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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江南(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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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了什么也没说,撂下笔杆子,转身下楼。夜里的风还有些凉,宋知了抱住胳膊在风里醒神,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大傻子,脑子有病。
突然,肩上一重,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宋知了回头一看,裴卿知立在身后,不说话,脸色和刚才大不相同,似乎有点生气。
他道:“小心着了风寒。”
见宋知了没动,他叹了口气,握住宋知了手腕,带她往小楼里走。
裴卿知提着热水上楼,叫宋知了沐浴,走之前,他指了指窗上的帘子,嘱咐道:“别忘了把帘子拉下来。”
宋知了看了眼窗子,又看了眼他,瞬间明白过来,脸颊微红小声应道:“知道了。”
他退出去,门关好,没叫春夏和秋冬上来,怕宋知了不自在。
裴卿知坐在一楼圆桌上,陈伯和小宝已经睡了,四周有些安静。他垂下眼睫,从衣袖里掏出那张宋知了画过的纸细细看了一番,眼中藏不住的笑意漫出来。
宋知了那点小情绪被水汽铺过之后烟消云散,想起那句嘱咐,她看向遮住窗子的帘子,脸又腾的红起来,突然低下头笑了笑。
春夏和秋冬你扯着我,我拉着你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黄皮纸包的点心。
见有人来,裴卿知慢慢收起白纸,折好放进衣袖里,恢复淡然的样子。
春夏和秋冬不敢动了,怕受责罚。
裴卿知淡淡道:“去睡吧。”
新床铺下午和石桌一起送来,安置在裴卿知的对面,窗子的另一边。帷帐是江南上好的薄纱料子。四角垂着香包,一股淡淡清香散在空气中。
里面似乎夹杂着药材的味道,相比其他香味,要淡的多。
这一晚,宋知了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清晨,宋知了被一阵细小琐碎的声音吵醒,她揉揉眼,缓了缓穿好衣服下楼。小宝在站在门口,拉着陈伯的手,泪汪汪的。
她走过去,蹲在地上问:“小宝怎么了?”
小宝没忍住哭起来,哽咽道:“叔公说,爷爷让我回家,我要离开姐姐了。”
宋知了起身:“陈工匠不是说过两日回吗?”
陈伯也不希望小宝走,叹了口气:“大哥方才送信来,说家中有事。”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大哥要王妃也去。”
立在一旁的裴卿知眸光微动,靠了过来,道:“何事。”
陈伯缓慢摇头:“怕是要王妃去了才知道。”
裴卿知没说话,宋知了却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她赶忙把自己收拾好,按下陈伯,吃过早饭一起出发。
马车上,裴卿知见她满脸高兴,问:“你猜到什么?”
宋知了扬起下巴,眨眨眼:“拱桥有救了”她笃定道:“陈工匠一定会帮我。”
裴卿知静静看她扬起的笑脸,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这条路有许多花花草草,宋知了看过一遍还不够,她又趴在车窗边看外面往后倒去的树。
裴卿知默不作声,朝她那边靠了靠,一边注意怕她像上次一样掉出去,一边给她整理裙边的褶皱。
陈道在院口迎接他们,身边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小伙子。
下车后,小宝看见爷爷还是很高兴的,飞快跑过去,抱住陈道的腿,说起自己和姐姐一起吃了好吃的,玩了好玩的,还买了风筝。他抬手指了指陈伯手里捏着的东西,小宝笑嘻嘻的说:“这是凤凰。”
然后又拉着年轻小伙的手,叫爹。
那人笑着应了一声,抬头道:“在下陈许,小宝的爹。”
宋知了有点惊讶,这么年轻就当爹了。转念想到古代人成婚早也就不稀奇了。
院门就站着两个男人,宋知了下意识问了一句:“小宝的娘呢?”
陈许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生小宝的时候没挺过来,去了。”
宋知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心里十分懊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干嘛。
好在父子俩不在意这些,招呼他们进去。
看宋知了有些低落,裴卿知慢慢与之并肩,宋知了闻到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你若是喜欢小宝,可以认他做干儿子。”
他压着声音说,与她商量。
宋知了抬起头看他,眸子亮了亮,声音压不住的喜悦:“可以吗?”
裴卿知点头,道:“你若愿意,我出面讲。”
“那太好了!”
