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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少女在小厨房和内院中来回往返,不时端出些汤碗堆在石桌上,吃的喝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让宁熙灼好好吃顿饭跟要他命似的,他的饭量别说比不过庄玹,甚至连轻荷都能比他多吃两口。

      净渊在这儿,尚能逼着他每天定点定量地完成用膳用药的任务,可净渊隔个几天就要出趟门,一没人管,宁熙灼脾气就上来了。

      轻荷管不住他,指望庄玹更是指望不上——
      宁熙灼一发脾气他就投降!

      最后还是轻荷苦口婆心劝了二爷好一阵子,表示总得为公子的身体着想,好不容易拉得庄玹和她统一战线,只道公子不愿吃,多喝点甜汤软羹也行。宁熙灼抗议过几次,也就妥协了,比起喝麻木的药剂,总归勉强能入口。

      正如这会儿,五宝甜汤还端在嘴边冒着热呢,手也不闲,正翻看着净渊的信件。轻荷嘴里咬着软糯的梅花糕,含糊不清问道:“净渊师父信上说什么了?”

      宁熙灼看她吃了一块又一块,十分坦然挡住了她就要伸向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的手,又十分坦然自个儿咽了,才不疾不徐回道:“和尚又去当劳工了,也不知他怎么如此留恋红尘,浑身世俗之气。”

      轻荷了然,沉思道:“唔,想必还是景王殿下的安排。净渊师父向来稳重,咱们不必担心。”

      “谁担心他了?死和尚还说又给我寻了些药材,务必让我得空去寻他一趟,好叫我试药。”宁熙灼咬牙切齿,“务必”二字被他着重强调了一番,心里八成又在骂和尚烂心烂肺,终日拿他消遣。

      净渊何人,宁熙灼清楚却并不想了解过多。更多时候,他总觉得这人除了早已落发,实在不像个得道高僧——

      且不谈那一身何处学来的功夫,样样精通,坦荡有余,却也不是没干过鬼祟的事;
      医术高超,下毒的本事也不小,能救人,亦能害人。

      既说佛祖拈花一笑,净渊拈花则取人一命,当真不得半点慈悲。

      可自打雨夜初逢,净渊伸手将他从无边地狱拉了回来,对他竟比昔日师门还要上心,一念再念,倒真像那慈悲佛,为他造了一世浮屠。

      宁熙灼自觉和尚救他是带着目的而来,横竖他也在利用和尚实现他的心愿,便不想去细究他有否亏欠和尚良多。最多净渊提的些看似麻烦的要求,他照做便是了,譬如听他的话按时服药,譬如当下,要不要应他出了这远门。

      “左右最近闲着也是闲着,那长天门如今还未翻出什么浪,名下这些管事的都替您盯着呢。”轻荷捧着脸,笑说道,“公子何不应下净渊师父,就当远游散心了。”

      对于任何能让宁熙灼松松筋骨平添朝气的行为,轻荷一向特别支持。净渊此举,无非也是希望宁熙灼能多在意些他自己的身体,总不能真等到万事尘埃落定那天,他就这样驾鹤西去了吧。

      “再说了,有我和二爷在,不会累着您。”她又补充道,“若是到了净渊师父那边,他也必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是怕你们累着我吗?分明是你们合起伙来管着我。

      宁熙灼攥紧了袖子,忍住了想对轻荷下手的念头。此刻他十分希望庄玹能站在他这边,好叫他再有劲儿挣扎一下。

      待到月上枝头,庄玹又披着一身夜色,言笑晏晏走来时,宁熙灼才发现,他笑起来,还真的比冬日里难得出现的阳光,更要暖上几分。

      庄玹永远在他身侧仅有两步之隔的位置,替他分担了许多力不所能及的事务,也替他挡下了无数不怀好意的暗算。

      随着他怒,随着他忧。

      想及过往种种,他才发觉原来庄玹在面对他的绝大多时,其实都是在笑的。

      “你笑什么?”宁熙灼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便不自觉地问了出来。他却没意识到问话之时,自己的口吻也夹杂了些许轻微的笑意。

      “没什么。”庄玹但笑不语。

      眼见宁熙灼裹着的披风系带有些松散,又自然帮他系紧,还掸去了衣领一点灰尘,宁熙灼依然不觉有异。

      他又走到香炉边,发觉线香像是断了半截,寻得火源后顺手重新点上,十指纤长煞是好看,宁熙灼瞧着,晃眼得很。

      白日里那点还在挣扎的小心思,轻轻巧巧,便化在了庄玹点香的手指下,化成了燃在宁熙灼心上的一簇心火。

      “阿玹。”

      案边人执香的手,几不可见颤了一颤,落下点香灰在桌上,被他拂手抹过,面色却依旧自如。
      若不是宁熙灼不曾错了目光,倒还真发觉不了。

      他仔细想了想,印象之中,自己确实很少这样喊他,除了有几次不想吃药的时候。可庄玹从来不接茬,该喝的药仍然一口都没躲过去,便赌气再没这般喊过。

      想得多了,宁熙灼又未察觉,他喊出口的名字,还染着一丝别样的情愫。

      “怎么了?”庄玹在他身边坐下,替他倒好一杯茶,轻声问道,“可有哪儿不舒服?”

