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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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管事叫甘宁，穿的土黄袍子。
我发现了，这山上的人都穿一个颜色，就是屎黄色。
只是根据地位高低，渐次变深。
寅见和寅宕把我往甘宁那一扔就撤了。
临走前寅见倒很有深意地回头冲我抛了个媚眼，我正想着凭这一眼他就实至名归，寅宕又利索地把他扯走了。
甘管事淡淡地扫我一眼。
“名字。”
“琼安。”
他拿出一套浅黄土布衫，一双棕色布鞋。
“丁级弟子厢房西二行左数第三间。”
我领了衣鞋，看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知道得自己找路了，就退了出去。
一边佩服这个甘管事，很平常的模样，居然是第一个对我的脸完全没反应的人。
傻傻站在路边，看周围。
三三两两走过路过的，一色的黄袍少年。
经过我的时候，都不由指指点点，偶尔偷笑几声。
愣没一个停下来给我指路的，真是不纯良啊。
没办法，我只得上前一步，随便拖住一个问。
“师兄，你知不知道，有个山峰，边上是一片竹子，有个高崖，崖下一棵大松树……怎么走？”
是的，虽然我的形容怂了点，但显然不是要去什么弟子厢房，而且很幸运地，被我拉住的这位仁兄还真的听懂了我要去的地方。
他斜着眼上下打量我。“那是思过崖，你一个新来的，去那里干嘛？”
我也不跟他计较他的好管闲事，只是问：“那思过崖怎么走？”
他随手指了一下，我立马转身就跑。
我是真的着急，要是那神仙哥哥走了怎么办？
弟子厢房只要没人拆，总是在那里的。
但子卿是活的，如果走了，万一我以后找不到他呢？不行。
跑了一阵子，终于见到那棵众望所归的大松树。
我赶紧地爬上去。
虽然会晕船，其实我身手还是不错的。
要在一群狼小子里存活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找了个视野好，又不容易被发现的枝杈安顿下来。
很好，我家子卿还在老地方站着，还是那样玉树临风。
我默默地看着他，一阵阵从来没有过的心悸，波波来袭。
胸口酸酸涨涨地，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满足得想哭。
我他大爷的到底是得了啥病啊？
这时候看到有个人走近子卿。
一身赭色长袍，面容沉静温和，咦，这不是那个祝大人吗？
祝大人站在子卿面前。
“想明白了吗？”
子卿没有回答。
“没想明白？那再想想。”祝大人转身要走。
我看到子卿的脖子稍微动了一下。
祝大人走到半崖，貌似不经意道：“这晚来崖上风大些倒没啥，只是这两日朱厌消化不好，一黑了又喜欢在这里盘旋，万一拉稀什么的……”
我琢磨他这话，这叫什么朱厌的莫非是只鸟，再听他话里意思，好像可以理解成：你晚上站这里，小心鸟屎！
正想呢，就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不耐烦道：
“等等，我想明白了。”
少年的声音，带点冷淡和桀骜不驯。
果然是子卿在说话吧。
真好听，多说几句吧，宝贝。
（作者：……）
祝大人轻笑一声。这臭大叔，居然调戏我家子卿！
走回子卿的身边，袍袖潇洒地一拂。
然后子卿整个人僵了一下，终于动了动手脚。
我身子也僵了一下。
明白了，感情子卿之前是被人定身在崖上的，怨不得他站得那么直，立得那么挺。
祝大人温言道：“立一天了，腿还吃得消吗？”
子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我嘴又张大合不上了。
子卿的样貌自是不必说的好，那一只我见过的眼睛黑宝石一样璀璨流光，但是，但是他玉雕般的脸上，另一只眼睛，居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不由捂住嘴，我的子卿，居然是个半瞎子。
“还好。”他哑着嗓子回一句，就跟着祝大人往崖下走。
一看到他走路的姿态，我更不能自已了。
是的，神仙一般样貌，神仙一般身姿，可是走几步，瞎子都能看出来（子卿我不是说你啊），
他是个瘸子。
我的子卿，这辈子一见钟情的人，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半瞎子，不但是个半瞎子，还是个瘸子。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心里激荡着，人也坐不稳了，一个筋斗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巧不巧地，掉在子卿的脚下。
我就这么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这个人。
我琼安，打小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在这样动荡艰难的世道生存，恃强凌弱，见风使舵是必须的。
小时候闲着没事，弟弟们在海里扑腾的时候，我从沙子里捉了螃蟹，一个脚一个脚地掰下来，再放回海里。瘸子，都是瘸子。
村子里有个孤老头，有次出海遇到鱼怪，被墨汁进了眼，就瞎了。
我跟弟弟们常去他家偷东西，顺带悄没声息地，把他碗里吃着的馒头换成石头，听到老头崩掉牙的叫唤，弟弟们吃吃地笑，我只是冷冷在边上看着。
报应啊，报应。
我琼安啥都不缺，只是没有同情心。
但是看到子卿眇目瘸腿的样子，心痛得不行。
不是嫌弃，是心痛。
我发誓，等我学好了仙法，若叫我得知是谁搞瞎了你的眼睛，是谁搞折了你的腿，我必叫他十倍偿还！
我这边厢澎湃了才片刻，就看见某人用那只没坏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哪里来的丑八怪？”
子卿啊，不是我说你，虽然只有一只好眼，你也该看到，我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吧。
