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在野冬

6、第 6 章

　　秦嘉宜磨蹭着走到厨房门口，伸着头往里探。

　　“牛排马上好。”付煜瞥到她的身影，随口道。

　　见付煜主动开口，她便也不再纠结，大大方方走进厨房，挽住头发伸脖子看向付煜手中的平底锅。
　　厨房灯光暖黄，巴掌大的两块牛排躺在其中，被锅底的热量灼烤得冒出油光，几不可查地微微弹动，小小的油泡滋滋冒起，而后迅速炸开，泵出一阵浓香。

　　秦嘉宜咽了咽口水：“你也吃牛排？”

　　付煜将两块牛排翻面，调整火候：“当然是主人吃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秦嘉宜问。

　　付煜瞟了她一眼：“你对眼前的厨师不满意？”

　　秦嘉宜连忙摇头：“没。”

　　付煜说话的音调没有起伏：“我是个外来者，叨扰你，十分愧疚，所以不用帮忙，你等着吃饭就好。”

　　秦嘉宜背过身撇嘴。还在生气呢，不就试探一下吗？就不能换位思考，独自面对一个人高马大的臭男人，她也很慌的好不好。
　　“噢。”她不爽地发出一个音节。

　　没过几分钟，牛排煎好，两人坐到餐桌前，不发一言吃着热气腾腾的晚餐。

　　这顿晚餐表面上看起来相安无事，实际秦嘉宜一直在心里掐小人，连一个正眼都不想给付煜。

　　当然，按她的脾气，原本是该翻几个白眼，再心里多骂两句的。奈何盘子里的牛排实在美味，而吃着美食还骂厨师确实不太好。

　　迅速解决完牛排，付煜放下叉子，喝完最后一口果汁，慢条斯理擦了嘴，终于开口：“我没有怪你试探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

　　秦嘉宜一侧脸颊鼓起，正嚼着牛排，没办法说话，只能垂着眼不理他，表达自己的不悦。

　　“在这种时候，勇于救一个陌生人，你很勇敢。
　　“不过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直接将他捆起来，限制行动，按时喂饭，救他性命的同时，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这种情况下，你只在最开始占有主动权。”
　　付煜停下话头，瞧了眼秦嘉宜的脸色，继续道，“而不是让他在自由活动，熟悉你的领地后，再不停试探他。”
　　“不过你试探的方式，很可爱。”

　　秦嘉宜听得满心不爽。既然这男人不吃装乖这套，她也懒得装了。

　　她咽下嘴里的牛排，挑着眼上下扫视付煜：“你这居高临下的嘴脸，不像把自己安全放在首位的人。你该清楚，这是我的地盘，你能坐在这里吃牛排，还能喂你的狗吃面包狗饭，全靠我的施舍。”
　　“并且，”秦嘉宜面无表情用小刀敲敲餐盘，发出冷凝的脆响，“把你捆了，谁给我当仆人？”

　　付煜脾气很好，接收到不悦的信号后，立即认错：“明白了，我的大小姐。”

　　秦嘉宜不再理会他，收回视线继续沉默地吃自己的牛排。
　　她虽然嘴上不爽，心里其实也认同付煜的说法。这次是她没经验，吃了个大亏，坐在她跟前优哉游哉的人就是教训。

　　再有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打晕，再如他所愿，把他狠狠捆在房间里。

　　用过餐，天色已黑，秦嘉宜进山后一向日落就休息，今天也不例外。

　　吩咐好付煜禁止事项，秦嘉宜钻进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她转悠一圈，思忖两秒，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把裁纸刀，塞进枕头下。

　　还是得以防万一。

　　家里突然多了个人，秦嘉宜提心吊胆一整天，身心都很累。

　　确认裁纸刀在顺手的位置后，她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概是真的太过疲惫，亦或是别的什么缘由，秦嘉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直到次日，食物的香气将她唤醒。

　　电暖开的足，屋里温暖如夏，她晕晕乎乎起床，直接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拉开房门：“什么味？”
　　说完，才发现自己出口的是中文。不过她的国人身份，男人应该早就心知肚明，她想了想，决定放弃这层伪装。

　　厨房里走出一个身影：“早安。是烤面包，今天的早餐。”
　　付煜的回答也用的中文，普通话流利且地道，口音纯正，一听就在国内待过很长时间。或者，他本来就是国人也说不定。

　　“哦……”秦嘉宜嘟囔一声，转身穿好拖鞋走出来，走到卫生间洗漱。

　　风声又在呼啸。雪很大，窗边往外望去，叫嚣掠过的雪笼罩天与地，一片白茫茫，连房屋近处的树木都难以看清。
　　多看一眼，身处汪洋孤岛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她不敢再看，连忙拉上窗帘。

