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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起航 ...

  •   ……

      她藏身于柠檬树丛中,感到莫名的害怕。

      为什么呢?她自问。
      明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短小的胳臂上被蚊虫咬出了好几个小红点,双腿蹲到发麻。透过枝桠望出去,外面的世界是寂静无人的黑暗……

      寂静?啊,她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是声音。
      这里太过安静:没有风的低语,没有蟋蟀的唱和,也没有他的呼唤——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如果消失了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无法忍受。

      她蹭地站了起来,冲出了藏身处便开始拔腿狂奔,盲目地。锋锐坚硬的石子划破了柔嫩的脚底板,但她却感觉不到痛。
      是梦吗?她慌得无从分辨。无论是这样怪异的体验还是撒谎被揍的可能都比不上被遗弃的恐惧。

      被遗弃?
      这个词让她更加惶恐。脚下一不留神,便重重摔趴在了地上。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身体已经长大,依稀是十六七岁时的模样。但成长的身体并不能带给她丝毫的宽慰。这样骤然而起的变化反而为原本不安的情绪又平添了一丝失落。

      即使长大了,这个世界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除了它。头顶那弯月亮微笑依然,同往常千百个晴朗的夜晚一般,安详地俯视着小小的她。

      “你……”
      第一个音出自她的口中,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兀然响起。

      (“来吧……”)
      有人在召唤着她。

      (“快来啊……”)
      发愣间,那个声音催促着她。

      去哪里?她茫然四顾,无法确认那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又开始奔跑。她又开始害怕,却无法制止。

      不不,她不想去的。

      (“真的不想吗?不想见到他们吗?”)

      “谁?”
      (“呵……”)

      同时响起的声音仿佛开启梦境的魔咒。
      原本静止的世界中,风开始流动,在她的耳边歌唱,催促着她奔跑。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轻,仿佛也变成了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住。然后在花园尽头的凉亭里,她看见了他们。当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听到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头脑骤热,浮上心头的名字哽咽在喉间。

      金发的奥菲还有棕发的薇莎。后者抽抽搭搭地哭泣着,粉色的丝裙上赫然便是她刚抹上去的巧克力,前者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说着宽慰的话……

      (“你所看到的便是你所期望的。”)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心底不期然响起。

      我所“期望”的?
      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

      (“是啊,所以请记起我们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
      太阳穴在跳,痛觉已经回归。入髓的疼让她难以站立。

      (去吧……找到我……”)

      为什么?

      (“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他们的话……”)

      再?
      她疑惑地转过头。他们明明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在。这样想着,她向着凉亭走去。

      (“不行哦。”)
      微笑的声音。

      你是谁?
      她气恼地发现自己无法再向前一步。

      (“我啊……”)咯咯的笑声,(“等你找到我就知道了。”)

      不。她拒绝,继续挣扎着想要靠近他们,甚至张嘴大喊。
      是我。她高呼,是我啊……

      但他们听不见。小薇莎依然在哭泣,小奥菲依然在愤怒……那么小露娜到哪里去了?

      她蓦然停下动作,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太大了,不属于对面的那个世界。所以她也不属于那里。

      (“明白了?明白了就快来找我吧。”)声音渐轻,(“只有我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只有我……”)

      少女终于不再呼喊,只是静静站在以她为中心的黑暗里,仰脸看这个世界在梦呓般的低喃中化作轻盈的光团四散而去。

      很久很久以前,露娜会把奶油拌巧克力酱抹在薇莎最喜欢的淡粉丝裙上。
      很久很久以前,薇莎会把眼睛鼻子统统哭红然后挂着鼻涕去找奥菲告状。
      很久很久以前,奥菲会挥着肉乎乎的拳头追着露娜满府邸跑得哇哇大叫。

      ……

      空气闷热湿重,如浸透了水的毛毯。她想自己应该是快要窒息了。

      露娜从床上爬起时依然觉得胸口压抑得难受。最近她总是做着相似的梦。每每从梦中醒来,满脸的湿咸总是让她莫名地心烦意乱。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告诉自己。关于过去的梦境只会让自己软弱。