祝大人带笑的声音：“这是今日刚上山的学徒。”转而低头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子卿冷冷的声音又响起。
“不但丑，还一脸蠢相，没人收了是吗？”
我满腔的感情，立刻就被他这凉薄的话激发了，跳起来抱住他腿。
“子卿！我不嫌你又瞎又瘸，你告诉我是谁害得你这样，我必饶不了他！”
那样的慷慨激昂，真是一辈子都没有过。
很明显，我抱着的人僵了一下。
下一秒，我就被远远踹飞了。
踹飞前，我还来得及听到子卿咬牙切齿的声音。
“妈的，哪里来的疯子！”
我也还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子卿，总有一日你能明白我的心！”
揉着屁股，我四处混问，终于在天黑前摸到了丁级弟子厢房西二行左数第三间。
油灯下，可见屋里摆着两张床，一张上面早坐着一个人。
我自顾自走到另一张床，把上面的杂物往边上推推，就躺了上去。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对面床上那个少年有些居高临下的口气。
我实在没力气回答他，随便“嗯”了一声。
“怎么这会儿才过来？”他继续说，“是不是找不到门啊？这山上弟子房是多了点，又全长一个样，我当年也差点……咳咳，我当年可是一下就找到了……”
他顾自己说着，即使明显看不上我，也还是不停说。
估计这人平常也没啥人待见。
我默默躺着，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回味跟子卿初见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都咂摸半天。
我没想到，这个习惯就此持续了千年。
每日夜里躺在床上，回顾日间与他的种种往来，是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
“你吃东西吗？”那人突然问，“我这里还有晚上他们给你拿的两个馒头……”
他还没说完，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馒头在哪儿？”
他显然吓了一跳，为我的动作，当然，也为我油灯下分明狰狞的面貌。
哆嗦着递过了馒头。“放了一会儿，有些许干了……”
我接过来三口两口咽了。
这馒头是白面的，就算硬得像石头，我也啃得下。
“还有吗？”我盯着对面的小哥。
他又递过一个，迟疑道：“这馒头有这么好吃么？”
我大口啃着馒头，点头。
他就这么直勾勾看我吃完，忽而若有所思道：“你吃东西的样子明明很狼狈，可又挺好看的。”
我呵呵笑，这小子有些傻，人倒不坏。
当然，主要是馒头给他加了分。
“我叫琼安，你叫什么？”
“卯丁。”
“你也是今日刚来的？”
“哪里，我来了两百多年啦！”卯丁立刻神气地反驳，强调自己的权威。
“两百多年……”我看看眼前这人，瘦不拉唧，长的倒不难看，不过跟我差不多年纪，居然两百岁的老妖精了。我练了仙法，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不长个了？
那不行，我还想长得比子卿高呢。
“你叫琼安，还没摸过仙根石吧？”
“嗯，仙根石是什么？”
“来这里的弟子都得摸仙根石，摸了才定级别。”
“什么级别？”
卯丁同志颠三倒四啰里八嗦了半日，我终于搞明白这个仙根石是怎么回事。
五大仙山收弟子规矩是一样的，无论你是人生的还是仙生的，进了山都会先观察一段。
觉得可以继续造就的，才会被带到上界。
所谓上界，就已经是接近仙人居住的飘渺境了。
嗯，说起来，怪不得寅见寅宕看我不爽利，那祝大人到底是怎么一眼望出我是可造之才的？
带到上界后，这些新弟子头一件事就是去摸仙根石。
这块石头位于招摇山主峰上的望仙涧，据说能窥见仙根。
人摸一下，它自然会告诉你的根骨高低，然后师傅们再根据石头给出的级别，给弟子封号。
这封号从高到低，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八字排位。
排在卯以上的才有资格当入室弟子，而卯以下的不过是打杂的命。
这封号也不是一定，每百年弟子可再摸一次，重新排位。
听到这里，我扫两眼对面这个说的口沫横飞的家伙。
是叫卯丁吧，末等生一个。
嗯，今日领我进门那两个小子，又比他高那么一点点。
等等，子丑寅卯，子卿。
哇，我的子卿排子字辈。
我立刻惊喜地问：“卯丁，排到子字辈，是不是很厉害？”
卯丁眼睛都瞪圆了。“那当然！子字辈，这招摇山上千年来，只有三个人排到过子字辈！”
我嘴巴一咧。这么厉害？
卯丁看我笑得古怪。“怎么，你认识什么人排到子字辈？”又怀疑带鄙夷地加一句，“还是你觉得，自己能排上子字辈？”
我笑道：“哪里，我有一个好朋友排的是子字辈。”
“不可能。”卯丁毫不犹豫地打断我，“这山上就三个人排了子字辈。”
“我知道，你不是说了吗？”我瞥他一眼，这人脑子真是不大好使。
“你知道？你知道其中两个是谁吗？”卯丁有些激动。
“是谁？”
“就是我们的大师傅祝余和二师傅迷谷！”
“哦！”这下我真来兴趣了，“那子卿是我们三师傅吗？”
“子卿！”卯丁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愣了一下。“子卿？”
“对啊，子卿！”
卯丁看看我，眼神很奇怪。“你说的好朋友，不会是子卿吧？”
我点头。“就是他。”
卯丁继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然后挂着一丝特别欠扁的笑道：“早点睡吧。明日其他四山的弟子要一并来摸仙根石，到时候仪式大了，有你累的。”
我呆一下，好么，还以为他老实，倒跟我玩这套。
“卯丁……”正想着怎么诓他多说点子卿的事，他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
“我睡觉了。”就真的再也不说话了。
好吧，来日方长。
我也只能躺下，想着我家子卿的小俊模样，昏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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