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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鬼,生得还挺俊 ...

  •   王掌柜当即掏出了算盘,说:“郑大公子,您在县里的朋友少说也有二百,加上嫂子的娘家、令尊的好友……”

      三家村是个大村子,原住民郑、魏、萧三家占一少半,朝廷零零散散安置来的灾民占一多半,人口虽多,但地形闭塞,迟迟没有发展成县。

      人多了,并不是每个人都相熟,平日不来往的,红白事是不请的。

      今日来了大半个村子,别说萧父萧母,谢澄安也只认得一半。

      喜事么,不是不让乡亲们来,没人来才着急呢,气得是那伙管事不让萧父萧母出面。

      三家村往常的席面,二十文一坛就算好酒,郑丰年欺萧父萧母人生地不熟,直接定了一两银子一坛的,花别人的钱壮自己的脸,怎能不礼尚往来?

      谢澄安说百家衣,哄得郑丰年宴请全村,又激得他定了五十坛酒,不知道村长会不会把他的屁股打开花,定金不退,还摁了手印。

      郑丰年摇摇晃晃就是不倒,为了帮他一把,谢澄安趁着众人哄闹另一位管事,别了他的凳子一脚:呵,世界上第二憨的人就是在酒场上逞英雄的人。

      郑·世界第二憨·丰年顺着桌子滚到地上,不知是摔晕了还是喝醉了。

      这些管事,都是酒场上的老手,酒量一个比一个好,也知道喝醉了容易出事,所以他们很少喝醉,更多的是劝别人喝,看别人的笑话。

      今日这般没轻没重,是因为他们也少有机会,能喝到这么好的酒,一两银子一坛,三家村九成的家庭一年都花不了一两,不要钱的好酒,可不得多往自己的肚子里灌吗?

      看笑话的继续吃喝,心思单纯的期待着两个月后丰盛的满月宴,只有少数机灵的看出来谢澄安在坑郑丰年,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年落户三家村,被郑丰年坑了二两,二两银子够他们两年的开销了,不得趁着机会、拖家带口地吃回来?

      看着被抬走的郑丰年,二老心里的那口恶气忽然就疏解了,他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今日挺不住,往后只会更难。

      越是小地方,越不能关起门来过日子,他们要拿出主人的款儿来,不能叫小郎君一个人忙活。

      没有什么比看到怂恿自己花钱的人,花了比自己更多的钱更开心的事。

      浑身上下都写着畅快的谢澄安,端了碟点心凑到王掌柜跟前:“王叔叔,介绍生意都有一成辛苦钱,我不要那么多,能不能把我师父欠的酒钱……”

      天真无邪桃花眼。

      人畜无害勾唇笑。

      啧……

      王掌柜从票据本里扯出一张一两银子的欠条:“你个小机灵鬼儿。”

      谢澄安笑笑的说:“谢谢王叔,祝王叔财运亨通、财源滚滚、蒸蒸日上……”

      说着,把欠条撕了个粉碎,如果撕讨厌的人也能像撕纸条一样容易就好了,该去看看那倒灶鬼了,不知他生得俊不俊?

      拜完堂,管事们就去吃席了,连个理他的人都没有,三家村自助洞房第一人:谢澄安。

      想来老天爷也知道谢澄安这洞房是洞不成的,不如给他安排些有实际意义的事,这不,账房先生睡着了。

      这怎么行?账房先生是要守着他们的份子钱的!

      迎着谢澄安一分关切、一分乖巧、八分担心的目光,李秀才把账本递给了他,说:“总共也没二百文,没人惦记。”不然他为什么会睡着?

      谢澄安识字不多,大都和医药相关,虽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但谢澄安真不认得:“李爷爷,劳烦您帮我念一念。”说着,给李秀才倒了杯茶。

      李秀才:“郑丰收五十文、”

      谢澄安:亲兄弟!

      李大毛和王黑娃各五十。

      李秀才:“张铁牛十文、”

      谢澄安:是个好人!

      李秀才:“周素云十文。”

      谢澄安:“村东头带着闺女的?”

      李老秀才点点头。

      谢澄安:“没了?”

      李老秀才点点头。

      谢澄安:……

      好家伙,带孩子的寡妇都添了十文,这群拖家带口、胡吃海喝的人竟然白嫖?什么麻包片缝裤衩的操蛋玩意儿、真是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了!

