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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这条命还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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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边有片空地,陛下命人在那里放了许多木柴,有人饿死,病死,就放到那里火化。这些人只是不愿放他们亲人离开。”
察觉到谢玄情绪的异样,那原本凶神恶煞的将军眼神变得柔软起来,朝谢玄解释道。
“真是的,好端端的一座城池……”
将军深叹了口气,“怎就变成这样了!”
皇帝残暴,国土沦陷,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悲惨的岁月真希望快些过去。
将军阴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平民百姓是凄苦的,街道上也残破不堪。可皇宫之中却是一如既往地金碧辉煌,声色犬马。
这便是秦燃的宫殿。
谢玄忽又回想起十年前初见秦燃时的场景,瘦弱的,仿佛只能依靠他的保护才能活下去的天真可怜的男孩子。
从秦燃伙同陆谦、穆山企图谋害萧云泽的时候,他们两个便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再回不到从前了。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自内拉开,殿内的宫人们排成两排,纷纷跪地,朝谢玄磕头。
莫大的阵仗让谢玄浑身上下不自在,无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他终于见到十年未见的秦燃。
秦燃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眉宇间尽是帝王风范,只是那张越发瘦削尖锐的脸时刻透着凶残,让人远远看了便心生畏惧。
“谦哥哥……哦不,应该称呼你为玄哥哥。”
秦燃终于从龙椅上走下来,走到谢玄身边。
“你终于来见朕了。”
这十年,秦燃像萧云泽一样,认为谢玄没有死,从不停歇地寻找谢玄的下落。
只是谢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
后来,萧云泽把失去谢玄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到了吞并启国这条路上面来,不到十年的时间已经让启国都城成了一座孤城。
想到萧云泽,秦燃的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的血肉,那种恨不得马上将萧云泽剥皮抽筋的憎恨肉眼可见。
可谢玄几乎还是从前的模样,他的容貌,他的声音,就连他每次眨眼,每次呼吸都令人为之癫狂。
秦燃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双手搭在谢玄的肩膀。
“谦哥哥,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你就在朕身边,朕什么都可以给你最好的。”
谢玄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陛下,草民姓谢名玄,大卫明州府人氏。”
“是啊,你不是陆谦,真正的陆谦早被萧云泽折磨至死了。可是你知道的,朕心爱的从来都是你一个人。”
谢玄垂首,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心中思索着要不要暂且出卖下色相迷惑秦燃,好让秦燃投降,助萧云泽成事。
突然,宫殿角落处传来几声瘆人的呜咽。殿内的宫女太监都被秦燃清除去,按常理,殿内就只剩下谢玄和秦燃两个人,那几声呜咽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秦燃超出谢玄的预料,要做些谢玄意想不到的事?正困惑着,谢玄却见秦燃朝宫殿角落走去。
角落处有一被黑布遮盖的箱子,声音便是从这箱子里发出来的。
秦燃一挥手臂,露出了箱子的本来面目,原来这四四方方的东西并不是箱子,而是个笼子,笼子里面关着个五花大绑,只能蜷着身体,不着寸缕的人。
“喏,还来不及给你介绍,朕这两年的玩物!”
这个人被囚在这里,全身上下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星星点点的完好的肌肤却是细嫩精致,像是个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当真苦了他了。
正替这个可怜人惋惜时,谢玄终于看清楚这人的容貌。
“晋王殿下?”
见谢玄认出他的身份,萧云庆毫不在乎往日的过节,尽最大的能力朝谢玄点头,并拢双腿,做出要磕头的姿势,是在向谢玄乞求帮他结束这屈.辱的生活。
“不,他现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他是朕的玩物,他的一切都由朕掌控。”
“你好不好奇朕是如何将萧云庆从大卫抓到这里来的?”
谢玄不好奇,秦燃能够从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成为启国高高在上的皇帝,应该也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朕不相信朕将萧云庆掳劫走,萧云泽从不知情,是萧云泽默许朕将萧云庆抓来,默许朕让萧云庆日日夜夜都生不如死。”
秦燃解开笼子的锁,将萧云庆从笼中拉出来,轻拍了下萧云庆的背。分明没见他用多大力,可萧云庆却犹如身受无法忍受的酷刑,疼得虚汗淋漓。
谢玄猜秦燃应是将某些残忍的刑具直接添入萧云庆的身体,以至于一个细微的颤抖都让萧云庆痛苦难耐。
“你想怎么对待萧云庆,那是你的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你也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血腥。”
“你生气了?”
见谢玄不说话,秦燃又是狠踹了萧云庆一脚,骂了他几句,将他重新塞进笼子里,强迫他闭紧嘴巴,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草民是来劝降的。”
谢玄不想浪费时间与秦燃兜圈子,免得见到更多秦燃疯狂的举动,令他心塞。
“哦,你就这么直白说出来,不怕朕也像对待萧云庆那样对待你?”
