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猝不及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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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放是在三天后出发的，这次回到地球与前两次有些不同，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旁人都能看出他情绪扬起来了不少。罗弈只当他是和季从风和好了，想起自己临出发前对顾放对质问，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嘲讽两句死鸭子嘴硬。
这次大家没空迎接，没空闲聚，每个人手头上的事都很多，杨觅语和田研现在既要守着那批幸存者，还要来模拟传送场看守轮岗，根本没时间休息，但田研还挺乐在其中的，毕业之后他可就再也没有和杨觅语朝夕共处过了。
余迟一到地球就拉着顾放打开了基因锁钻进了模拟传送场，他可太好奇里面那个防御系统了，顾放作为唯一权限所有者，只能成天陪着他泡在里面，但他不是干坐着，他现在是执行长，计划的迁徙批次、迁徙过程中的各种防卫措施，以及各种紧急情况预案全部都要他着手安排。好在这次一同来的还有不少人，成立了新的人类迁徙计划项目组，唯恐出现半点差池。
现在通讯重连了，季从风和顾放每天都会聊会儿，时间不长，大部分都是工作上的事，顾放会跟他讨论实际操作方案里的一些问题，顾放对这些事情非常上心，每次都挺严肃认真的，搞得季从风觉得自己跟男朋友打电话是在加班，不过他也挺满意的，顾放这个状态比之前浑浑噩噩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起码他现在的生活有目标，顾放心里的伤不可能痊愈了，这一点两人都清楚，但是如果能让伤变成疤，那也不会再那么疼了。
“今天发回去的文件你都看过了吗？里面有一份关于病毒幸存者的。”顾放坐在虚拟屏前，调出一份文件。
“嗯，”季从风的声音虚拟屏里传来，“你想把这批幸存者先转移到莱特星的空间站内？”
“嗯，空间站离莱特星距离更近，方便资源调配，这边环境太差了，去空间站上能得到更好的救助。”
“我觉得可以，明天我跟安迪说一下，让下面的人提一份议案上来。”季从风说。
顾放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视频里的他目光的聚焦点不在镜头上，手指不时在虚空中滑动，看样子还在工作，反观季从风，眼睛倒是一直盯着顾放，无比专注，顾放的视线随着文字移动，不经意扫过被缩小在屏幕一角视频对话框，里面是季从风隔着光年投过来的灼热目光，他有点心虚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视频放大，“怎么还不休息？”
两边有时差，这个点季从风那边已经过凌晨了。
季从风没回答，也问了一个问题，“吃晚饭了吗？”
顾放下意识瞟了一眼桌沿放着的盒饭，“吃了。”
季从风看着顾放，半晌没说话，后者还以为信号卡了，正打算检查一下设备，却听见季从风突然叹了口气，“你是怕我吗？”
“没啊。”顾放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
季从风还是直直地看着顾放，“那你心虚什么？”
顾放被拆穿了就没再瞒着，反而坦然了些，拿过饭盒，“这不是怕你担心？”
“热热再吃，地球都什么温度了。”
顾放倒是很听话，拿了饭盒去加热，画面里半晌看不见人，却能听见他在说话，“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动？”
“后天，你觉得怎么样？”
顾放眼睛睁大，他知道启动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却没料到季从风会这么突然，“这么快？莱特星那边都准备好了？”
“完全准备好当然不可能，但不能再留时间了，迟则生变，”季从风说，“莱特星空间传送场的修复工作今天已经正式完成了，我刚已经通知了余迟开始进行连接测试，再过一会儿差不多就测试完了。”
顾放点头，难怪这都大半夜了季从风也没有去休息的意思，原来是有大事，“我这边前五个批次的迁徙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拉迪米尔和弗莱已经派人去通知过让他们随时准备离开。”
“紧张吗？”
“有点儿。”顾放没撒谎。
“就怕你紧张，所以想等着你安心吃完这顿饭再告诉你，”季从风说，“时间定下来了，你肯定就顾不上吃饭了。”
顾放迅速扒了几口饭，放下餐盒，“没事，我吃饱了，我这就去跟拉迪米尔他们说。”
“坐下，好好吃完，不差这一时半会。”季从风现在跟顾放说话总是带点命令的意思，顾放都习惯了，下意识坐回凳子上，又抱起餐盒扒着饭。
跟顾放有点急吼吼的状态不同，季从风就很平静，“别紧张，空间传送场一旦启动，想再中断就不太可能了，迁徙工作进入正轨之后，你也不用天天守着。”