      不行,谢澄安得叉会儿腰。

      房顶上的毛草被风吹走了大半,西墙被雨冲塌,变成烂泥要死不活地滩着,就是因为他们的院墙塌了,所以他们才觉得这里特别宽敞,天爷呦,那窗上有两个明晃晃的洞!

      公婆顶不住门市,他来,不然天长地久的,有的是被欺负的时候。

      稍作打听,谢澄安便在欢欢喜喜的人群中找到了哭哭啼啼的郑丰收,村长的二儿子、郑丰年的弟弟。

      郑丰收一把握住谢澄安的手,吓得对方一激灵:“石头,你想好了?你想走、我们马上就能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他还惦记着要谢澄安跟他私奔的事。

      “我不会跟你私奔的,”谢澄安把手从郑丰收手里抽出来:“我找你,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郑丰收:“有什么事比私奔还重要?”

      谢澄安悄咪咪地:“他们不给我家添份子!”

      郑丰收眼睛瞪得像铜铃:“竟有这等事!”

      谢澄安:“席面就快撤了,我计划一桌一桌要,你哥人缘太好(啊呸),喝醉了被抬走了,我这刚进门,没个引荐不像话,你引着我跟大家打个招呼。”

      郑丰收嘴一撅:“早就让你跟我,你不跟,跟了我、你怎会受这种苦。”

      谢澄安:“帮是不帮?”

      郑丰收:“帮啊!走么!”

      谢澄安:“不许再叫我石头。”

      郑丰收:“石头多亲啊。”

      谢澄安:“你叫我石头、我就叫你狗蛋。”

      好吧,谢澄安赢了。

      可怜李老秀才,本来坐着就能完成的差事,不得不走起来。

      谢澄安连名带姓,喊了叔叔喊伯伯,李老秀才毛笔一挥,大名落在了账本上,再不给就说不过去了。

      装看不见谢澄安进门的熟人们,见谢澄安笑笑地祝他儿孙满堂、祝她青春永驻、祝他福寿绵延、早登极咳、嘴瓢了,都不好意思不给。

      似乎有一种默契,人人都不给,人人都心安理得,可一旦有人软了心、开了头,又没有人愿意当那个恶人了。

      没了郑丰年的婚宴倒还和谐,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是过去了。

      萧母逮住机会赶紧夸:“我们家小郎君真能干,多亏了小郎君……”

      亏得谢澄安发现及时,但一想到这钱是怎么要回来的,两口子就心疼,那模样像极了讨赏钱的江湖艺人。

      若发现的是他们,恐怕会选择吃了这个哑巴亏,虽然决定在这里生活,也不是看不起谢澄安的做法,只是,拉下脸面、改变习惯,都需要时间。

      娶不起媳妇而搭伙过日子的穷苦汉子很多,虽说会有一方主内一方主外,但他们不合八字,不成亲,旁人该喊李四喊李四,该喊张三喊张三,没有人会喊一个男人小媳妇。

      但谢澄安不同,为了冲喜,他们问过名、纳过吉、下了聘,还办了喜事,他又是嫁的,不就是小媳妇?

      总被小媳妇小媳妇的喊,谢澄安内心是不情愿的,小郎君就极好。

      谢小媳妇、啊不、是小郎君、带着隐秘的害羞,哒哒地去看他丈夫。

      谢澄安为了一家人能够过活,四处讨份子钱的时候,萧明允也没闲着。

      他记得自己被气吐了血,还不争气地晕了,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立身在一个黑色空间,上下左右前后都漂浮着无数光点,仿佛置身星海。

      一个遥远却清晰的声音说他有功德在身,如今死了,天道奖励他自行选择下一世投胎的世界和身世。

      尚未从情绪中走出来的萧明允第一反应是他要做皇帝,只要做了皇帝,就没人能左右他们的生死。

      一个光点咻然靠近,萧明允看到一群皮肤黝黑、用树叶遮着重点部位的人,正拿着长矛围攻一头野猪。

      接着便响起了画外音:“此世界文明尚未开化,你可以教他们书写文字、建造房屋,做文明的开创者、人们心中的创世神,受万世景仰。”

      萧明允:……

      他要后世景仰干什么,他要当朝皇帝和他家老三不得好死!

