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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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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豁千第二天早上是被定的闹钟叫醒来的,他做了许多梦,醒来时有些头疼,听到催命的闹铃下意识就是把它关了,但由于他昨晚失眠睡得太迟,此时行动迟缓,硬是被催出了脑子。闹铃响了第二遍,他费力地伸出胳膊把手机捞到跟前看了看备注:记得打电话叫哥起床上班。
他此时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把那行字看了三遍才理解了是什么意思。一个翻身直接坐起来,然后脑子嗡嗡地去找“联系人方悟念”。
那边电话也是响了好几遍才接通。林豁千在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都不觉得聒噪,甚至感觉有些催眠,自己下一秒就能进入二轮睡眠。接通的一瞬间两边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小鸟在外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林豁千打破了室内的安静,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乖乖,早上好。”
他声音发哑,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喝了酒的人是他。
方悟念此时也头蒙脑胀,下意识就把话接过来了:“早上好。”
然后谁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阳光轻巧地穿过玻璃,照在方悟念身上,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酒精过了一个晚上都好像没有消失,蒙蔽着他的感官和大脑,林豁千有些粗重的呼吸和不太清楚的蝉鸣鸟叫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让他觉得安全。像浸在云里,被云淹没,又受它庇护。
“叮——”突兀的铃声第三次响起。林豁千看清了上面的字,回神:“哥,起床吧,今天还要上班。”
“……”那边沉默着,不过林豁千觉得很神奇,因为他好像猜到了这时方悟念无声的抗议。
他笑了笑,说:“哥,现在是7:15了。我定的闹钟提早了,但我今天也起迟了。”
“嗯……”对面好像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猫一样地哼出了这句,随后应该是拉伸完毕呼出了一口气,再用和平常一样正经的语气说道,“好的,辛苦了。”
林豁千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低头看去……
?自己这是,有反应了?还是因为一个男生?
意识到这点后他只觉得手上的手机发烫,赶紧冲对方说了句再见就挂了。
他没经验,遇上这种事甚至还要百度。只得满脸红炸地又把手机捞过来。
好巧不巧,方悟念为了谢谢他叫自己起床还专门发了个信息。可能是没睡醒,也可能是昨晚的酒还没消化完,他今早发的是语音,林豁千点开,还是那温温柔柔的知性大哥哥嗓音,但有些哑,还有些懒洋洋,脸上可能还带着点笑地说:“谢谢啦,小朋友。”
好家伙,一听更不得了了。
林豁千一边羞耻地解决着,一边脑子里又不可控地想起了昨夜的方悟念。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方悟念的语气带着点委屈,可是他又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把头靠在墙上,一只手在墙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他的手细长又有骨感,用食指写完什么东西后又会因为喝醉酒犯晕而滑下来,于是显得那根指头顽强又可怜,一遍一遍的弯曲,又一遍一遍的绷直滑落。
林豁千看得入了迷,等到有行人发出声响他又反应过来。一边好言细哄着,一边把他轻轻拉拽到电梯前。站定时对方早已把头靠到了自己的肩窝处,方悟念整个人都很安静,除了头发不停地骚弄着他的脖子,嘴里还不时地哼哼几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型抱枕。
林豁千没办法不满脑子都是他,甚至盯着他的手指看,心想:原来方悟念仅仅是一根手指都能让自己失神吗?
电梯“叮”了一声,林豁千回神,看见他们的倒影:自己耳朵脖子竟然红成了一片,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住了方悟念的腰,方悟念整张脸都朝自己的颈窝钻,玉白的后颈早已烧起来,手上的那瓶酒竟然还没丢,两只胳膊没有一点力气,自然下垂着。
电梯门开了,林豁千想带着方悟念往里走,可这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睡着了,只知道朝着林豁千呼气。甜腻的桃子味混着热息打在林豁千的身体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可又不能不走,于是半推半哄着:“哥?方老师?进去吧,得睡觉了。”
没有一点反应。
他不自觉地想起上次和清醒的方悟念站在电梯前,他问对方多高。那次之后,他们去了隧道,然后互诉心事,算得上第一次的靠近。他们在雨中狂奔,好像逃跑。但他们无愧于任何人,只是放肆地做了一次自己。
还有,他记得,醉了的方悟念管自己叫“乖乖”来着,是在谈了他的爷爷奶奶后。那么,这个称呼应该是很亲昵的人才这叫的吧。
他有一丝抱歉,觉得冒犯了他们,在心里道歉过后。试着开口:“乖乖?”
林豁千觉得肩上有规律的热气停了一瞬。果不其然,下一秒方悟念就应道:“嗯?”
林豁千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方悟念平常是疏远、是礼貌,总有屏障,可是这个最亲昵的称呼出来之后,他的一切防备好像都卸下了。
于是他在心里保留了一份好奇,嘴上温和又带着一份诱引:“我们回家,好吗?”
方悟念的反应能了好像比平常慢了不少,他又慢悠悠地开口:“哪个家啊?”