顾放点点头，他心里并不在意是不是要他守着，他只想快点重启，“知道了，这边我会好好盯着，你放心处理好你那边的事情就行。”
“嗯，注意安全。”
“你也是。”顾放把手里吃空的餐盒放到面前展示了一下，“吃完了，我去忙了，你记得休息！”
他语气里带着点轻快的意思，季从风很久没听到了，忍不住勾起唇角，“去吧。”
这注定是一个忙碌的夜晚，一旦敲定启动时间，所有人都进入了倒计时状态，打起十二分精神进行最后的工作。虽然季从风一直有意隐瞒真正的维修进度，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想瞒住是不可能的了，要想正式启动空间传送场必须走明面上的审批流程，所以季从风一早准备好了计划书，一收到修复完成的消息立马就递了上去，再加上海勒那边暗中相助，启动空间传送场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每一步棋之间几乎没留空隙，只剩下一天了，估计进化会不可能再掀起太大的风浪。
顾放和拉迪米尔还有弗莱对了一遍各种细节，又去找余迟，他正在模拟传送场里忙着调试。
“连接稳定吗？”顾放问。
余迟面前是层层叠叠数个不断闪烁跳动的虚拟屏，他指尖翻飞，眼错不眨地看着各种数据的变化，“非常稳定，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模拟传送场的功能会这么强大，除了规模小，一点不输莱特星。”
顾放听了这话情绪很复杂，这是他父母的毕生心血，他骄傲无比，但他们也为此付出了生命，余迟不知道这些，他只能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余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他现在脑子里装的都是技术问题，“今天是一轮测试，明天还有两轮，现在连接很顺畅，但还要确保能量绝对稳定。”
“嗯，那你继续忙，有事叫我。”
顾放说完就离开了，没再干扰余迟工作，他又去找了一趟田研和杨觅语。
“阿语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哎，她生理期，这么冷的天我让她去休息了，”田研一脸心疼，“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重启时间定了，第一批的迁徙名单刚发给你了，你有空也多注意一下，第一批尤其不能出问题。”
“明白，我巡查的时候会多注意。”
田研这儿挺忙的，顾放没多待，天快亮了，他没回去休息，直接去了第一批迁徙者居住区域，到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了，昨晚商量好的事项全部开始执行，他四处巡视了一遍，给第一批迁徙人员再次讲解了一遍迁徙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以及到达莱特星后的安排，一阵忙活下来已经是傍晚了，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停止工作了，地下城外的人也都纷纷回城。
顾放一夜没睡，这会觉得心跳有点乱，直接回了模拟传送场休息，路上看到一个小广场上围了不少人，都仰着头在看些什么，那是莱特星与地球通讯重连后开设的一些专栏节目，帮助迁徙人员尽快适应莱特星生活的，顾放远远地扫了一眼，像是在播放什么娱乐八卦，他没细看继续眯着眼假寐，车很快开到地方，他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模拟传送场的门，和余迟打了个招呼，就去一旁的隔间里休息了。
上回他第一次进来，对模拟传送场还不熟悉，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房间，还不止一个，储存了不少食物和水，难怪他父亲可以在里面待上一年多，他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
顾放没换衣服，鞋都没脱，直接斜躺着在床上睡下，他只打算眯一会儿，天亮了就要启动模拟传送场了，他要全程盯着。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明明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但脑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很乱，各种画面不停地在眼前闪，被叫醒的时候顾放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眯着眼睛半晌才回过神，看清了余迟的脸。
余迟脸色很差，眉紧拧着，顾放眼皮一跳，一个翻身站起，头猛地一阵发晕，余迟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顾放拄着余迟的手腕，闭眼定了几秒神，晃晃脑袋，“起猛了，没事，出什么事了？”
