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主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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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在门外踌躇时林豁千正坐在熟睡的林万朗床边回忆。
他自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登城，后来听林鹤婷说起，梧城是父母相遇的城市，也是母亲的故乡，母亲不愿离开故乡，于是父亲舍弃了在南城的一切和母亲在梧城生活，说起来，父亲那时候也二十岁才出头，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在南城并没有什么一切，最珍贵的大概也是在故乡的美好记忆，所以他带着最美好的东西来找可以赋予他“一切”这个意义的人。
父亲是个很有责任心和上进心的人，母亲也支持着他的事业，在梧城买下了这套房子当做在梧城的归宿后二人去了南城工作。他们的日子既平淡又恩爱。林豁千后来在收拾东西时，在父亲专门用来装母亲的遗物的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几个手掌大小的盒子，里面的便利贴都已经变得很软了，有些小毛，摸起来很舒服，便利贴按颜色分得很认真，每种颜色都有三十张，便利贴上的内容基本上都是：
鹤塘，今日是和你一起度过的美好的第X天。
……
一如既往地感谢你在我身边。
婉桐于xx年xx.xx
内容会有今日的天气、好笑的事和偶尔对父亲的思念。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身在两处，甚至不是两个城市，只是想起你，心便一阵一阵的难过。”
父亲也在纸背面回了话：“婉桐，我也很想你，即使晚上睡觉，也要多看看你，闭着眼睛的你、收拾东西的你、笑着讲话的你。把这些都记住，第二天才有余力。”
等到后来有了林豁千，母亲也还是会写，只是在生下他的那一个星期前后断过。
“小千很乖，总是喜欢静静地看着我，我总是和儿子对视不到一分钟就笑出来，他的眼睛很像你，我儿子长大后一定有很多人喜欢。”
父亲回：“既然这样，还是不要像我的好，这几日我回家婉桐都没太把注意力分给我。”
这也是唯一一张母亲写了两次的纸：“这事可万万不能让长大的小千知道。”她还画了个笑哭的表情。
“什么啊？连我的醋都要吃……”他自言自语着，嘴角露出了笑，紧接着，一滴泪砸到了大拇指上，他赶紧往身上抹了抹，不敢让泪水沾到纸上。
毕竟，这沓便利贴的最底下，是父亲不知何时写的遗书，上面说这一柜子的东西请随他一起烧毁，让他的骨灰融进去，然后和母亲葬在一起。
曾经一日一张的甜蜜平淡，竟变成了拿来思念的苦药。
母亲的字随着病情的加重逐渐失去了原型，变得缥缈，就像她这个人，一天比一天虚弱。林豁千能摸到另一种字迹，是母亲去世后的父亲写的，他没有用笔，林豁千只能摸到轮廓，每张都写着：“婉桐，我好想你。”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林豁千开了门，一时之间想不起对方是谁，正想开口，就被打断：“豁千是吧，我是李成，你爸之前在这边的合作伙伴，关系也很好。你爸之前暑假回这里的时候我们吃了几次饭，他给我看过你的你弟弟的照片，我前几天看见你两了就想着给你两买点什么吃的。”
林豁千看起来很疲惫，但还是听他说着话，回道：“没事，谢谢李叔，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在你家楼上，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对方热情地摆了摆手。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林豁千问他：“李叔，要不要喝点什么？”
李成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给你们送点吃的，小孩子好像都喜欢吃这个……”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着说。
“行，那谢谢您了，刚好家里的吃的剩的不多了，我一会和小朗一会再出去买点。”
“你弟弟在睡觉吗？”李成往门里看了看，家里全是阴影，没有一点光，给人的感觉就像眼前的林豁千一样。
“嗯。”
“你爸给我说他们当时手上钱不多，买的时候有点急，房子基本没阳光。”
“没事，我和小朗也就是在暑假的时候回来，房子刚好，很凉快。”
“也是。”他点点头，“你刚刚说你们没吃的了，用不用我再买点什么？”
“没事，我一会等小朗起来了再和他一块去买。”
“行，那我……走了啊。”
这时才真心实意露出一点笑的林豁千：“行，再见，谢谢您。”
“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去吃点什么啊。”
等到人消失在转角，林豁千才又恢复一身病气。他皮肤冷白，眼睛很黑，但大多数时间总是垂着眼帘，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可见五官的锋利。而他本人因为母亲和父亲的离开，气质也越来越冷。
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打开满满当当的冰箱，面无表情地想明天送什么作为回礼好。
他并不是很乐意听到关于父亲的消息，自己努力抑制着不让回忆外漏，但关于父母的一切好像还是无孔不入。
父亲是劳累猝死的，和母亲离开后他的生活习惯有很大关系，他吸烟嗜酒熬夜工作，所有和母亲在一起的习惯统统变了样。直到他走前的一个月，他翻出了妻子收藏的林豁千写的作文《我的爸爸妈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看见妻子的批注和小红花，林鹤塘才扔掉了酒，降低了抽烟的频率，试着回去，他不想对不起孩子和妻子。
可这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林豁千说不出对父亲的感情，这很复杂。他很难过，他很孤独，他对于自己和林万朗的未来感到很迷茫，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突然地走了，明明他在变好，可还是走了。
脑里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句子，或许已经默认了答案，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寻找什么。良久，他走到阳台，隔壁安安静静的，林豁千掀起病恹恹的眼帘，想着：今天不需要点评语音作业吗？
方悟念觉得自己好像又犯病了，因为他这个时候很想去敲对面的门，问问他怎么样。