“嗯……就是楼底下有柳树的那个家。”
方悟念心满意足:“好,冲冲冲!”说完自己先动起来,林豁千只得跟上他。一边好笑一边新奇。
方悟念此时卸下一切平常的面具,他温和又冷静,甚至带着一点侵略感地直直地盯着林豁千看。
林豁千在这几分钟里被看得有些难捱。明明一滴酒也没沾,身体却燥热了起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能再呆到封闭空间里,他急需冷空气或者冰水来灭灭无名之火。
或者说,他不能再和这个人在一个空间里。
电梯终于到了,在林豁千快不能吐出气之际。楼道的冷空气扑进来的那一刻,他好像一个被掐住脖颈不能呼吸的人得了一口气可以继续生存一样,连着头脑都开始清醒。
他拉着还在看自己的方悟念往他家走,熟练地翻开墙上的小盒子拿出钥匙再开门。他把鞋留在外面,光着脚进去。劝进了家门之后还一脸茫然的方悟念换拖鞋,把他背包放下来。
他全程都乖乖的,只是眼神一直都紧跟着林豁千。只是在林豁千对他说把就放到桌子上去洗漱时,他又呆呆的,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林豁千看了看时间,的确太晚了,他还要洗漱换衣服,如果再不听话睡眠很可能会不够,第二天起来会很晕。想到这里,林豁千手上使了点劲想把酒拿走,但方悟念扣得实在太紧了,导致撒了一些在林豁千的短袖和裤子上。
两人皆是一怔。
方悟念甚至反应更快,他即使醉了,也很习惯把错归在自己身上。于是他立马蹲下来,眼泪瞬间涌出来,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样只求着补救。他急促地吹着,好像是水把那里弄湿了。
林豁千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那么大。而且,这个姿势好像有点……
于是他顺嘴说:“乖乖,你先起来。”一边动作很轻地想把他扶起来。
可是听到熟悉的称呼他反而哭得更凶了。嘴里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方悟念此时有点发软,任由林豁千把他捞起来站稳。他看见此时拉着自己的人“像”林豁千,倾诉欲一下子变得很强,他知道这个人会听。
“我真的……没有那么想当老师。我不想去考虑什么铁饭碗,我喜欢语言、喜欢心理学。为什么……”他抽噎着,“为什么一定要去考虑那些。我真的没办法放下它们,我就是喜欢……”
“那为什么不去学呢?”林豁千看着他这样,也有点心疼。方悟念的生气竟然是因为这些。
“因为得听话……因为要体谅大人……因为我试过,但是没有结果。”听到有人问他原因,他反而冷静了一点。他不想大吵大闹、不想撕心裂肺、也不想哭哭啼啼,因为这些都会被方霖当作“情绪化”的理由将他反将。
林豁千很想对方悟念说喜欢什么就去做,可是方悟念很明显地争取过,他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地把那个哭累了在小声喘着气的人抱住,轻轻地拍着。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人呼吸声变得均匀了,他才小心地拖着方悟念往卧室走。把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再打开空调,把被子拉好,再去了一趟卫生间,用冷水过了一下毛巾,再捏了一角贴在方悟念哭红了的眼皮上,两边都放上个三分钟,换了五次。
把毛巾挂好,他蹲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方悟念,脑子里还是那些话。
原来他并不是那么自由。自由有那么重要吗?或者说,就喜欢到了这种程度吗?
可是睡着的方悟念太有吸引力了,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戳一戳他的脸。
算了,太累了。他该休息了。好不容易睡着了。
灯光下的熟睡的方悟念此时是安全的,林豁千很难不想到一些哭累的婴儿,在指尖快要触到那张白净又透这些红的脸蛋时,他停住了,然后收回了手。
心里有些可惜,有些心疼,唯一好点的就是他终于睡了。
不能碰便看着,看了他很长时间,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直到起身时腿有点麻,他关掉灯回到家里,林万朗房间的灯也已经灭了,他放低了声音回到房间,没有躺到床上,而是坐到了桌子前,看着和方悟念同款的几沓书,陷入了沉思。
方悟念在他走后便睁开了眼。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的意识回来了一些。回忆了一下在林豁千面前发了些什么疯,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羞耻,后来那劲过了,又或者是他太累了,于是自暴自弃地放弃思考,内心嘲讽自己:早该让这孩子看清自己的真面目。看清了就离得远远的了。
虽然这么想着,当混沌得睡去时紧闭的眼睛还是流了一行泪。
喝了酒容易失控,果然是这样,他不该招惹的,一个16岁的男孩,大好前途,干嘛让自己搅合了呢,他干嘛对自己这么好啊?还不是因为这里只有自己。
等遇到更好的了,自己就一文不值了。没关系,总是这样,他习惯了。虽然看着林豁千和更适合他的人在一起他不会一点情绪也没有,但凭什么呢?
16岁的年纪,是大胆做梦,有一切可能的时候。而不像自己这样,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梦想发芽,到了它早已茁壮长成之时,却被一次次要求把树砍掉,另种其它。
他想要的,从可以有话语权,再到方霖能好好听一次他的想法,最后变成了只想得到尊重。尊重他的梦想。
真是的,明明只是喝了几口酒,也只是被林豁千迷得心乱了一会儿。怎么就什么也守不住全说出来了呢?
方悟念看了看明媚的天气,从那棵年纪大了的柳树下走出来。耳机里放着《明天会更好》,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再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