“不怕。”
不怕才怪,谢玄怕疼,人也怂,要是他被人整日关在笼子里,不出半个月他就得被逼疯。
“启国大势已去,凭你一人扭转不了局势的。你知不知道皇城中的百姓如今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们过怎样的生活与朕有何干系,只要朕不降,只要朕还坐在龙椅上,朕就还是启国的皇帝,接受万民的朝拜!”
“燃弟……”
若秦燃始终这般执迷不悟,等到萧云泽攻进城,百姓伤亡惨重不说,秦燃也必定不得好死。
这一声燃弟就好像是带刺的手掌轻轻在秦燃的心口滑过,温暖又生疼。秦燃咬了咬嘴唇,忍住险些落下的泪,将双手背后,昂起头颅,看向谢玄。
“你若愿意一辈子被朕囚在身边,朕便答应你降了大卫,降了萧云泽。”
秦燃转身回到龙椅处,掰开龙椅的扶手,从里面取出一个青色药瓶,自瓶中倒出一粒乳白色药丸。
“将这药丸吃下去,你的四肢便永远陷入瘫痪,永永远远被朕束缚、摆弄,当然也永远再不会见到萧云泽。”
谢玄不说话,可以看出他正在挣扎。秦燃喜欢谢玄这副两难的模样,得寸进尺引诱谢玄:“萧云泽这一路上势如破竹,是因为我启国的将领大多没什么骨气,见到萧云泽兵临城下,便大开城门举白旗投降。可朕不会这么做,朕就是要与萧云泽死磕到底,朕倒想看看萧云泽要攻入这十丈高的城墙要死掉多少士兵,要死掉多少百姓!”
秦燃的双眼看向谢玄紧攥成拳的双手,笑道:“这皇城的百姓逾百万,若是萧云泽真的攻入京城,朕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这些百姓誓死不降的。”
“秦燃……”
谢玄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后悔,后悔当初拼尽全力救了原本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秦燃一条命。
“吃药,还是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和兵士去死,选一个吧,你还有……半刻钟的时间。”
“我吃药。”
谢玄伸出手,欲接秦燃手中的毒药,还未碰到毒药,一块儿不算大的飞石重重打在谢玄的手背。
谢玄吃痛缩回手,顺着声响回过头,只见萧云泽像是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面前。
比谢玄更为震惊的是秦燃,他想不明白祖宗为他留下的固若金汤的城池是如何被萧云泽轻而易举地闯入的。
“萧云泽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来人给朕杀了他!”
秦燃一声令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侍卫,而是以景溟为首的萧云泽的死士,这些人武艺高强,轻盈地越了几步,便将秦燃团团围住。
“不可能……皇城城墙十丈高,纵使用云梯,你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攻进城。”
“可城墙中还有个从不被本王知晓的,只能过一人的偏门。”
这门关着的时候就与普通城墙无异,是以萧云泽一直没能发现此门。
“攻主门不易,攻偏门却简单得很。”
所以皇城是失守了,秦燃睁着猩红的眼,不甘地望着萧云泽,望着谢玄。
“本王以为入城之后免不了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城中的兵士百姓根本不愿再战,只想着结束战争,好能留下一条命。秦燃,你失了民心,也失了天下,你彻彻底底地败了。”
秦燃突然狂笑不止,顷刻间却又泪流满面,他遗憾又不舍地望着谢玄,自怀中取出一个半截食指见方的精致小木匣。
“这十年朕动用了各种渠道,召见了启国几乎所有懂得制毒解毒之人,终于研制出噬骨散的解药。朕便把这解药时时刻刻放在心口珍藏着,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你,将这解药亲手交到你的手里。”
谢玄搓了搓手指,犹豫是否该接下秦燃手中的解药。秦燃这人虽可怜,却一贯喜欢用些阴谋诡计诱骗他人,否则他也不会从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成为启国皇帝。
“怎么,谦哥哥不信阿燃?”
秦燃的脸色苍白,可眼角却像染了血似的红,恍惚间谢玄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秦燃的时候。他弱小无助,含泪的眼只需看人一眼,便能将人的心神勾走,失去理智判断,就想着如何能帮这可怜的少年脱离苦海。
谢玄无法帮助秦燃脱离苦海,却能再满足秦燃最后的愿望,他伸出手来终于接过秦燃手中的解药,当着秦燃的面,将匣中药丸吞进肚中。
“谢玄……”
萧云泽没有反对谢玄手下秦燃的解药,是因为他知道谢玄这人最是重情义,无论秦燃做过多少错事,谢玄都愿意把秦燃当做是他的弟弟。
只是萧云泽没想到,谢玄会直接当着秦燃的面将解药吃掉。
秦燃笑了笑,长叹了口气,转身朝龙椅走去。他这一生低微过,屈辱过,也辉煌过,放肆过,到最后留不住爱人,留不住江山,孤苦伶仃的,宛若江上一片随风飘散的浮萍。
可到底他是启国的皇帝,如今他就坐在至高权力象征的龙椅上,任何人都夺不走他的皇位。
秦燃目视前方,嘴角已有鲜血流出,可他却面带笑容,仿佛已经置身于他幻想的世界,在那里他拥有想要的一切。周遭的事物都是无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