　　吃过微焦的香喷喷烤面包，秦嘉宜坐到画架前。
　　她放弃了昨天那幅画，但也没把它取下来，半成品就这样晾在画架上。她把凳子拖到另一个画架前，铺上白纸，开始新的画作。

　　付煜则是在房间里逗狗。他的房间很宽敞，一个纸团小球成为玩具，在一人一狗之间传递。
　　他们闹出的动静透过房门，进入秦嘉宜的耳中时已经很小，听不清交流的内容，但却莫名让她平静。
　　就算再如何独立、热爱自由，在这种极端天气，能听到自己以外的人声，总归是要安心许多的。

　　傍晚，雪又停歇，天空再次挂上前一天傍晚一般的蓝色，只是更净亮，犹如透光的蓝色宝石。

　　付煜从房间出来时，秦嘉宜正捏着手机，试图寻找一丝信号。

　　“画好了？”付煜拍拍狗，伊万乖乖跑到秦嘉宜脚边坐下。

　　秦嘉宜忍不住摸了摸狗头：“休息一下。”

　　“你的电视能用吗？”付煜走到那台大屁股电视机旁，伸手摸索。

　　秦嘉宜摇头：“不能，接信号的天线断掉了。”

　　付煜按下右下角的开机键，屏幕亮起。
　　果然，电视机屏幕上一片雪花点。

　　“往常失去联络信号时，你会怎么办？”

　　秦嘉宜挠头：“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之前有约定，失联后，有人会进山找我。”

　　付煜的眼里有些笑意：“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看起来很勇敢。”

　　“因为慌也没用嘛。”

　　“他们几天会响应？”

　　秦嘉宜回忆了一下：“失联24小时后。”
　　“不过这里离外面不算近，开车还算好，但是这种风雪天，可能得走路了，时间肯定更久。”

　　付煜站在电视机旁，沉默不言。

　　秦嘉宜看他的样子，好奇：“你是有急事吗？”

　　“算是，”付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过你不出去，这个急事也急不到哪里去。”

　　他用了“你”，秦嘉宜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现在把两人算成一个共同体。

　　这才是失联的第二天，秦嘉宜的双开门大冰箱满满当当，水电也比较充足，加上联姻的事情扰得她不胜其烦，失联了也乐得清闲。
　　她没办法深刻共情，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噢……或许等雪停，他们就会进来了。你也别急，至少我们还能看到有雪花点的屏幕、吃到热食。”

　　她自知自己的安慰拙劣，说完便默默闭上嘴巴。

　　令她没想到的是，付煜听到这话，居然舒一口气似的，坐到沙发里：“你说得对。至少我们还能看到雪花点。”

　　秦嘉宜看向电视屏幕上的一片雪花点：“它很特别？”

　　“电视机里的雪花点，是宇宙爆炸的电磁余晖。”付煜指指电视机，“它是来自宇宙的信号。”

　　秦嘉宜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顿时好奇：“为什么？”

　　“说来复杂。宇宙的时间非常漫长，它诞生于一场瞬间的大爆炸，对于它来说，那只是一瞬，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算是永恒。爆炸产生的电磁波，至今还在影响着我们，譬如这些雪花点。”
　　雪花屏幕发出麻耳的呲呲声，应和着付煜的话语，响在秦嘉宜的耳边。
　　“它们是宇宙的回响。”

　　她与付煜温柔的目光交接，他眼里闪着细碎的亮光，似乎能从中远眺到宇宙的深处，见到科学家们臆测中的，最开始的宇宙。

　　然后，宇宙在无声中轰然炸开，粒子与能量从奇点扩散，一切诞生了。

　　“你很浪漫。”秦嘉宜说。她的声音很缓，像是怕惊扰到那些滋滋作响的雪花。

　　付煜认同点头：“从事艺术的总是这样，对吗，小画家。你也很浪漫。”

　　“我不懂浪漫。”秦嘉宜笑笑，“只是一切从心。”

　　“浪漫就是你的海湾灯塔，林间微风，还有，外面不远处的小屋。”付煜一一说着，每说一个，就会望向其中一个画架。

　　秦嘉宜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能说出每幅画的内容。她这画抽象杂乱，表达的意象甚至比内容更加明显。
　　他居然都看出来了。
　　她的心情倏然愉悦起来：“那个小屋是这里的柴房。它一个人站在风雪里，很孤独，不是吗？”

　　“你救我，也是因为看我很孤独？”

　　“当然不是。因为你活着，我怕你死。如果你没有生命，你会像柴房一样被我丢在外面。”秦嘉宜笑得眼睛弯起。

　　付煜也笑：“感谢你，也感谢我活着。”

　　话音刚落，下一秒，“啪”，一声轻响，头顶灯光霎时熄灭。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