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摸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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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场上自我以外，只剩下五个站着的人。
除了四位殿下，另一人独自立在一株硕大的茱萸旁。
白衣猎猎，墨发森森，眼神桀骜，风骨铮铮。
虽然眇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然那绝世的风华，千万个人里只有这一个。
“子卿！”我欢喜地叫了一声，朝他跑过去。
却全然没想到，那么多跪地的人里，我这样一个穿着低等弟子服饰的人，撒丫子跑向子卿，有多么不合时宜。
“噗嗤！”狻猊忍不住笑出声，“有趣有趣，想不到嘲风手下，还有这么大胆好玩的弟子。”
“可惜了他搞这么大排场……”一个清冷的声音接过话头，却是美人负屃。
“别说了，老三最是小气的人，只怕这会儿已经冒烟了。”
这火上浇油的，却是看似冷硬的蒲牢。
“这小子怎么面上那么大坨胎记？”囚牛仍未变人形，借身上人偶之口发声。“以前好似没见过，新来的吗？”
“子卿！”我也不管他们唠叨什么，只是伸手去抓子卿。
仅仅一日未见，就仿佛经历了许久。
一看到他人，只觉欢喜得胸膛都装不下了。
“真是想死我了。”
手还没挨到他的身子，他的脚已经先贴上我的。
好在我早有准备，顺势滑开几步，才没被踢到。
“子卿，你还是这么害羞。”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欢喜得紧。
子卿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记得我。
只要他记得我，总有一日，会得喜欢我。
我再度向他走去，下一步就已经迈在空中。
等回过神来，人早被朱厌叼住衣服在风里晃荡着。
我抬头看这招摇山的霸王神兽，血色宝石般大而凌厉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金色鸟喙上鼓起两个鼻窦。笑了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拳头就伸进了它的一个鼻孔。
这动作分明是临时起意，但做起来又仿佛自然得像练习了千百遍。
只一瞬，朱厌已然怪叫一声松了嘴。
急速降落，耳边呼啸，一股强劲气流卷起我身子，将我带上了一个嶙峋又宽阔的背。
看这毛色，莫非是朱厌？
那背后这暖乎乎搂着我的人，不就是那臭屁到死的嘲风殿下？
想到这里，我身子僵了一下。此时听见身后那人懒洋洋道：
“朱厌的罩门在鼻窦那儿，天下只有两个人晓得。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爹。”
嘲风的头突然凑到我耳朵旁边，我偏了下脑袋，两个的鼻尖几乎撞到一起。
离得那么近，他的眼滟滟随波放大。
深棕色瞳仁里带着一丝金色，被浓密的金棕色睫毛盖住大半，微微扑簌，几乎擦到我的脸。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嗯？”
他这一声“嗯”拖了长音，听到耳朵里，着实痒得受用。
我心里一震，忍不住笑道：“殿下，你看我脸上胎记，就知道我是个有仙缘的。”
“是吗？”耳听着这一句，我的人已被他扔了下去。
本以为屁股又得再与地面贴个大饼子，谁知道降落的势头越来越缓，越来越缓，到后来竟仿佛一片羽毛般，轻轻巧巧落在场上。
果然做神仙是有好处的。
这下来的光景，我瞧得清楚，所有跪着的人都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这个异常。
所有人都在看我，包括我一直盯着的那个人。
子卿剩下的那只璀璨漆黑的右眼直勾勾地对着我，看得我浑身发疼。
