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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武汉】风与雾的悬浮之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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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风与雾永远无法碰触,我也会隔着时空与你以吻相抚。
{1}
聂秦风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他环顾了一下房间,蓝白色的地中海装饰风格,清新中又带着简约和随意。这显然不是他的房间。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中灵光一闪,他仿佛被雷劈中,瞬间坐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他掉落在这家的屋顶上,看到一个依稀有些眼熟的女人。正当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时,一脚踩空从上面滚了下来。更要命的是,他将那个女人压在身下,只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然后,他彻底地晕了过去。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明他前一秒还在和凌舞那丫头爬珞珈山,为什么一转眼就来到这里?而且,那个看起来足足有三十岁的女人,居然长得和凌舞有几分相似,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没等他回应,便看到那个女人径直走了进来,右手很滑稽地打着石膏,脸上隐约有些青肿。她走上前,俯下身与坐在床上的聂秦风对视,连珠炮似的说:“你个不学无术的小子,不学好居然爬到我家屋顶上了。说,你到底是想偷窥我还是想偷东西?把我的手压断了居然还敢装死尸一躺就三天?”
这么聒噪,哪里像那个唯唯诺诺的丫头呢?况且她的年龄至少比凌舞大了十岁。这么想着,聂秦风有些自嘲地想笑,随即目光一冷,淡淡地说:“大婶,你谁啊?还有,这是哪里?”
对面的女人自信和自尊显然受到了挑衅,她用完好的左手捏着聂秦风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这么没礼貌你爸妈知道吗?”
聂秦风最讨厌别人碰他,所以他冷淡地挥开她的手,穿起鞋走到一边,却被桌上放着的一张照片吸引了。那是十八岁的凌舞,穿着雪白的长裙,及腰的长发随风扬起,眼神深挚而专注,眉目间却似乎锁着愁雾。他拿起相框,有几分怔忡。
“喂,你拿我照片干什么?”她叫嚷着就要上前去夺。奈何对上聂秦风1米83的身高,她毫无优势。
“你说,这是你?”聂秦风猛地抓住她的左手,直直地看向她,目光森然,表情凝重,她一时骇住了,说不出话来。
有清浅的风从窗户外吹来,清晨的雾气在阳光中弥散开,窗外的樱花在风中飘扬如雪落,模糊了整个世界。一如聂秦风的脑海,一片混沌。
他想起刚刚那个将他惊醒的梦。十八岁的他和凌舞站在珞珈山上,他还没来得及将画架放下,来描绘这片大好山河,就看到凌舞流着泪望向他。她一步步后退,退到山崖边上,隐忍着哭声说:“秦风,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你就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吗?如果我跳下去,你会不会,有一丝丝的不舍?”他惊愕得无以复加,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却见凌舞已如断翅的蝶般坠落下去。画面定格,万物绝响,而他,由一重迷雾,掉入了另一重迷雾。
{2}
讨厌凌舞吗?聂秦风不知道。因为她于他而言,就如空气般寻常。他的世界太大,大到根本来不及考虑一个成天跟在他后面的女孩。而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他大概、可能、也许被困在未来了。
是的,2005年的未来十年后。
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后,你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幻。所以哪怕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一周,他依旧怀疑,自己还处于某个漫长的梦境里。
那天他再三确认后,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凌舞。确切地说,是十年后的凌舞。虽然眉目依旧秀美,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而日历上显示的时间是2015年9月18日。多么不可思议,却真实上演了,毫无防备,避之不及。
