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许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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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莎今天怎么没有来？”金发青年在舞动刀叉前有些犹豫。
“她昨天不是刚来过么？”露娜切下一大块肉。
前天看护牧师表示只要静养就没有大碍后就回去了，于是她和薇莎约好轮流奔波于学校同奥菲的住处间。露娜本人在毕业测试与家中伤员的双重压力下，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即使黑麦面包泡牛奶的做法简单快捷、富有营养，但只要连续吃上七顿，任何人都会丧失胃口。
“哦……”失望的声音。
露娜顿时觉得久违了的七分熟黑椒牛扒也变得索然无味。
“怎么不吃了？”奥菲讶异地挠了挠下巴，“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盐又放多了？要不要来点水？”
“……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可以帮忙。”
所幸奥菲的肚子适时地表达了它的抗议，帮助金发青年收起了风花雪月的心情。
露娜没几下便消灭了盘中的美餐，转而托腮观察奥菲吃得肉汁四溅的模样。对家中的女性来说，他或许不是一位美食家，但绝对是一名好食客。哪怕薇莎曾将蛋糕烤成焦炭、露娜在一碗汤中倒下过半袋子盐，他仍旧吃得津津有味，脸上表情绝对可以称之为“幸福”——虽然在结束后会要求一大杯蜂蜜柠檬水。
想到这里，露娜不由笑出了声，在撞上奥菲疑惑的眼神时，又立即板起了脸。她知道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奥菲那和文雅丝毫不沾边的吃相，落在她眼里竟是出奇的顺眼；而在和薇莎彻夜长谈后，她居然会觉得她其实是个可爱的姑娘。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可究竟是哪里，露娜自己也说不上来。
直到洗碗时，她还在为这个问题而感到郁闷不已。
（“少女的情怀总是春那。”）
流理台上远离水灾现场的地方，披着食谱外衣的黑皮书画出一个摊手的表情，幽幽叹息。
露娜很想假装看不见，但黑皮书特地选用了大号字体满占了整页纸，并且之前不忘用哗啦哗啦的翻页声提醒自己有消息；或许她可以直接吼它闭嘴，但兄长正在屋外收拾，难保不会听见然后以为自己神经错乱；至于泼水？黑皮书警告过她，冲动比亡灵还可怕。
“露娜，好了么？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奥菲探头。
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少女对自己所拥有的自制力感到满意：“你的伤还没好，不怕又遭到袭击？”
“……没事的，”奥菲咧牙，“现在还不是很晚。万一有事我保护你。”
（“答应他，快~”）
如果有脸，露娜想它的表情应当同此时的字迹一样扭曲。
她擦干手，走到黑皮书前装作漫不经意地将它合上，然后冲养兄点头：“马上就来。”待到他出去后，又翻开书，稍一犹豫，便在上面用手指书写：
——管好你的嘴。
（“我没有嘴。”）淡淡的字迹表示它很失落。
——……我走了。
（“路上小心。”）
……
持续了两天的大雨过后，空气中的阴湿就如饥饿的水蛭般无孔不入。自进入深秋以来，水之大精灵乌鲁法便联合了风之弗雷俄，开始在大陆上肆无忌惮地使用其身为亚神的力量，展示出性格中冷酷的一面。而王城中人们所感到寒冷并不仅仅来自于季节，还包括潜伏的未知暗影。尤其是在城中发生了多起治安事件后，一到入夜，市民无不行色匆匆，连原本随处可见的醉汉也变得稀罕了起来。
“小心！”奥菲猛地拉过露娜，避开疾驰而过的马车，“见鬼，今天的车倒是不少。”
露娜不答。
四匹马拉的座驾——显然乘坐的人是个贵族。除了速度，这种马车还以舒适奢华著称，光里面的天鹅绒软垫就厚实足以让人在里面睡上一宿也不会觉得腰酸背疼。据说他们中的珍品是一驾水晶马车，实为结合了晶石雕刻与金属镶嵌技艺的巅峰之作。它的主人为它配上了六匹毛色纯白四蹄乌黑的骏马，并宣称要用它还有另一件心爱之物、同样材质的钢琴来迎娶他的新娘。
那夜，当这些话由薇莎娓娓道来时，露娜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听童话故事。直到刚才与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她终于对少女所描述的未来有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认识：今夜以后，薇莎•塞里斯会成为那位英俊王子的新娘子，然后她会改名为薇莎•里德，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与他们兄妹毫无关系的人。陌生人。