只是一只眼就已经让人经受不住，如果他的眼睛不曾有恙，两只一起看着我，那还得了？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感激那把他眼睛弄眇的人。
（子卿：……）
我落地之后，听到嘲风漫不经心道一声“起来吧。”
周围立刻站起一大片，有人“腾腾”几步跑到我身边。
“跟我来。”
本来想走到子卿那里，然而众人这一起立，就失去了他的形迹。
我叹口气，只得跟着卯丁东蹿西扭，到了一个僻静场所。
“来这里干嘛？”
“嘘……”卯丁手指贴唇，低声道，“你还嫌刚才不够出风头么？”
“出风头怎么了？”我甩甩袖子。
卯丁很不以为然地看着我。“幸亏今天运气好，朱厌大神也没发脾气，嘲风殿下居然也没发脾气，不然真是麻烦了。”
说到朱厌我就想笑。“那傻鸟鼻孔被我掏了一下，估计这会儿还难受呢。”
“什么？”卯丁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
“你你你居然掏了朱厌大神的鼻鼻鼻鼻子！”卯丁的声音不由自主大起来。
很多人开始往我们这边看。
我好笑地揉揉鼻子。“你激动什么，还要我说话小声些。”
“你怎么敢招惹朱厌啊！”卯丁握着拳头压低了嗓子吼。
“哎呀好烦。”我被他聒噪地皱起了眉头，“一只傻鸟，招都招了。”
“上一个试图去摸朱厌的师兄怎么了你晓得吗？”卯丁脸色一正。
“怎么了？”
“朱厌回头就喷了一口，那师兄从头到脚所有毛发瞬间烧光了。”
我眼珠子一转，想象那人当时洁白无毛的模样，忍不住要笑。
“这人是谁，下回一定指给我看看。”
“……你听话不听重点啊？那师兄早就下山去了，整日顶着这个样子怎么做人呢！”
卯丁一副“你这人委实不可理喻”的嘴脸。
“算啦，反正招都招了，也没见它把我怎么地啊。”我随意敷衍一句。
说来奇怪，他渲染得再厉害，朱厌在我眼里就跟隔壁刘大婶家养的那只小鸡没两样。
看卯丁张口又要唠叨，我赶紧拉拉他衣袖道：“好了好了，典礼要开始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近湖的上空低悬了五朵祥云，立着琳琅桌椅，摆满仙果珍馐。
几位殿下早已落座，正中间嘲风懒懒半靠着神仙台，一只手握着个金色酒杯，一只手摸着趴在他身边的朱厌的脑袋，那鸟气鼓鼓地打着响鼻。
可能是我的错觉，它好似向我这里瞪了一眼。
嘿，傻鸟。
此时湖前面立着的两人开始陈词。
穿赭色长袍的是祝大人，哦，也就是卯丁说过的招摇山的大师傅祝余，另一个跟他穿戴相似却比他瘦小些的，应该是所谓的二师傅迷谷。
“每次摸石头都这么大阵仗吗？”我看向黑压压的弟子群，有些头疼。
这些人要都一个个摸起来，这典礼啥时候能完啊？
“哪里，这次是赶上百年一度的五山石会，除了你们新来的弟子，还有些平日努力修炼想升级的师兄弟都会来试试。说起来，你这人运气真不错。”卯丁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我白他一眼。这话从何说起，摸的人多了，就是我运气好？
“那你呢，你就不想再去摸摸？”
卯丁闻言黯然低头。“我还是算了。”
看我一眼，又道，“我自知根骨有限，到卯字辈已经是修来的福气了，不敢贪心多想。”
我心念一动。“莫非这石头还能摸出降级的？”
果然卯丁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我肚里好笑。要不是有降级的可能，没事你们都去摸啦，有什么必要畏手畏脚的。
张望下周围，嗯，这么看来很多弟子估计就是来看个热闹，真敢上去摸得怕还是少数。
此时迷谷带了两个鹿台山的黑袍少年，走到湖面前。
两手指天，念念有词。
只听得水底隐隐传来轰隆之声，望仙涧碧波翻滚，愈翻愈烈，直到中间漩涡里升起一块晶莹半透的玉色石头来。
迷谷两手划个圈圈，那石头就落在湖边空地一早搭好的石台上。
嗯，这想必就是那块仙根石了，藏得够好的。
那两个黑袍少年神色紧张，彼此看看，其中一个咬咬牙，终于上前一步，摆了个马步，颤抖着将手贴上了石头。
一时四周寂静。
半日。
朱厌打响鼻的声音鹊起。
我横它一眼，它居然偏过了脑袋，看那表情还有些小委屈。
我忍不住低声问卯丁：“怎么回事，我看那石头半点动静也没有啊？”
卯丁看着那依旧摸着石头不放的少年，脸上有些怜悯之色。