宋知了一瞬间沸腾起来,方才的愧疚被冲淡。她绕着他转,摇头晃脑,好看的杏眼弯着,梨涡挂在嘴边,久久没有消散。
她不停地说:“你真好。”
古代对血缘关系特别在意,特别是皇亲贵族。有背景有家底的人宁可把职位和资产留给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愿拱手让人,可裴卿知似乎把一切看很轻。如果有一天宋知了说要隐世,他也可以抛下一切,跟着她。
裴卿知微微伸手,怕宋知了一个不注意摔在地上,温声提醒她:“小心点。”
宋知了转了几圈,跑进去抱住小宝。裴卿知看着她的背影,笑起来。他是把一切都看得很轻,因为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宋知了一人,其他都不算什么,只要她高兴,他愿意做任何事。
众人坐下,陈道端茶倒水,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最后感谢王爷王妃照顾小宝。
宋知了默默等待下文,陈道的咳了一声,没话了。
她心里那点期待瞬间瓦解,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陈道叫住宋知了。做了请的动作,宋知了明白,和他一起走到一边。
陈道笑起来:“王妃师出何方。”
宋知了知道他的意思,回他以前大学教授的名字,陈道有些蒙,想了很久没什么结果,也就放下了。
他继续道:“听闻京城十字桥是王妃提的主意?”
宋知了点头,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不过也是偶然在古籍上看到,并非是我自己想的。”
陈道笑起来:“王妃是个实诚人,我喜欢。”
宋知了过去后,裴卿知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远处,定在宋知了身上。
陈许拉着小宝,看着裴卿知站姿端正,一脸漠然,目光却紧紧盯着某处,顺着视线转过去,他看见远处和陈道说话的宋知了。
尽管他没什么表情,陈许好像却看出了担忧的情绪。
他心里觉得好笑,像看到自己当年刚和小宝娘成亲的时候,几乎时时刻刻都想和她黏在一起。
陈道放开小宝的手,上前一步福下身子,道:“王爷安心,家父只是在与王妃商讨拱桥一事。”
裴卿知依旧没挪开目光,只是淡淡“嗯”一声。
转念想起什么。他弯下身子,对陈许行了一礼。可把陈许下了一跳,赶忙去扶他胳膊。哪有王爷给平民行礼的。
裴卿知不理会,继续道:“王妃甚是喜爱小宝,我与王妃想收小宝为义子,不知陈公子可愿意。”
陈许又惊了:“我们本是一介平头百姓,如何能承受。”
裴卿知语气平淡,却让人心安:“我既提出来,你们一定能承受,烦请陈公子好好考虑。”
陈许愣了愣,想了会还是决定问问小宝的意见,便蹲下身子对小宝说:“小宝愿不愿意?”
小宝有些不明白,见父亲问他才开口:“什么是义子?”
陈许道:“做了王爷的义子,往后王妃也是小宝的娘亲,王爷便也是小宝的爹爹。”
小宝似乎听懂一些,不确定的问道:“那小宝可以天天见到王妃姐姐吗?”
裴卿知看着他说:“可以。”
小宝瞬间懂了,高兴地拍手,扬着声音说:“那小宝就要坐哥哥姐姐的义子。”
陈许纠正他:“是娘亲与爹爹。”
裴卿知道:“无妨,随他去吧。”
妻子去世后,他的精神全部寄托在小宝身上,昨晚回来听说小宝一直黏着王妃也很惊讶。平常小宝是不愿意靠近生人的,想来也是很喜欢这位王妃,于是陈许没太多阻拦,只要小宝高兴就好。
最后,问了许多,陈道指着远处的陈许,对宋知了道:“这是我儿子,早些年一直跟着我学拱桥建筑,算是我的关门弟子,这次让他随你前去,平行桥他最擅长。”
那点希望重新燃起来,她看向一边的裴卿知,发现对方也在看这边,她朝他抬了抬下巴,笑了笑。
对方被她牵动,也轻轻笑起来。
陈道似乎早就和陈许说过,俩人刚说完过来,陈许朝宋知了鞠了一躬道:“还请王妃多多指教。”
宋知了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弯下腰回了一个,为自己正名:“我没这么大的能力,还请陈公子多多费心。”
客气一番,宋知了站回裴卿知身边,他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说:“义子一事已经说好。”
宋知了感觉耳朵有点痒,扭头看了裴卿知一眼,眼里带着说不明白的情绪。最后点点头。
陈许带着小宝准备和他们一起离开,下午直接去建筑现场。
一群人一走,深山老林里只剩下陈道一人,于是宋知了想发设法的把陈道也带上。
她声音清脆,有点撒娇的意味,嗓音不自觉的软下来:“您就去吧,让陈伯带你逛逛,绝对不让你建桥。你一个人在这不害怕啊。”
宋知了轻微晃着他手,陈道无法最后点头答应了。
裴卿知抿着嘴,神色复杂,心里却在琢磨如果自己是陈道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