余迟嘴唇动了动，半晌没说出话来，表情很纠结，最后只说了句，“你过来自己看吧”，
顾放点头跟他出去，抬手看了眼时间，其实他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中央控制区的大屏上显示着一个视频，顾放脑子里闪过他下午路过小广场时看到的画面，眯了一下眼睛。余迟看了眼顾放，像是很不忍心似的，犹豫了半晌没点下播放，顾放皱了皱眉，自己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上是一个穿着类似于新闻主播的女性，但不是顾放眼熟的那几个，女主持没说废话，直接亮出一份履历，顾放看到封面上的标题时，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女主持说的话他一句没听清，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据悉，现任人类迁徙计划的总执行长顾放是阿基琉斯计划的执行者，所谓阿基琉斯计划，就是三年前，莱特星针对地球同胞的一场浩大阴谋，他们费尽心机炸毁了地球空间传送场，而顾放就是引爆人。”
视频上闪过一连串影像，竟然是顾放当年执行任务时的画面，他浑身浴血，烟尘与火光在他背后炸开，“顾放在地球期间，多次潜入临时政府大楼执行秘密任务，又在蓝塞保卫战这种残害地球同胞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这样的人，居然是人类迁徙计划的新任执行长，带着正义的光辉来拯救人类，实在可笑，他身上有半点值得人类信任的地方吗，还是说，这又是莱特星的一场阴谋……”
顾放在看见“阿基琉斯计划”几个字的瞬间，心口就像被攥住了一样疼，疼到几乎无法呼吸，终于他跌落在地，余迟连忙去扶他，却被顾放本能地一把推开。
见他这反应，余迟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真的……”
顾放在地上坐了半晌，他脸色苍白，冷汗滴落下来，终端上不断有通讯请求，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满面空茫，余迟的终端也跟着震动起来，他抬手一看是季从风，立马按下接通，季从风的脸出现在大屏上，取代了之前的女主持。
这条视频是在两个星球同时传播的，季从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顾放，你还好吗！”
季从风语气很着急，顾放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自己挣扎着爬起，余迟上前搭了把手，“我没事……”他甚至对余迟笑了一下，“让你失望了。”
余迟看他这样也慌了，“你在说什么啊！”
“顾放你别急，”季从风说，“这很明显是进化会的手段，他们想——”
“他们想引发两星对立，就算迁徙计划重启，两边的人民也会不得安宁，我知道的。”顾放突然变得很冷静。
季从风眉头拧得很紧，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顾放被当成靶子，首当其冲，“即使这样，他们也无法阻止人类迁徙计划重启，这只是你曾经执行的任务而已，你别想太多。”
余迟也帮着劝：“没错，这不是你的问题。”
顾放摇头，“不，这就是我的问题，就是我炸的，我……炸得粉碎。”
连同地球同胞的希望，一起炸得粉碎。
余迟伸手握住了顾放的手腕，看向顾放的眼神里情绪很复杂。
顾放拂开余迟的手，“我真的没事，当务之急是明天的模拟传送场启动，我知道的，”他扭过头，对着季从风又笑了一下，“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明天我会在启动仪式上打开权限，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季从风看着他笑，心疼得揪了起来，“顾放，你——”
“这是我该面对的罪责，我知道的，”顾放唇角淡淡的笑意始终没有下去，“你不用过来，我能承受。”
“你别这样……”
“就这样吧，我还要去找拉迪米尔商议，事还有很多，先不说了。”
顾放自己切断了通讯，季从风的脸消失得猝不及防，他打开自己的终端，依次看了一遍刚刚发来的所有消息，跟余迟说：“你继续忙，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他转身转得干脆，好像数分钟前那个惊惧到跌落在地的不是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满世界都在找他，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迅速收拾好情绪，神色正常的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只是大部分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那些眼神里有愤怒，有不接，有憎恨，有怀疑，有很多很多的负面情绪，顾放一一扫过，找不到一点信任。