聂秦风在凌舞家住了下来。起初凌舞是不同意的。用她的话来说,她作为一个名花有主、洁身自好的中国好女友,怎么能收留来历不明的臭小子在家呢。聂秦风环视了周围一圈,冷笑道:“看你桌上散落的这些稿子,你是个漫画家吧?日历上标着下周是截稿期,你手受伤了还能画吗?”最后他凑在凌舞的耳边,诱惑般地说:“我留下来帮你怎么样?”他并非想留在这里,只是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他无处可去。前一秒还义正言辞的凌舞,果断被最后一句话收买了。
当然聂秦风也不是白白蹭吃蹭住。除了要做饭打扫之外,他还充当了凌舞的右手。就是由凌舞来创作情节和构思画面,他模仿她的风格和笔法替她作画。作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新锐漫画家,凌舞拥有不少粉丝。目前她在本地一家知名漫画杂志上连载系列漫画《风之舞》,杂志在全国有着很不错的销量。要是她不能如期交稿,杂志就得开天窗。她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一直以来合作得还不错的杂志社。所以她才同意了聂秦风这个折中的办法。
“呵,这么鬼扯的情节亏你想得出来,女人真是单细胞动物。”聂秦风一边画一边讽刺。
《风之舞》讲述的是一个超现实的浪漫爱情故事。拥有时空穿越能力的女主,为了阻止恋人的死亡,而回到过去与命运抗争。画面唯美浪漫,故事凄美哀伤,就连很多男粉丝也表示看得泪目了。可这些在聂秦风的眼中,不过就是属于小女生的幻想。
凌舞用一叠稿纸拍了下他的头,毫不留情地回敬道:“呵呵,就你们男人聪明,可还不照样对女人俯首称臣。”
“不包括我。”聂秦风说得斩钉截铁。
凌舞语气忽然放柔,轻声说了句:“你年纪还小,还没碰到那样的女孩。碰到了,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目光变得极为温柔,快步走到阳台去接。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从聂秦风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笑得很美,连面庞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她才接完电话进来。
“男朋友?”聂秦风状似不经意地问。
凌舞“嗯”了声,脸上竟然带着少女般的娇羞。似乎只是想找个倾诉者,她自顾自地说:“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呢。他其实一点也不好,自大、闷骚、冷漠,可是他偏偏对我好。所以啊,有一天你也会遇上一个人,能够打破你所有的原则,成为你唯一的例外。”聂秦风不懂这些,他只是忽然想起那个曾经跟在他身边的、卑微的、懦弱的女孩。如果说,凌舞和那个人在一起十年了,那么,在属于他的那个时空,十八岁的凌舞终于对他死心绝望了吗?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放下鼠标,他去阳台透了会气。天幕低垂,星辰寥落,一点也比不上他记忆里漫天繁星的盛景。可那样的景致,他何时能够再看?
{3}
《风之舞》最新一期的连载刊登之后,果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来自未来的女主为了挽救注定死亡的男主,一次次尝试回到过去改变命运,却只能将事情变得更糟。更加无法控制的是,每次穿越,都必将以她的迅速衰老做代价,容颜老去的她,就算站在恋人的面前,也不敢和他相认了。故事还差一期连载就进入尾声了,人物的命运牵动了众多粉丝的心。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凌舞和聂秦风几乎都在画漫画。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赶完画稿,他们对着阳台,坐在地板上喝啤酒吃烤鸭。凌舞的右手拆了石膏,可是依旧不是很灵活。他们俩同时看中了鸭腿,然后快速出手抢作一团。最后还是聂秦风松手,让给了凌舞,不过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狼狈不堪。
“你这小子,脾气要改改,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瞎了眼的女孩才会看上你。”凌舞一边吃着鸭腿一边数落他。
聂秦风无语,不由得腹诽:“你当年可不就瞎了眼吗?”
“阿风,我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呢?难道是我太想他了,把你看成他了吗?”凌舞酒量不好,喝了一罐啤酒就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她歪着头想了一会,继续说:“不过十年前我发生了意外,忘了一些事。难道在那之前见过你?也不对,那时你没这么大啊。”
聂秦风心绪复杂,只好指了指漫画,转移话题道:“哎,如果是你,你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吗?”
“你不是对这个故事不屑吗?怎么反倒认真了。”凌舞的调侃让聂秦风不自在地撇过脸,但她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件事,反而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只是觉得,如果深爱一个人,就算以命相搏,也是值得的。何况只是容颜衰老呢?”