他总是这样，一旦遇上一个某一点极其吸引自己的人就会变得很冲动大胆。但结局都是分开，可能是幻想被打破，也可能是他先超过了界限，他将过去痛苦的原因总结如上。
说不清楚林豁千哪点吸引自己，或许是他的孤独感？或许是一种神秘？又或许是自己怜爱之心犯了？
方悟念第一次连自己都没看透。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跟着感觉行动，有种高空走钢丝的自由和心惊胆战。
他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抱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玩具熊，浸在阳光里。开始复盘自己从幼儿园就开始的有点印象的友谊。
门铃响了。
他的脑里还是那些现在看来让他无言以对的关系。再加上作业点评完还没有吃饭有点饿，所以脸色显得有些不好看。
于是什么也没想地打开了门，却看到了林豁千。
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空了的豆浆杯。
两人都没有说话。林豁千先开的口：“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方悟念此时才回过神来说：“没有啊，怎么了？”
林豁千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吵到了，于是就直说:“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个东西可以用来种什么花？我不太了解这个，就想问问你。”
什么啊这小孩，把自己当超人了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有一种胀胀的满足感。
方悟念看到那个杯子，心里一愣。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要用这么小的杯子来种花，但是他觉得这个想法还挺有趣的。
思索再三，他说：“嗯……这么小的杯子可能只能用来装土了，花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林豁千闻言嘴巴撅了一下，眼里有些失落。
方悟念心里却觉得好笑，觉得这人像一只大狗狗，刚刚头上应该有耳朵垂下来了。
于是他又说：“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用来装别的东西，比如纸条什么的。”
他小心地开口，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对方听到后，果然一怔愣，好像在思考。然后他就看到林豁千灿烂地笑了：“对哦，谢谢哥！”
好像耳朵竖起来了。可爱。
可也就是这么一下。因为林豁千又疑惑地说：“哥，我没有小纸条怎么办，你的那张照片我也塞不进去。”
他歪了歪头，还是忍住没有靠在墙上。
原来他竟然还有想到自己的照片……
方悟念说：“没事，我也就是给你提个建议，你只要装一些小东西就好啦。”
其实他心里都很明白的，自己完全可以给对方承诺：“我可以给你写。”之类的。
但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想要这种答案，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毕竟，他的一腔热血已经四处碰了许多壁。
他给过很多人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过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没有人懂，没有人珍惜。大多时候是没有回复或极其敷衍的，他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让这段关系结束得那么快。慢慢的，他也就不做了，只留给自己，自己欣赏，自己喜欢。
林豁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但还是没有刚才那么灿烂。
方悟念开口:“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照片？你或许可以试试把他们打印出来，然后卷成小纸条塞进去。”
林豁千倒是很迷茫：“什么照片？”
方悟念这次倒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林豁千不回复自己，是因为自己显得有点越界。
林豁千问:“哥，你是给我发到聊天软件上了吗？我回到家后手机一直开着免打扰模式，对不起对不起，我立马就去看。”
方悟念想起自己发的内容，直接就把他的手腕拉住。
他没在意这次和人的肢体接触。只是说:“没事，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建议非常开心你能听。谢谢，我有点饿，去吃饭了。”
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说完后给对方招了招手，然后缩进门里。整个人在关上门后靠着门滑坐到地上，脸热得发烫，摸过少年突出的腕骨的手和指尖也不知道该放哪。
手腕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林豁千盯着那里看了好久，脑子里是方悟念急匆匆说话时被烧红的耳垂和脖子。
他可能入了迷，于是用嘴碰了碰手腕，脑里却还是男生与平时极其不同的可爱慌张的表情，他笑了笑，在阳光里多待了一会才回到满是阴影的家。
林豁千倒是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好像很想听方悟念多和他聊聊他父亲。这和自己平常很不一样，他思考不了为什么自己刚才情不自禁的去亲了亲手腕上还有温度的地方，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方悟念在他这里这么特殊。
可能是手上残存的温度让他觉得正在被阳光照耀吧。
他看着那些照片还有话，心跳得很平静，他却很想哭。
母亲走时他曾大吵大闹过，父亲走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不会再留意这个世界，他什么都拥有不了，可是现在……他想试试，留住一个人，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和他给过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不可否定的。
于是他问：“哥，我看了你朋友圈发的那些照片，我可以把他们打印出来吗？”
又隔了十分钟，对方没有回应，但林豁千不怕，他继续:“如果可以，如果你有空。可以在我打印出来的照片上写一些字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