“事实确实如此，我没什么可辩解的，”顾放轻声开口，“炸毁空间传送场是我曾经执行的任务，重启人类迁徙计划是我现在的任务，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会完成任务，无论各位有多恨我，模拟传送场都只有我能打开，如果还想活命，就暂时先忍着吧。”
威克已经开始骂人了，骂得很脏，拉迪米尔和宁君紧蹙着眉，脸色都不好看，但还控制着情绪，弗莱倒是看起来挺正常，他早知道空间传送场被毁是莱特星不安好心，是谁炸的他无所谓，他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离开地球，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对着顾放指指点点。
顾放没有理会那些议论纷纷，继续说：“明天早上的启动仪式恐怕不会如想象的那么顺利，辛苦各位，只要模拟传送场重启，我会立刻自请卸任。”
拉迪米尔终究还是识大局，没有再纠结顾放的身份，呼吁所有人先冷静下来，一起商量了对策，然后带着人去安抚第一批迁徙人员的情绪，避免明天出现意外。
顾放这个时候不适合露面，只能回到模拟传送场，在入口处遇到了田研和杨觅语，罗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田研一把搂住顾放，“兄弟，难受你就说，别憋着。”
顾放拍了一下田研的肩，“我没事。”
“顾放，虽然结果很糟糕，但我知道你本意不是如此，不要为难自己。”杨觅语的语气很平和，说的话很理智，他们都是顾放多年的好友，深知顾放为人，知道其中一定有他的苦衷。
罗弈很沉默地站在旁边，眼底一片红，他是顾放这六年变化的见证者，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让顾放产生巨变的源头，他最明白战场上的顾放内心有多么痛苦纠结，那是一个最最善良阳光的人，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可这样的人被逼着去做这样的事。
“我明白的，你们放心，模拟传送场启动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顾放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任何问题，“天快亮了，你们快回去准备吧。”
他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平静地躺上床闭上眼睛，等待天亮。
余迟熬着夜进行了最后一轮测试，太阳跃出地平线前他终于做完了一切准备工作，一回头发现顾放已经起来了，他脸色还是很差，但情绪看起来还算正常，余迟给季从风汇报了一下顾放的实时情况，对方回复了一句【继续盯着，有状况随时告诉我。】
两个人洗漱了一番，换上正装，一会要出席重启仪式，会有全程记录。吃早餐的时候，顾放还简单问了几句测试状况，余迟一一答了。
“你放心，我全部检查过了，就等着和莱特星正式连接启动了。”余迟说。
顾放点头，“那就好，千万不能出差错。”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过了几秒，顾放突然开口问：“模拟传送场的控制权限可以转移吗？”
余迟：“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那个基因锁比较特别，我最近没时间研究。”
“等今天过后你就可以研究一下了，”顾放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在我一个人身上太不安全了。”
“嗯，你放心，我尽快想办法。”
顾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启动仪式很快开始，原本顾放需要发表讲话，但是昨天那件事一出，这个环节就被临时取消了，现场除了第一批迁徙人员，也不允许其他民众前来观看，只能在家里看直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规定的启动时间越来越近，莱特星那头的空间传送场是卫硕在控制，余迟和他全程保持联系。
第一批迁徙人员在指引下有序进入模拟传送场的地下传送空间，在指定位置上依次坐好，倒计时在屏幕上闪烁——
十、九、八……
顾放右手悬空，时刻准备贴上感应器。
三、二、一。
顾放的掌心与金属感应器紧密相贴，传来冰凉的触感，感应器上流光转动，显示身份验证成功，随后周围传来轻微的震动，所有座椅背后绿色指示灯开始闪烁，震动越来越剧烈，每个人的掌心开始感受到麻意，当这种震动频率到达一个峰值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传送开始的预兆。
然而震动停止得猝不及防，迁徙者们睁大眼睛没有等来传送，却听到了冰冷的机械女声：
“信号连接失败。”
作者有话说第84章 猝不及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