如果深爱一个人,以命相搏也是值得的,是吗?你也是那么想的吗?所以不惜用生命来验证我是否对你有一丝在意?隔着漫漫虚空,聂秦风对十八岁的凌舞低语着。低头,现实中凌舞已经醉倒在他的肩头。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边依稀有笑意。
原来,忘了我的你,是这么鲜活而张扬。而在我身边的你,至始至终就没快乐过吧。聂秦风的手不自觉地拢上她的发,喃喃低语。在这个静谧而寻常的夜里,寂寞忽然就漫上心头。往事如影随形,在他的脑海中愈加清晰。
六岁时,凌舞第一次遇到聂秦风,被他弄破了最心爱的裙子,哭得泪如雨下。
十岁时,凌舞跟着聂秦风去游乐场,结果聂秦风玩疯了,到晚上才想起凌舞被他弄丢了。
十三岁时,聂秦风答应凌舞为她过生日,最后却放了她鸽子。凌舞在雨中等了一整晚。
十八岁时,聂秦风心血来潮地为凌舞照了张相。她望着他的目光有着他所不解的沉迷与哀伤。然后她将照片洗出来珍藏了十年。
而现在,她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可她却再也不是目光始终追随他的小丫头了。他们隔着漫漫十年的光阴,隔着他勘不破的命运无常,隔着另一个足以与她相配的男人。而最大的迷障,不过的他的后知后觉。
聂秦风,自大如你,也有被击溃的时候吗?他无声地问自己。
{4}
离连载最终期截稿还有三天的时候,凌舞应邀参加了由杂志社举办的一次大型读者见面会,也算是为即将出版的单行本做预热宣传。
一大早凌舞就将聂秦风拉起来,围观她的变装秀。聂秦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穿衣服好不好看,与长相和身材相关。”
他的嘲讽显而易见,凌舞气得把衣服甩他一脸。其中还包括,某件很私密的内衣。聂秦风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一下,把衣服丢在她床上就要出去。凌舞看他的模样不由得打趣:“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的嘛,哈哈。好可口的小正太,要不是姐名花有主就把你拿下了。”
聂秦风忍不住在心里哀号,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啊?居然变得这么厚脸皮?
见面会的现场很火爆。虽然当地不算太大,但很多慕名而来的读者将场外围得水泄不通。在自由提问环节,一开始记者还只是针对漫画的创作灵感或相关内容提问,但渐渐的,凌舞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凌小姐,有目击者称半个月前看到你出入医院,据称是右手受伤了,那么这段时间你是如何作画的?”
“凌小姐,麻烦回应一下。有人对比你前后画风,发现有所不同。是否后期是枪手所为?还是说,整部作品一开始就是代笔?”
“凌小姐,《风之舞》的结局是否如网上传言可能出现烂尾?”
……
所有的一切,像是有预谋一般,试图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切太过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惨白的镁光灯和各种质疑声如潮水般汹涌着侵入她的大脑,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聂秦风抑制住想要冲上去带她走的想法。如此口径一致,不可能是巧合。他环顾了周围一圈,在入口处发现一个一闪而过形迹可疑的女人。她的嘴角露出一抹隐秘的微笑,然后转身欲走。聂秦风担忧地望了凌舞一眼,决定先追出去。
凌舞男朋友Lionel就是在她不知所措时出现的。他走到凌舞的面前时,她还失魂落魄地低着头。直到他醇厚的声音响起:“阿舞,我回来了。”凌舞抬起头,扑入他的怀里,喃喃说道:“你怎么……你不是在巴黎吗?”一身浅灰色风衣的Lionel高大挺拔,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我不管这次的事件谁是幕后推手,等我查出来一定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另外,请各位在座记者秉承客观公正的原则,不要以不实的报道伤害我爱的人。”说完他把外衣披在凌舞的身上,将她带出重重人群。
冷冽的江风吹散了凌舞郁结于心的燥热。冷静了一会,她的心开始平静下来,这才发现聂秦风不知所踪。而她除了知道他叫阿风,除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天,几乎对他一无所知。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生活、又将她生活搅得一团乱的人,究竟是谁?今天的事,会不会跟他有关?不怪她会怀疑,一切都太巧合了。
“在想什么?”Lionel将她拥在肩头,随意地问。
“我在想,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呢?如果真的是我错了呢?”凌舞笑道。
“那我也只会维护你。”Lionel目光深沉,说得漫不经心,却让凌舞有种想流泪的冲动。“阿舞,嫁给我吧,以后我都会一直保护你。”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向她求婚。