      “是吧?”她侧头询问安静躺在枕边的黑皮书。如今它已经不再“开口”,更不会在她郁闷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伸手翻开书:所剩不多的白色纸张中没有新的留言,曾经的对话已经淡去,发黄的字迹表明距他们上一次交流已经过了很久。

      “近来晶石的行情很好。因为西北打仗太久的缘故,各个品阶晶石的价格都上涨了五成不止。”

      它依旧没有反应,但她却仿佛早已习惯般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所以我打算再去一趟波洛克之岛,那里有很多不错的魔兽。”

      “等攒够了钱,我一定会按照约定去找你,听说里尔萨斯保留了不少遗迹……所以不要在我的梦里罗嗦了。”她抚摸着黑皮书微焦的一角,“就这么定了。”

      说完这些后,露娜没有再等黑皮书的答案,将之合上并装入行囊中。一年多单独狩猎的经验,让她变得谨慎不少。少女在清点了出行必备的装备后,走出房间。

      虽然时间已是中午,但客厅内依旧昏暗。刚到这座小镇时,露娜所有的积蓄难以负担长期居住旅店的费用。四处打听委托之后,她才找到了这座废弃了的、前灯塔看守人的屋子。初见的时候,少女很难想象会有人把住址选在地势如此高的地方:这座石头垒成的圆顶建筑就像一只青灰色的海龟般安静地伏在漆黑的崖顶,在大风中岿然不动。而当她搬入这里后不久,便发现它其实更像一座坟墓:一年四季,石屋将大部分阳光顽固地阻挡在了外边。只要关上窗子,即使海浪与风也很难打破穹顶下死寂般的安宁。

      是个适合她的好地方。
      露娜当下便花了大半的积蓄,在前看守人古怪的眼神中买下三年的租用期。此后的日子里,这座墓形小屋便是她外出冒险回来时的落脚点。

      没感慨太久,露娜转身来到紧挨着自己房间的另一扇门前,轻轻敲了敲。

      屋内没有人应。

      她又敲了敲:“起了吗?”

      “真是的……怎么又睡懒觉。”少女嘟嚷着推门进去,“起来啦,奥菲,我们准备出发。”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光线颤颤巍巍地爬入没有窗户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称之为“储藏室”或“洞穴”更加合适。相比之下,原本晦暗的客厅反而显得亮堂了不少。

      久等没有回音,少女叹了口气,端起双手在胸,比划出一个简单的手势:“以露娜•塞里斯之名命令你,起来吧,奥菲。”

      淡淡的声音滑入空气中,两点暗红色的光自房间最深处亮起,如阴燃着的火焰。

      “过来,奥菲。”她伸出手,“到我这里来。”

      咔咔两下关节的扭动声后,传来脚步重重落地的震动。黑暗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露出一丝笑,耐心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直到那只成年男子两倍大小的“手掌”伸到她的面前。少女极自然地牵起一根“手指”,引着手的主人向外走去。

      屋外,阳光灿烂,碧空如洗。海崖脚下,青黑色屋顶绵延的尽头,白色的船帆如安憩于水边的鸥鸟,同那片无垠的蔚蓝一齐发出无声的召唤。

      露娜以手搭棚在额,眯眼观察了下太阳的高度后,扭头冲身后人露出尖尖的虎牙:“如果抓紧点,应该正好可以赶上‘海巫号’的顺风船。嘿,红胡子大叔没准会愿意请我们喝上一杯。”

      ……

      真恶心。
      芙洛拉强忍住呕吐的感觉,惨白着脸拒绝了林奇递过来的烤鹿腿。在对面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她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多做解释。

      吃肉并非不可宽恕。芙洛拉很明白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而且她是一位成年的战士,绝非从未沾染过血腥的青涩新手——但关键问题不在这里。
      在亲眼见识了沙普极其血腥的狩猎与处理食材的手法后,芙洛拉相信,这段经历足可以让最野蛮的兽人变为最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但对面的少年好像没有觉察任何不妥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这让她多少生出了一丝敬畏。

