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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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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只打得我气血翻滚,我吐出嘴里的泥。
只道这些家伙顶多逞逞口舌之能,没想到这样场合下,还真有敢动手的。
慢慢爬起身子,胸口又一阵烦恶,爷爷的,这人力气真是不小。
我抬起头,却见子卿手里揪着一个人的衣领。那人一张秀逸标致的小脸,满是诧异。
眼熟,这不是那个——
“丑仁师兄?”我迟疑地喊了一声。
两个人都看向我。一个愣了一下,一个立马笑逐颜开。
丑仁趁子卿发呆,一把推开他,几步冲过来紧紧抱住我。
“丑阿你没事吧真好啊我就知道你会来自探仙会后一直很惦记你今日来了一定要多待几日走我们好好吃一杯酒去!”
我耳听得浑身的骨头都“格格”作响,吸口气,咬牙一字一顿道:“师—兄—你—先—放—开—我—”
爷爷的,再被他抱一会儿,非散架不可。
“啊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后,我身上一松,好不容易透口气,“啪”的一下,背上又吃一掌,要不是有所防备,估计又得摔个狗啃泥。
“丑阿你还是那么害羞啊丑阿没事你放心这小次山上有我丑仁护着你我就不信谁还够胆子欺负你!”
“多谢师兄厚爱。”我晃了两下身子,终于站稳了。
虽然他动作粗鲁些,毕竟一片好意。
难得有人对我丑阿这般友好,我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啪”的一声,丑仁又一掌拍在我肩膀。
这一掌,几乎将我右肩打脱臼,也打散了我对他所有的感激之情。
“跟我客气什么自家兄弟说了有我的就有你的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必叫他没命再站得起来!”
我龇牙咧嘴地想,是的,如果我还能在你铁掌下苟延残喘我必定和你结拜兄弟,只是在你的保护下根本不用别人动手我小命也差不多废了。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只怕又有哪个字刺激到他。
周围一片寂静,有的人是看傻了,有的人是慑于丑仁师兄的威仪。
“走欢迎宴快开始了一起去吧!”
丑仁半推半抱地挟持着只剩半条命的我回到了最初到达的那个大广场。
此时已是夜上。
原本镶饰在广场周围的晶石都散发着柔和光芒,场上早摆放了无数几凳,堆着鲜果佳肴。
身着霓裳的侍从穿行其间,各个衣带香风,丝绦若飞,好一派繁华仙景。
正中间五张装点华丽的高台自然是殿下们的坐席,其下挨着六张稍矮的几案分摆左右两边,想必是本次参赛弟子的座位,再下面则摆放的平常弟子坐席。
丑仁拉着我就去了右首第一个矮几。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子坤子卿他们四个坐了对面左首第一个矮几。
子卿身边有个空位,原本我很可以趁势自然地在那里坐下——已经有多日不曾跟他那般亲近了。
可是刚才试图起身,又被丑仁一掌打回了座位,胸口的气息这会子还没平复。
丑仁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壶子酒,先自己仰着脖子吃了半壶,又拿剩下半壶来灌我。
明明那么标致秀气的一个人,偏偏动作狂野得跟我那几个自家兄弟一般。
喝酒时泄漏的酒线顺喉而下,自那一上一下的喉结流入半敞的衣襟,还真是风流。
一边咂吧嘴,一边摁住我肩头就灌酒。
我也不是不想喝酒,但是哥哥你刚豪爽地糊了满嘴巴口水在壶嘴上,就拿这同一把壶来灌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然而看他魅惑的眼里因喝了酒添了流韵水汽,显然是酒意上涌了,又不敢不喝。
万一他一个不高兴,给我一记兜心掌,抑或一记兜心脚,无论哪样我都承受不起。
几次交锋,我算是明白了,这丑仁师兄的空手搏击技在我认识的人里也就子卿堪与其一比。
一面被灌着酒,一面心里想着子卿。若是眼前这与我把酒言欢的人,是子卿该有多好。
忍不住看向对面,那个人居然也正盯着我看。
其时宴席并未正式开始,而我与丑仁的身份模样都非比寻常,又在如此显眼位置,两个做这般放浪行径,想没人看也难。
所以那一刻除了子卿,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看,只是我眼里,独有他一个。
即使身边人再多上几倍,也只有他一个,总是他一个。
一个,已经装满了我的眼,我的心。
丑仁将喝空的酒壶扔了,又扯住路过的侍从,将他托盘上的酒壶取了,用牙咬开蜡印,“咕咚咕咚”又是半壶。
我此时颇有些犯晕,看他这样放浪形骸,便起身去抢那酒壶。
“给我剩一些!”
“我说,两位丑——师兄!是不是坐错位子了啊?”