凌舞内心挣扎道:“Lionel,你知道的,我爱你,也很依赖你。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十年前遗忘了什么重要的记忆。我不能带着这种不确定性嫁给你。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等我将心结解开,那时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如果那并非是快乐的记忆呢?如果你一直都想不起来呢?让过去的过去,不好吗?”Lionel的话如针般刺入凌舞的心底,直刺她最不想承认的真相。Lionel心有不忍,将她拥入怀抱,柔声说:“阿舞,无论我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快乐。”
而聂秦风经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们在江边相拥着,身后是水天相接的辽阔背景,远处是涉水而过的水鸟。这一幕太美好,他不忍心打破,最后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5}
聂秦风在发布会现场追着那个女人离开后,偷听到她与别人打电话,大致是任务完成打尾款的事。挂完电话,她冷笑着说了句:“凌舞,这次我看你怎么翻身。”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聂秦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把她吓了一跳。待她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聂秦风,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她哆哆嗦嗦地说:“聂……聂秦风?怎么可能?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认识我?”聂秦风皱眉,更加逼近她,她却吓得一步步后退。
“别……别过来!我……我当年只是告诉凌舞你和我在一起了,没想到她会去跳崖啊,更没想到,我会害死你。你……别来找我……”
原来如此!聂秦风隐约记起,眼前这个女人,应该说是十年前的她曾经在他眼前晃悠过一段时间,可他根本连她的样子都没记住过。因为她的从中作梗,凌舞才会孤注一掷吗?他忽然觉得命运何其可笑和荒诞。“要想我不找你索命,就实话实说,为什么故意抹黑凌舞?”聂秦风故意说得冷冽而森然。
“我只是嫉妒她。我嫉妒她当年能一直在你身边,嫉妒她现在这么火,还有个那么体贴优秀的男朋友。我画漫画的时间比她还长,可我为什么就不火?为什么上天就这么不公,同人不同命?”她忽然恶狠狠地说。
聂秦风摸了摸口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忽然笑了。“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因为这些东西,你不配得到!”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他离开了。回到会场后,却听说凌舞已经被一个男人带走了。而直到看到他们相拥的画面,聂秦风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聂秦风将录音的前半段隐去,将后面那部分发给了凌舞。然后没有再回去她的家。他只是忽然想到,如果真如那个女人所说,他在十年前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他存在于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凌舞收到录音后,大为震惊。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她当年掉落山崖受伤后,还去医院看过她,并自称是她的朋友林音。这些年来,两人也淡淡地往来着。只是没想到,她的心原来这么怨毒。而且时隔这么多年也无法放下心结。可是,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我嫉妒她当年能一直在你身边。”她将这句话反复播放,也不明白那个“你”指的是谁。
网上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凌舞却不再为之烦恼。因为她明白,要想让谣言不攻自破,事实永远是最有说服力的。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窝在家里画最后的几章内容。为了能够专心作画,她拒绝了Lionel陪着她的建议。她说:“有你在,我肯定各种心猿意马,还怎么作画啊?”Lionel哭笑不得,只能随她。偶尔她会在休息的间隙想起那个陪她熬夜画画的少年。甚至想过录音是不是他发来的。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6}
在画到最后一章时,凌舞的思绪忽然卡住了。似乎越是到最后的关头,将所有线索收束在一起就变得越是艰难。而人物命运的悲怆和无可奈何也一度影响她的情绪,她变得暴躁而消极。所以她决定去一趟珞珈山,也就是这个故事重要场景地,去寻找灵感。
凌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聂秦风。不知他在山头站了多久,目光中隐约有种悲凉的意味,全然不像之前的他。而他也看到了凌舞,神情有些怔然。几天前,他无处可去,然后忽然想到一切缘起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想到破解命运的密码。他坐在山头,回想着梦中的那个画面,凌舞流着泪,一步一步走向山崖。那时的她,应该心如死灰吧?