多么不真实的感觉。无论是那个人还是他的聘礼，亦或是薇莎马上就要从这个家分离出去的事实，都让她觉得遥远。就好似那驾已经橐槖远去的马车，除了渐止的回音，无法在空旷的街道里留下半点痕迹。
“喂喂，你怎么了。”奥菲见露娜仍在发呆，急忙检查她是否有哪里了受伤。和小时候一样，他的拍打落在身上，疼得惊人。
“我……”她收回视线，冲着一无所知的青年勉强笑笑。
“是不是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会儿。”还没等露娜回答，奥菲就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最近的公园。
虽然被市民们称之为“公园”，但它其实只是鲸饮附近的小广场，因为种植了冬青还有祈福巨树而为吟游诗人、酒鬼还有情侣们所钟爱。拜近来的混乱所赐，那棵终年总被热闹包围的巨树终于成了被遗弃的老人，孤零零地伫立在街心，遥遥望着天边一两颗寥落的星子。
由于缺少人气，一阵风吹过时，露娜坐在长椅上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奥菲也打了个寒噤，递过自己的灰手帕——即使少女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它恢复原来雪白的模样。
“……这种时候绅士难道不该解下自己的外套为女士披上吗？”露娜接过手帕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奥菲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上衣：“我没带披风……除了这件里面没穿别的。你也不想我受伤后又生病吧？”
所以说他成不了绅士。优雅的女士只会和有礼的绅士在一起。
“喂，你不会是已经生病了吧？”见少女依然呆愣着看向远方不语，青年急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他的手很热。露娜想，也很厚实。和他的胸膛一样。
那么薇莎呢？薇莎的爱人也有这样的一双手吗？不，至少那双手不可能像奥菲的一样布满硬茧。因为长年握剑的缘故，他的手指虽然长，但关节粗大，略有变形。很普通，一点也不完美。而“女士”的王子则是“完美”的化身，从她的描述中，露娜可以轻易想见那双弹琴的手该有多么迷人。
她转了转眼珠子。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刚刮不久的下巴，隐隐可见青色的胡茬，线条刚毅分明。
“你在想什么呢？” 他的嘴唇略厚，透着健康的色泽。
“在想薇莎。”
不仅是下巴，还有脸，还有身体，奥菲从各方面来说都够得上“英俊”的标准。但是薇莎不喜欢。
“啊？”
“我在想……”在想她为什么不要你。她正和王子殿下跳第几支舞？当第三支舞结束时，她是否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还有，她若是亲口告诉你，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她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要不要我送去你日神殿看一下？”逆着光，他鸽灰色的眸中因落了阴影而显得深邃。然后她分明听到了自己胸腔中的鼓动，清晰而有力，如同等待苏醒的蛹。
不会是被薇莎还有黑皮书的话影响了吧？
她怀疑。
心底的蛹蠢蠢欲动，但是她不敢轻易放它出来。
“你能和我跳支舞吗？”她不答反问。
薇莎在跳舞，等舞会结束了就能找到幸福吧？那么她自己呢？也许等到这支舞结束了就可以有答案了吧？她想知道。
“露娜？”从奥菲惊异的神情中，露娜知道自己的话题太突然。
“你能和我跳支舞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在街上不好吧？”同上次一样，她的奥菲又开始犹豫。
“就一下，没人会注意的。”
也许是她这些天的照顾让他心怀感激，也许她眼中的坚持让他难以拒绝。当少女第三次说出请求时，青年终于叹息着妥协。
“你会跳舞吗？”他眼里写满了不信，“我怎么记得以前的舞蹈礼仪课你次次都逃啊。”
“那你会？”
“自然。”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得意微笑。
“骗人。”
“我从不骗你。”
“那你跳给我看。”
“好。”
说完他便退后一步，略略欠身。右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半弧后归于左胸。他抬脸，望着她的眼伸出了自己的手：“亲爱的女士，不知是否有幸与您共舞一曲？”
月色似水，夜幕宝蓝。金发的青年笑容明澈，仿佛是一则自夏夜刚刚醒来的幻梦。她怔怔地递过自己的手，想要确认。
然后她和风一起舞蹈。
脚尖轻旋，裙裾飞扬。所有的绮念杂思都被风翩然带走。