“嗯，那是因为这个师兄级别没有变化，而且这石头没动静，说明这一百年，他连功力都没有进展。唉，这下子回去肯定要被蒲牢大人数落了。”
此时已然换了另一个黑袍少年将手搭在石头上，这一次，石头隐隐放出黄光。
我好奇地问：“这个算有点啥名堂了吧？”
卯丁点头。“是。这仙根石会根据你仙力大小发散五色光芒，依次为青、赤、白、黑、黄。这师兄引发了黄光，虽然还是卯级，但至少仙力是有进步的。”
果然此时迷谷开声宣布：“鹿台山弟子寅寿、卯淇维持原级。”
那两个黑衣少年恹恹退下，我偷看一眼台上的四殿下蒲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鼻子那却好似有冷气冒出来。
我只是在心里笑，场上却有人真实笑出了声。
抬眼看去，是那个蓝毛美人狻猊。
“呵呵呵，老四的弟子果然是沉稳，一百年了也没个变的。”
“老四自己才是千年如一日的沉着。”大美人负屃淡淡加一句。
我点头，都说人长得好的，心就坏，可不是么。
这五殿下不过嘴欠，这八殿下简直是嘴毒。
只有我家子卿，人美心也美。
（子卿：……）
“这样的弟子再来几个，这石头估计会失灵吧。”
此句一出，蒲牢面无表情的脸也裂开了。
两个美人则是浑身抽搐地忍笑。
囚牛老大哞了好大一声。
连我小人家也景仰地看着依旧一脸不咸不淡的嘲风殿下。
原来真正的毒舌大神在这里。
这边迷谷又领了几个穿白色袍子的弟子。
他们动作倒比刚才那两个黑衣弟子爽快，只是石头还是很不给面子。
“浮玉山弟子寅奎、卯生维持原级，新弟子卯字辈两位归列。”
蒲牢呵呵笑了两声。“老五的手下，果然没叫我失望。”
狻猊也不生气，微微颔首。“过奖过奖，师兄榜样带得好。”
接下来是穿青色袍子的几个。
这回有两个石头冒出了白光，人群里一片惊哦。
“老大今年收获不错，新来的就有两个是寅字辈。”
负屃这次倒不话里带刺了。
囚牛张着阔嘴，豪爽地哈哈大笑。
然后夹在哈哈声里，嘲风殿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年的摸石会好生无趣。”
即使以我的道行，也忍不住跟着身边的卯丁，一起擦了擦汗。
这会儿迷谷领的是几个粉色袍子的少年。
有一个新弟子摸完，放出了白光，然后别人还没来得及贺喜，他就高兴地哭了起来。
“老八家的弟子就是这么多愁善感啊。”狻猊殿下嘴巴又痒了。
“人长得好些，难免感情细腻。”负屃殿下淡淡回一句。
嘲风殿下再度一语以敝之。
“感情你们这回是一起来给我凑趣的啊？”
我真是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看来神仙也不是无欲无求，神仙也一样喜欢说三道四。
很好。
正在笑，卯丁扯了扯我的袖子，此时听到祝余叫我的名字。
“招摇山新弟子琼安……”
呃，这就轮到我了？
我拍拍衣服下摆，大步走上去。
子卿这会儿一定看着我呢，可别失了仪态。
村里的珊瑚姑娘说过，琼安啊，如果不回头，单看你走路的背影，村里大半的姑娘都会丢了魂。
我也笑着跟她说，如果我回头，估计村里所有的姑娘都会丢魂，因为吓得。
我跟其他几个黄袍弟兄走到湖边的石头跟前。
走近了看，这石头似乎莹莹有神，光在边上站着，都有一层温润之意包裹着身体。
祝余对着我们温和一笑。“谁先来？”
那几个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里鄙夷，反正迟早都是一摸，矜持个什么劲。
就站出来说：“我先来好了。”
祝余看着我，眼里明灭。“好吧，琼安，就你先来。”
我走过去，站在石头跟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冲身后的人堆勾起了唇角。
这回眸一笑果然百鬼丛生，人群里一阵低呼。
大概是那些没见识过我尊容的家伙，终于看清了我销魂的脸。
我气运丹田，大喊一声。“子卿，看着我啊！”
转身把手放在石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摸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