“哎,阿风,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吗?即便有也不要跳下去啊!你死了我会被误以为是凶手的。”凌舞看到他站在山崖边上,神思恍惚,不由得心急道。
聂秦风哑然失笑。他看起来像要寻短见的人吗?虽然也想过如果跳下去有没有可能回到属于他的时空,可也不敢拿生命做赌注啊。
见他没有回应,凌舞走上前,打算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谁知踩中了一块石头,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倒。聂秦风试图拉住她,奈何惯性太大,他也被拉着一起滚落山崖。“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聂秦风抱住她,心却在瞬间平静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个画面。十八岁的他,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十八岁的凌舞的手,他们一起坠落山崖。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并非不爱,只是爱而不自知。
而同样的画面也在凌舞的脑海中闪现。她所遗忘的那部分最深的记忆,是和他有关吗?可是,他又是谁?预想中的晕眩和剧痛并没有到来。聂秦风一手费力地攀住一块石头,一手抱着凌舞。他的额头冷汗直冒,艰难地说道:“不想死就不要放手。用力,往上爬。”
所幸最后只是虚惊一场。两人都只受了些皮肉伤。爬上山崖之后,他们瘫坐在地上,用力地呼吸。等缓过了气,聂秦风冷冷地骂道:“凌舞你脑袋有洞吗?谁告诉我要跳崖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玩完了?”
他以为凌舞会反驳他,可是,没有。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迷惑,几分茫然:“你,到底是谁?”
山风吹过,扬起他们的发,樱花纷乱如雪,刺破虚空的寂静。聂秦风的表情一点点地冷凝,然后语气讥讽道:“你希望我是谁?别告诉我觉得熟悉之类的。别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的记忆。”凌舞第一次在他身上落了下风。她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刚刚脑海里看到的场景。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那个人,分明就很像他。
“相比于回忆,未来才更重要,不是吗?”如此魂不守舍而恍惚的凌舞,让聂秦风想起了以前那个她,那么的患得患失,那么的不快乐。所以他不忍心再去伤害她。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凌舞的身上,轻声说:“天色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暗淡而悲凉。
{7}
聂秦风还是住回了凌舞的家,但考虑到不便,他打算明天开始找新的房子。因为不知道要在这个空间待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回去,他必须好好为未来打算一下。
晚上洗完澡,凌舞打开电脑上网,被随意浏览的新闻惊呆了。她也不过才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外面就变了天地。之前那些铺天盖地谩骂、质疑她的帖子,主人公早已换成了林音。关于林音的过往种种也被扒出来。买通记者、造谣中伤、代笔、抄袭、做第三者……
凌舞打电话给Lionel,问这一切是不是他所为。Lionel告诉她,他不过是将她买通记者抹黑凌舞的事爆出来了,其他的,应该是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借势而起吧。从来只有落井下石,却少有雪中送炭。凌舞低叹了声,没再多说。临挂电话前,Lionel说明天来找她,到时会告诉她一个秘密。
看时候还早,凌舞打算静下心将《风之舞》的结局画完。脑海中的画面纷繁杂乱,已经呼之欲出。她微微闭了会眼,将脉络疏通,开始作画。一整晚,她都陷入一种亢奋而磅礴的情绪里,下笔如有神助。等到一切都完成时,已经天亮了。
聂秦风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凌舞伏在桌上睡着了。她的睡颜安静而美好,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极了蝴蝶的翅膀。聂秦风心念一动,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凌舞动了动,聂秦风心下一紧,却发现她毫无意识,大概昨晚太累了吧。将凌舞抱起放在床上后,他出门买早餐。
等到他回来时,就看到房间升起了一股黑烟。他的心猛地一跳,牛奶和糕点撒了一地。林音站在一边,笑得几斤癫狂。“哈哈哈,凌舞,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待她看到聂秦风,她立刻跪下来,作磕头状,“我错了,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看起来,她的精神已经出现异常。但聂秦风现在已经无心管她了。凌舞家是独立的复式楼,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此刻火势随风蔓延,火舌起舞,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他打算进去救凌舞,却发现大门被林音用锁锁住了。一楼的窗户也全部从里面反锁了。他冲上去,一把抓住林音,如发狂的野兽般嘶吼道:“钥匙呢?”