      金戈铁马,势如破竹,场景的突然变化让萧明允后退两步,恍然间,他以为是他兄长在上阵杀敌。

      画外音:“此世界七雄争霸,战乱不断,你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所谓乱世出英雄,你可带领一支队伍,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做始皇帝。”

      皇帝……

      萧明允:“我父母兄弟何在?”

      为了推销成功,天道说了句违心话:“你放心,他们过得很好。”

      萧明允话都懒得说了。

      乍一看,与他生活过的世界十分相似,细看却不难发现它们不同,应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萧明允拒绝了无数功盖千秋的机会——在妖邪横行的世界当仙长,惩凶除恶,香火不断;在虫族肆虐的世界做光使,驱散黑暗,永世歌颂……

      爹娘和大哥一定急坏了,萧明允只想赶紧回去,他无视天道的热情推销,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看过。

      红尘滚滚,甚是喧嚣,在修真界与另一世界切换的空挡,萧明允却清楚地听到一句:“十二星耀天下倾,萧公子当心。”

      说给他的?还是碰巧有个人姓萧?

      郑丰收带着三五好友,收拾婚宴后的残局,萧父萧母在送客。

      谢澄安再怎么着急屋顶上的毛草,也只能明日去买,天色已晚,他又是新婚。

      谢澄安哒哒地跑去洞房——窗纸上破了两个洞的房,怀里抱着储备粮:跟他同病相怜的大公鸡,还没看见萧明允,先看见一位神仙似的人物在往火盆里添炭。

      料理了郑丰年和媒婆,谢澄安心里的恶气便消了大半,公婆看上去也不像尖酸刻薄之人,如果他们不为难他,那么他也可以试着,好好地过日子。

      “大哥?”谢澄安礼貌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萧思谦拍了拍身上的灰:“澄安回来了?灶上煨着粥,饿了先去用些。”

      萧远之没有受刑,萧思谦却深受牢狱之苦,怕他爹担心,硬是忍着没喊。

      出狱那天萧远之才知道,萧思谦鞭伤无数,右手右脚更是被三皇子打断,锥心刺骨之痛,恨不能替他儿承受。

      一路舟车劳顿,没有及时治疗,萧思谦的外伤已经愈合,手脚却无法复原。

      谢澄安应着,目光却落在一旁的拐杖上,梁大夫给萧明允看病的那天,他在别人家熬药,没有见过这家人。

      听人说他大伯子是个残废,如果一直娶不到媳妇,他就得伺候,如今瞧着萧思谦能自理,他便放心了。

      越热闹,主家越没有空闲吃饭喝水,好在流水席的大厨都会另外起灶台,他家的小厨房没被征用。

      没有什么比冬日里的一碗热粥更暖心的了,饿了一天、还是没见着老公的谢澄安却越走越忐忑。

      方才大伯子明明说要走,自己却连扶都没扶一下,讨吃鬼似的就往厨房来了,大伯子会不会怪他不知礼?

      同时,萧思谦也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孩子忙了一天,这时候回来定是想看看明允,他在新婚夫夫房里本就不合适,结果人家来了,他却像赶人似的。

      小破院。

      厨房。

      萧二婶堆着笑:“你不认得我,我是你相公的二婶,他们刚来时人生地不熟,都是我跑前跑后的照料。”才装了五条鱼,就这么重,萧二婶把包袱攥紧了些。

      谢澄安也堆着笑:“婶子摸着屁股上楼,自己抬举自己呢?”就是你把萧明允气吐血的,他娘怎会送你鱼?

      萧二婶上下扫了谢澄安一眼,说:“呦,这年头、媳妇都敢爬到婆婆头上了。”说着,就往出走。

      谢澄安往右挪了两步,笑笑地把人一挡:“婶子说的是,这年头啊,狗都敢叫花子,畜牲也欺人。”

      看情形,他们要靠婚宴剩下的菜品度日,不可能叫她把鱼带走,更何况她是偷。

      萧二婶下巴一扬,两眼一瞪:“你咋说话的?!懂不懂长幼尊卑?!”