你说两个人喝得正高兴的时候,有人来打搅那真是很扫兴。
尤其一打量,这几个还都是男人,一水小白脸,一水的德行表情,都是我琼安最讨厌的公子哥。
我和丑仁只是斜眼瞥瞥他们,也不理睬。
“我说丑仁师兄,你坐了我们的位子本来也没甚么,说一声兄弟们也不见得不肯,但如今你把这样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一并拉来坐了,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又一个小子阴测测地加一句。
上不得台盘的东西,莫非,说的是我?
“老子们喝酒,嚷嚷什么嚷嚷?”
可能没想到丑仁说话这么难听,那小子颇愣怔了一下,怒道:“叫你一声师兄你还来劲了啊!”
我拖住丑仁暴起的身子,冲几个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几位身着白衣,英俊潇洒,想必就是浮玉山的四寅少“吉祥如意”师弟了,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四个肯定没料到我居然这样好姿态,面面相觑一会。最先说话的那个咳嗽一声,带几分傲慢道:“你早些这般识趣,我们也就不与你们多计较了,这便速速让位吧。”
我一面听一面点头行礼。
“却不知道师弟们具体名讳……”
那人顿一下,指着自己:“在下寅祥,”友指着身边几个依次介绍,“寅意、寅吉和寅如。”
我嘻嘻点头,一面努力睁眼仔细打量。
“四位果然人中之龙,寅吉师弟齿灿黄金,寅如师弟面若银铲,寅意师弟目不斜视,至于寅祥师弟你么,耳大过人,威风凛凛,不愧我辈典范啊!”
我话一说完,对面四个是脸色变幻,身姿荡漾,旁边早聚起的一群看热闹的小子无不开怀大笑。
老实说这四小寅少长得颇为英俊,只是寅吉牙齿稍黄,寅祥两耳有点招风,寅如皮肤白净,可惜有些地匏天,寅意双目翦水,却微有散光。
但凡一个人长得不错,总对自己的长相十分在意。这些小缺陷并不影响整体,但本人肯定特别留心。我之所以清楚这一点,是因为自小就擅长以此自卫。
珊瑚姑娘曾说:“琼安啊,如果你嘴不这么毒,你要实在娶不到媳妇,我都可以将就嫁你,就算有这个胎记我也不嫌弃。”
这吉祥如意四少分明气得半死,但我话里没有明确口实,他们一时也不能翻脸。
然后就听丑仁突然说一句。“你们寒暄完就撤吧干嘛老戳在这里妨碍我和丑阿兄弟喝酒?”
一听这话,寅祥怒极反笑,手指敲着台面。“这桌上分明写了‘惠请浮玉山嘉宾’,我就不明白了,你两位是眼神不好,还是压根不识字?”
是这样么?我斜眼看去,桌面上似乎是有个汉白玉的小牌子,写的有字。
怪不得子卿他们非去了对面坐,原来不是避开我。
真好,这一高兴,我不由嘻嘻咧开了嘴,一下捧住了寅祥的脸。
“谁说我不认字,你脸上这么大个‘蠢’字,我认得好生清楚。”
这一句下去,那几个终于炸了锅了。
寅祥被我捧住的小白脸立时变了小青脸,身子都抖了。
“娘的,寅祥少爷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他打掉我的手,当胸给我一掌。
我此时早有了八分酒意,本就站不大稳当,胸口这一受力,立时身子后仰。
然后身边笑着喝酒看热闹的丑仁师兄一把接住我放下,只一脚,将这个推我的少爷踢飞了。
“贼你妈妈这是小次山不是你浮玉山贼你小娘娘我丑仁今天就坐你位子怎么了贼你老姐姐的我兄弟你们都敢打真是吃了豹子胆啦!”
这一脚下去,直把人踢到对面右首第二张桌子,只听得一片“丁零嘡啷”,杯盘狼藉后是尖叫连连,那些尖叫声甚是耳熟,好像是那什么四小寅仙。
看了这一脚,我也算知道了,丑仁跟我打招呼时到底是手下留情的。
剩下那三个愣了片刻,纷纷撸起了袖子。
“想打架是不是,少爷们怕你啊!”
我其实是有心换座位的,我当然想换座位,我要坐去我的亲亲子卿旁边么。
但是,那得我自己想去。
现在这样,是有人逼我让座,我能愿意吗?
丑仁师兄都为我出脚了,我跟他同喝一壶酒,同排一辈分,我能就这么走了吗?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直接扑倒一个。
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周围人一声怪叫,就听见狻猊带笑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正经比赛还没开始呢,就耐不住先打上了啊?”
然后是蒲牢淡淡的口气:“负屃你说准备了节目助兴,就是这个么?”
再然后是囚牛的哈哈大笑。
再再然后就听寅吉祥如意中不知道哪个说:“禀告几位殿下,弟子们见两位师兄占了本该是弟子的坐席,不过是好意询问了一句,没成想丑仁师兄脾性那么大,竟然抬脚伤人,把问话的寅祥师兄给踢飞了,弟子们也相当惶恐,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两位师兄。”
好小子,即使是神智半不清的状态下,我也不由佩服这话说得高明。
负屃冷冷问道:“丑仁,人是你踢的?”