林音只是歇斯底里地笑:“哈哈哈,没有钥匙。我要她死!”
聂秦风推开她,跑向门口,一遍遍地用身体去撞门。巨大的撞击仿佛令他心胆俱裂,奈何门太牢固,纹丝不动。
时间刻不容缓,他转而对付玻璃窗。他环顾了下四周,看到院子里有几张椅子,他拿起一张使劲砸向窗户。玻璃飞溅,划伤了他的脸和手,鲜血喷薄而出。可他毫不在意,跳上窗台进入里屋。
由于长时间的烟熏火燎,凌舞已经毫无意识地晕倒了。聂秦风抱起她,艰难地行走在火势凶猛的房间。屋顶上的吊灯砸下来,落在他背上,他痛得差点跪倒在地。等他将凌舞带到窗口时,就看到Lionel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Lionel看到凌舞时松了口气,却在目光触及聂秦风的那刻,由于巨大的震惊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能?可现实情况不允许他出神。聂秦风将凌舞通过窗户送到他的怀里,急切地说:“快,送她去医院!”
Lionel抱着凌舞走向他的车。他回头看了一眼聂秦风,少年虽然被血污和黑烟染得面目不清。可那张脸。他又怎么忘得掉?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凌舞救醒。阿舞,等你醒来,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你所缺失的记忆,我还给你。
就在聂秦风即将跳出窗台的时候,他想起了凌舞的漫画。如果她的心血付之一炬,该会很伤心吧。容不得考虑,他再度冲入火场。当他终于抱着电脑即将往回走时,蔓延的火势将他包围了。在漫天的火光里,他仿佛看到十八岁的凌舞,对他露出甜甜的一笑。
他忽然很想问问凌舞,《风之舞》的结局是什么。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在漫天的火光里,他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烧灼感并没有到来。仿佛只是一道光闪的时间,等他再度有意识时,他又回到了珞珈山上。十八岁的凌舞站在边上,含泪望着他,一步一步退向悬崖。一切与他初到2015年梦中的场景并无二致。而那真实而漫长的一切,真的就如同一场梦。
这是属于他的时空。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快步上前,就在凌舞跌落山崖的瞬间,他也纵身一跃,拉着她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若是深爱一个人,以命相搏又有可不可呢?凌舞,原来我从来也没有不爱你。在无尽的坠落中,只听到山风过耳,万物沉寂。而聂秦风终于明白,那是梦也好,真实也罢,重要的是他认清了自己的心。而这场爱,他不愿再错过。
{尾声}
然而,聂秦风和凌舞并没有死去。那日他们掉在山脚下,被山上的游客发现送往医院。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凌舞头部受到震荡,忘记了聂秦风。而聂秦风为了护住凌舞,脸部被石头重创,伤口缝合后做了几次整容手术才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面貌已有了很大的改变。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起码他还陪着凌舞身边。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最重要的是,在以后漫长的余生里,他将再也不会放开她。
最后一次整容手术结束后,聂秦风看着镜中与Lionel神似却年轻不少的自己,震惊得差点将镜子打碎。然而片刻之后,他却是彻底的、释然地笑了。同时也明白Lionel初次见他的惊愕是缘何。
“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呢。他其实一点也不好,自大、闷骚、冷漠,可是他偏偏对我好。所以啊,有一天你也会遇上一个人,能够打破你所有的原则,成为你唯一的例外。”他的耳边恍惚响起十年后的凌舞对他说的话,一语成谶。
命运的轨迹惊人地重叠在了一起,而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