      谢澄安好声好气的:“说狗呢、婶子急什么?婶子听句劝,东西放、”

      萧二婶嗤了一声:“什么名门?什么清流?对亲戚都这么小气,怪不得没一个人替他们求情!活该他们、”

      说起这个,就没什么好谦让的了,不称心的婚事,和如此落魄的光景,都是那个与他毫无关系的罪名害得,谢澄安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超级变换形态:

      “婶子说的是!婶子最大方!婶子长辈当的妙!旁人成亲添五十、侄子成亲一文没有!面子功夫都不做了、何苦假惺惺地攀亲戚?”

      怕萧思谦听到会伤心,谢澄安还十分贴心地压着声音:“婶子瞧不见亲戚家漏风的房顶、瞧不见垮塌的西墙、只能瞧见亲戚的鱼?为老不尊的人怎好意思说出长幼尊卑的话?脸太大了就少吃些!我娘没说送你、就是没说、拿来吧!”

      谢澄安夺过萧二婶手里的包袱,把五条肥嘟嘟的鱼倒出来,又把包袱甩在她脸上:“婶子既有眼疾!趁着天明赶紧家去!别栽了跟头反怪我家塌了的墙!”

      “好你个!”萧二婶用右手食指指着谢澄安,眼里写着要吃人。

      谢澄安眼里写着他也想吃:“张口闭口的罪臣、偷鱼的时候不怕满门抄斩了、不怕你们的脑袋被驴踢着走了、不怕用你们的心肝肺喂野狗了?!”

      萧·节节败退·二婶红着眼,抖着手,捂着胸口,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超级变换形态了的谢澄安能:“你什么?你这老鼠做的和尚、人面贼心的坏才!”

      “三年没屙屎了吧、一肚子粪!满村的屎壳郎都等着喊你祖宗呢!”不行,还是不解气:“上屠的肥猪!挨刀的蠢货!坟场上面舞大刀、你阎王爷爷不吃这套!”

      谢澄安单手指门——赶紧滚。

      料理了郑丰年和媒婆,谢澄安心里的怒火就已经平息了,此时却又被理直气壮,颠倒黑白的偷鱼贼激了起来。

      家徒四壁的光景,昏迷不醒的丈夫,明里暗里的闲言碎语,意义不明的笑脸,他忍到现在已经很顾大局了!

      话说回来,他的嫂嫂一直都想卖掉他,如今又收了萧家的彩礼,两家也合了八字,谢澄安就是不想嫁,也得嫁。

      萧二婶哭着家去了,谢澄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畅快。

      拄着拐杖躲在厨房后面的萧思谦大受震撼,萧二婶趁乱偷鱼,被谢澄安撞见,骗谢澄安说是萧母许了她的。

      谢澄安没有轻信,说萧母嘱咐他看着,仔细老鼠祸祸,却没说二婶要来,说他问过婆婆以后,亲自给她送去,那二婶见哄骗不成,便咄咄逼人。

      谢澄安顾着他们亲戚间的脸面,萧思谦便没有进去,进去也帮不上忙,反要人家维护他这个瘸了腿的大伯子,萧思谦笑了笑,若能早点遇见澄安,明允也不会气吐血。

      他们家要钱只有今日讨回的份子,要人是病的病、伤的伤。

      雪中送霜的亲戚,避之若浼的邻里,佛面蛇心的管事,薄田两亩,破房一间,获罪之身,声名狼藉,终归是他们连累了人家。

      白日谢澄安看见两个大洞的屋子不是他的,是公婆和大伯子的。

      他住的这间算好的,窗纸上的洞都比隔壁那间小,虽然漏风,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用心收拾过的。

      旁人成亲,闹洞房的是亲朋好友,谢澄安成亲,闹洞房的只有冬夜的风,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雪籽从窗户上破掉的洞里飘进来,被烛火一映,画面十分唯美,如果洞没有被风吹得更大的话……

      他们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谢澄安默念了三遍不怪他们。

      刚要把熟睡中的公鸡抱下床,以为是攻击的公鸡噌地飞起来,吓得谢澄安小小地啊了一声,没有吵醒任何人,只有他的心咚咚跳。

      确定安全,大公鸡寻了个避风处,一秒入睡,气得谢澄安咬着后槽牙,朝它挥拳头,不做叫花鸡了,他觉得宫保鸡丁更美味,可惜,得养上几天。

      至于以后,他能不能安心地过日子,要看这家人是怎么对待他的。

      谢澄安长长地舒了口气,探探脉,听听呼吸,看看眼珠子和舌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死鬼,生得还挺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鬼,生得还挺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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