在半藏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半藏两次躲避似乎惹恼了巨蛇,它再度张开大嘴想将半藏吞进肚子。
      这个距离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半藏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头,蛇信子快要触碰到她的面颊。刹那间,半藏心一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将后背靠上洞穴侧边,身体蜷缩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先前巨石背后天然形成的小窟窿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巨蛇的头部刚好从她面前掠过,半藏清晰地看到巨蛇身上每一块鳞片,感受到它每一次冰冷的鼻息。就在蛇头高速略过她的一秒钟之内,半藏突然暴起,拼尽全身力气对准蛇眼将匕首狠狠往下——
      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绿色的黏液飞溅到了半藏的整条手臂上,即使半藏现在进入了极端状态,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强烈的灼烧感还是传递到她的大脑神经。
      巨蛇的整个眼球都被匕首贯穿,它吃痛,狂暴地在洞穴里左冲右突,半藏几乎在瞬间就被它巨大的力道掀飞,狠狠摔落在了洞穴深处。五脏六腑发出悲鸣,半藏猛咳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还没等她挣扎着爬起来,巨蛇狂怒地张开血盆大口,那架势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腥臭的蛇牙直逼半藏面门,眼前是致命危机,身后是冰冷石壁。
      真的要完了吗?半藏灵魂似乎都离开了身体,麻木地看着巨蛇光速逼近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几乎是刹那间,半藏脑海中就浮现出蓝发少女的身影。安以寻,安以寻。
      江水在沸腾,万物在崩塌。残阳把一切都染成血红。蓝花楹虬结着挣扎着向上,半藏挣扎着向前。枯槁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半藏面前。那个场所,那个雨天,蓝色的头发,血红的天穹,无声地去,没有眼泪的别离。
      安以寻,你也不想我死的,对吧?
      少女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最后一滴泪水划过干枯的眼角。
      极其恐怖的精神力能量在山洞里爆裂开来,求生的欲望占据了半藏的本能。在这强大的属于哨兵的威压之下,巨蛇的动作出现了本能的停滞。半藏紧紧抓住这一秒钟的生死时刻,凭借强悍的臂力一个翻身攀上了巨蛇的头颅,拔出腰间的手枪咔哒一声上了膛,毫不犹豫地对准巨蛇裸露出脑花的的太阳穴处扣动扳机。
      一声巨响,巨蛇嘶吼,最后求生的意志让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摆动着身体想把半藏抖落下来。半藏死死扒住巨蛇头部的鳞片,十个指甲已经快要脱落,脊骨不知道已经撞上了多少次坚硬的石壁顶部。半藏咬着牙拼尽全力往巨蛇的另一边太阳穴又开了一枪,紧接着不顾它的颠簸与反抗又连开数枪,枪支的后坐力让她很难拿稳,整只手没有一点知觉,但半藏凭着惊人的毅力,硬生生撑到了子弹用光的最后一刻。
      颠簸在逐渐减弱,意识在慢慢回笼。半藏喘着粗气颓然松手,重重掉落在地面上。面前的巨蛇脑浆横飞,身下全是黏液,不知是死是活,脑袋上全是枪支轰出来的窟窿,整个头部被轰了稀巴烂。
      痛啊,痛。半藏躺在地上,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虽然自己有着异于常人的忍痛神经,但现在是她刚刚苏醒后所有的战斗中加起来最痛的。前胸,后背,头颅,盆腔,没有一个不在剧烈地发出疼痛的信号。尤其是右手,被巨蛇眼球里的毒素腐蚀得不成样子,现在还在发热发烫,炙烤着半藏的每一根神经,整条手臂都血肉模糊不成样子,完全不能动弹。
      半藏知道,自己这副身体再在洞穴里呆下去,肯定会必死无疑。没有办法,她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爬着向前挪动,剧烈的刺激与疼痛让半藏几乎昏死过去,但她硬是靠着求生的意志硬生生在撑。她的体能在与死神作较量,一旦失败将会万劫不复。在炙热的火焰与杀人的剧痛中,半藏掉入了记忆的深渊。
      和之前零散的碎片不同,这次出现在半藏脑海中的是一幅完整的画面。江水沸腾翻滚,江边一片泥泞。蓝发少女赤足站在泥土之上,江水轻柔地吻过她白皙瘦长的脚踝,腥咸的江风拍打着她与自己的面颊。蓝花楹随风簌簌掉落,轻轻抚在她的脸颊与裙摆。不知道半藏和她说了些什么,她肆意大笑凑近半藏起来。
      这距离太近,太近,近到半藏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与白花香气,看得清她每一根纤长分明的眼睫。
      她停住笑声,定定地望着半藏,眼睛像两颗剔透的琉璃,在阳光下美得让人心颤,眼底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感情。江水,蓝花楹,半藏是她蓝色眼睛里仅存的那一抹红。
      她说:“爱能让人踏入生命的坦途,也能让人步入死亡的荒路。”
      “半藏,你决定好了吗?”
      “为我而死,为我而活?”
      半藏的笔尖充斥着南方雨季潮湿泥土的气息,心里却满是酸涩的喜悦。恍惚间,那个有着奔腾江水的白昼与洞口的光亮重叠,她一寸一寸往前挪去。
      记忆中的那个蓝发少女与黑发重叠,剧痛挣扎中,半藏看见她们都站在光亮处等她。视线渐渐模糊,半藏拧了拧自己受伤的手臂。灼烧的痛楚袭来,半藏清醒了一瞬。仅仅那一瞬,半藏就看到了站在洞口处的安以寻。
      一样美丽的眼睛,一样复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在半藏昏迷过去之前,她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你不该来的,半藏。”安以寻的声音融进了光里,半藏伸出手想去触碰,昏厥的意志却大于求生的本能。
      直到手心处传来细腻冰冷的触感,抚慰了她灼热烧心的痛楚——半藏知道,那是安以寻的手指,她才颓然倒在地上,陷入了黑沉的晕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沸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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