      ——他们就同最顽强的病菌般,适应力极强。

      如今芙洛拉已对长老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确定不来点?”林奇撕下一块肉塞入口中。

      “不,谢谢。”她掏出自带的果子,随即痛苦地发现自己连食素的胃口也没有了。

      “……一会儿我们就要进入森林深处了。恩,可能会遇到不少麻烦。”这意味着他们或许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地进食休息。

      “是吗?”她收起果子,“我可以晚些再吃,不用担心。”

      还没等林奇继续劝她,沙普便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我们不担心。”

      讨厌的家伙。
      连同之前目睹他虐杀动物的经历,芙洛拉对这个阴阳怪气男人的恶感又上升了几分。但她同样知道这个人很危险——出于战士的直觉。

      她垂下眼,小心掩住自己眼中的厌恶,从行囊中挑出一只表皮有些粗糙的鸭梨,想象着它是斜对面那个可恨家伙的脑袋,咔嚓一口咬了下去。声响清脆,汁水四溅。
      口中的甜美让芙洛拉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有些得意地望向端坐在林奇身边的人,却在下一秒僵住:沙普正慢条斯理地处理着那个脑袋凹下去一块的鹿头……

      半刻钟后,当芙洛拉从树丛中摇摇晃晃地走回露营地时,她依然感到自己的胃在隐隐抽搐。或许是她的脸色实在太差,林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真的没事吧?是因为食物不合适的缘故吗?需要休息吗?”

      “不,我没事……”她捂嘴,因为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困难成为同伴的负担是可耻的。即使这“同伴”之名只是暂时的。“第一班守夜让我先来吧。”她也需要表现出一点的诚意。

      “可是……”

      “正好我睡不着。”说出这句话时,她恨恨地瞪了沙普一眼。后者恍若未觉,只是专心地把玩着一条刚剥出来的鹿筋,仿佛是在逗弄一条灵活的蛇。

      “那好吧。”

      如她所言,直到月亮爬上树梢,芙洛拉依然没有半分睡意。营地周围已经撒下了高阶魔兽骨粉与皮毛的混合物。强者的气息基本杜绝了普通的野兽与低阶猎食者们靠近的可能。因此虽然还在守夜中,芙洛拉只是蜷着身子望着森林深处未知的黑暗发呆。入夜后岛上的气温稍降,但因为已经进入森林的缘故,湿气反而更加厚重——而且没有风。

      或许是要下雨了吧?
      她深深吸了口气,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强烈气息钻入肺部。她以前从未发现这样的味道如此让人想念。少女心中一动,望向对面的两人:林奇已经倚着树抱膝而眠,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而沙普则在他不远处闭目盘膝而坐,一丝声息也无。

      三天相处下来,芙洛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盛。和普通的冒险者不同,这两人的猎杀手法虽然残忍,但除了获取必要的食物外,他们并不会为了魔兽身上的晶石而实行杀戮。这点让她多少收起了一些鄙夷之情,同时也引起了她的警惕:既然不是为了高纯度的魔晶,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座岛上?是为了猎杀更加高级的魔兽?亦或是在寻找什么?
      而无论答案是哪一个,她都有必要继续继续跟着他们,然后视情况不同而采取相应的行动。

      ——必要的时候,芙洛拉……

      想起长老的话,她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腰上的皮鞭。几乎同一时间,沙普蓦然睁开了眼,盯着她的青眸毒辣如蛇,骇得芙洛拉蹭地跳了起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沙普的声音又冷又硬。

      被看穿了?她不答。只是摆开防守的姿势,。

      “沙普,她只是有些累了。”林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沙普哼了一声:“连这么明显的臭味都闻不到,真不知道……”

      林奇抬手制止了沙普将要出口的讥讽,面色平静地望向少女:“别紧张,芙洛拉。我想它们暂时还没有胆子现在就冲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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