这一刻，她忘记了薇莎，忘记了维克多，忘记了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她跟随着他的步履，不知疲惫，也不希望止歇。唯愿这阵风能一直舞下去……
可惜美好只存在于片刻之间，一支舞的时间只是眨眼。很快青年就开始跳着脚抱怨：“痛死我了……露娜你变胖了还是故意的？”
“……”
“我没打击你的意思。哎虽然还算有天分，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
“奥菲，薇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维克多•里德。今晚他们就会在一起。”她打断他的话，吐字清晰地宣布着她所知道的事实。
“不要骗人，露娜。”他的眼里写满了不信，“不要乱开玩笑。”
“我没有。”她咬唇。
“你发誓？”
“我发誓。”
“你……”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脸上慢慢浮现懊恼、或许更多的是沮丧的神情。但他遭受的打击似乎比她预想中的要小。因为他很快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维克多那家伙花名在外，没准我还有机会。”
“……薇莎说他也喜欢她。”
“女孩总爱胡思乱想。”
“是真的！她现在就在那里！”她指尖所示，便是王宫的方向。
“喂，没必要这么激动吧？”他笑笑，“都是她告诉你的？”
“是。”
“很好，听起来我确实没有机会了。但她还是我的小妹妹。啊王子妃妹妹，真是了不起。”
“你不伤心？”
“伤心啊。”他点头，扯出一个笑，“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罢转身。
——他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落寞的背影。
“露娜？”走了几步见没有人跟上，金发青年疑惑地回头，脸上看不出难过。
——他不愿与自己分享他的心事。
青年走了回来，似乎认定了自己的妹妹今天有些异常，嚷嚷着明天要送她去日神殿检查。
眼前的人嘴唇开开合合。露娜想，真吵。
但是要让它安静下来很简单。
她伸出手轻轻掩住，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抱住了他。
耳边的噪音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和他完全僵硬了的身体不同，她喜欢静静地聆听他胸腔中诚实的鼓动，和她的一样。
“不要难过，奥菲，哪怕薇莎走了，我也不会离开。”她缓缓开口，头脑中空白一片，无法斟酌词句，“我比薇莎与你相处的时间更久，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该亲近彼此……不，我想说的其实是……”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哪怕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薇莎，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
她越说越快，仿佛早已在心底里演练了千百回。
填塞胸口许久的东西悄然苏醒。不自觉中埋下的秘密咬破了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外壳，化作一只轻盈的蝶，扑扇着双翼洒下名为“贪婪”的磷毒。
“所以，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奥菲？”她不敢看他的表情。无论是失望或是厌恶，都将成为封喉的匕首。
他没有回答。
“奥菲，我发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只要你肯答应，我发誓以后绝不再撒谎。”
她有些慌张。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时间仿佛已经冰结，难堪的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
直到他终于开始开口。
“……走吧。”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而且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抱她。
露娜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果然，她和薇莎是不一样的。即使薇莎能幸福了，她也不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许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