丑仁带着点委屈。
“是的殿下,他们对我丑阿兄弟出言不逊我忍无可忍就出脚教训了一下。”
此时有人两个胳膊穿过我腋下,将我身子抄起。
于是我整好看见冷冰冰的负屃殿下以无可比拟的风致轻轻点着头道:
“踢得好,使这么大力,腿可有踢痛么?”
娘啊!
我的酒被这句话吓醒了两秒钟,这两秒钟我看见丑仁微微羞涩含笑偏头,而负屃一直冷淡的眸子里透出无比温柔之意,于是我瞬间悟了。
“哈哈哈……”我笑了两声,身后扶着我的人也忍不住跟着低笑两声,顺势放开了我。
“你个惹祸精,还笑?”
我回头横他一眼。“殿下,你看看人家殿下是怎么对门下弟子的。”
嘲风的眼睛眯了起来,两排金棕色睫毛十分卷翘,毛茸茸的,扇得我头更晕了。
听到我那句话,寅如他们几个也默默看向狻猊。
是的,你看看人家负屃是怎么对门下弟子的,五殿下,你就让人这么欺负浮玉山弟子么?
然而狻猊用一个白玉般皎洁的手掌托着纤巧的下巴,只若有所思地看着负屃和丑仁,对他们几个却是不闻不问。
我看得正高兴,突然“啪”一声,脸上挨了一巴掌。
傻了,回头对上一张浓眉大眼的小白面孔,两腮涨得绯红。
胸脯高高挺着,两手叉腰,头上蓝丝带飘啊飘的。
“你这个丑八怪!刚才是不是你故意把人踢到我们的桌子?真是坏透了!”
我轻轻抚着面,笑道:“师兄,你作甚打我?”
寅露气得大喊:“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师兄!我是女的!是女的!”
我眉头一挑,酒意上涌,也不知怎么想的,手就直接摸上了她挺起的胸口,还故意抓了一把。
“师兄,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就这么想证明给我看,你是个女人吗?”
周围一片抽气声。
寅露整个人呆立在当场。“你,你在做什么?”
我笑一声。“摸摸师兄你究竟是男是女啊。”
寅露还是呆呆看着我,继而又低头看看胸口。
她身后的寅秋一见情势不对,知道她是受惊过度,赶紧把人拉到一边,一面愤愤道:“这位师兄,本以为你是个不为世俗所羁的性情中人,没想到只是个大流氓!”看看尚自发呆的寅露,脸上一红。
她小脸这一红,甚是可爱,我立刻有些鬼迷心窍。
“小秋师妹,你是因为我摸她不摸你生气了么?”
周围再一片抽气声。
寅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泪在眼里滴溜打转,咬牙道:“你果然是个大流氓!整个十日国也不会有比你更流氓的人了!”
如果我不是喝了那么多酒,这时刻我就会留意到身边有人惊叫了一声“帝尊”,还会留意到所有人立马都齐刷刷跪成一片,包括我眼前那一个气得半死,一个傻得半死的姑娘。
但我没有留意,我还说了一句话,一句当时不过信口雌黄,之后回想起来悔得肠子都青了的话。
“我流氓?整个十日国最流氓的人应该是白帝少昊吧,哪里轮得到我琼安?”
这一次再没有抽气声。
万籁俱寂,当我以为千般皆空,疑在梦中时,一个几分熟悉又非常低沉好听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说我最流氓?”
如果我不是喝了那么多酒,我也会留意到这个人用的是“我”而不是“他”。
但我只是笑着说:“如果不流氓,能生九个儿子么?”
这话多少是有些无礼的,我以为自己大概要被训斥一顿了。
结果这人沉默半晌,忽道:“我那九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么?为什么一直介意?”
真是好笑。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你生九个儿子也罢,生十九个也罢,与我又有何干?”
如果我不是喝多了酒,我定然能听出自己这话里那无可掩饰的酸意,仿佛胃里所有的酒都瞬间化作了醋。
“你想多了。”那个人的声音转和,凑近了听,直比最好的酒还要醇厚绵柔。
我突然有些愣怔,然后胸口一阵翻腾,两手下意识地抓住靠近我这人的衣襟。
这个人——很高。
“呕……”的一声,我大吐了起来。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毫不避让,也不推开我。
到后来,甚至伸出一个手,缓缓地抚摸我的后背。“傻子,明明不会喝酒,灌那么多作什么?”
我很不好意思。“抱歉……吐了你一身。”
此时我很该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怀抱着实叫我留恋。
“小气……”
“谁小气,你不小气啊,我觉得你为人很大方。”
你都这么大方给我吐了。我想着,身子一软,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