      宁熙灼摇摇头,笑着回他:“我哪有这么脆弱,我是想和你说,和尚来信相邀,问我们要不要去丰州一聚……”

      “你不想去那便不去,我去和师父回信。”庄玹听了立刻就要起身去找纸笔,被宁熙灼一把给拽了回来。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只要他说,庄玹便去做,完全不问他有何种理由。庄玹显然以为自己并不是很想出门,所以当即就要违抗他那本就做不得多少数的师命。

      “你急什么,我没说我不去啊。”宁熙灼失笑,把人按下了说道,“而且,丰州是你的老家,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闻言,庄玹却突然不说话了。
      还坐着的人侧身望着他,眸中似有点点笑意。

      常年浸泡在各式各样的药汤里,宁熙灼还能不放任自己萎靡不振,都算他心志坚定。自然而然地,平时他有多凝神于处理碎玉之事,闲暇时就有多懒散,懒散到什么都不想放在心上,多思考一点事情都嫌费劲。

      眼下他却在耐心询问庄玹的意见,问他想不想回家。好像于宁熙灼而言,这又算不上什么费劲的事,甚至,是值得他去用心的。

      宁熙灼的指尖还攥在他掌中,不至于凉得惊心,却总也不能再焐热一些。
      他实在太想让他整个人都暖和生动起来。

      不消片刻,庄玹便稍稍用力握紧了宁熙灼微凉的手,轻软的声音像他眼里的清波,摇曳得着实温柔:“好,那我明天来收拾一下。”

      他早就没有家了,那座城于他而言,不过只是曾经的一个庇身之所而已。现在他跟在宁熙灼身边,才逐渐又有了被人在意的感觉,心也因为宁熙灼变得愈发温热了起来。

      他想去哪儿,他便陪他去。

      宁熙灼后知后觉才发现,他俩叠放在一起的手,似是过于亲昵了些,可他偏偏挣不开,霎时他的耳根也悄悄红了几分。他只得作势起身,牵着庄玹往门外走去,嘴里还念叨着:“那你早些去歇息吧。”

      庄玹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慢慢朝外挪去,像是惬意享受被牵住的这点时刻,又像是舍不得。

      被人送到门口后,庄玹一如往常地回过身来再望了望。月色之下,两人的影子悄然重叠在一起,看在庄玹眼里,就像他把那清瘦的人拥在怀里了一样,多不想放开。

      “阿玹,你想不想……”

      身后仿佛又有人在唤他,他蓦地回头,宁熙灼还倚在门边,似是要看他进了屋关上门才安心。刚才那一声,恍若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宁熙灼转身回房,盯着桌上半杯已经凉了的茶出神。

      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何就鬼使神差开了口,可才说没到半句,就将话给咽了回去。他能问庄玹什么呢?问他想不想等事情结束后,去换一种方式活着?

      庄玹不像他,本事过人又意气风发,自不必跟着他一个随时都要一命呜呼的病鬼白白蹉跎下去。

      他想知道庄玹是怎么想的,却又自欺欺人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想听回答,索性不问了。

      多活一天,便自私地享受多一天来自于庄玹的、只属于宁熙灼一个人的忠诚。

      而此时已回了屋的庄玹,也正捏着一角素色的布料发呆。那明明是宁熙灼的声音,他想问他什么?

      可他却不像宁熙灼想得多。

      无论宁熙灼想问的是什么,他既已在三年前跟定了他,便不会离他半步。
      他想把人留住,就像宁熙灼给了他安心一样,他可以还他更多。

      第二天,庄玹早早便赶了轻荷起来,嘱咐她用完早饭后同他一道整理行装,衣衫药品及其他所需日常之物。若是不够,上街去买也还来得及。

      轻荷夹着个包子,瞪大了双眼瞧着庄玹,他还在和宁熙灼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注意事项,时不时还要敲敲她的碗,问她怎么吃得这么慢,看上去倒是比轻荷还像个絮絮叨叨的管家。

      “也不用这么着急……”轻荷喃喃道。

      她又转头看向宁熙灼,想知道二爷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就算说动了公子出趟门,吃完饭再准备也不迟,总不能想着一眨眼就到了丰州吧?再者说,有净渊师父在,还要注意个啥?

      却见宁熙灼只是瞥了她一眼,权当没看见她脸上的茫然,笑着捧起了碗。他今天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操心,自己端着粥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颇显乖顺。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
      轻荷怒了。

      等到庄玹和轻荷将该收拾的都收拾完毕后,天色又黑了。

      轻荷看着满地大大小小的箱子,又是一脸柳眉倒竖、杏目怒睁的模样,冲着庄玹说道:“二爷,您搬家呢?都城风水不好,碍着您修行了是怎么地?”

      熟悉的刻薄肖似宁熙灼,让她学了个十成十。

      “这不都是用得上的?哪里多了。”庄玹不满,眼见着哪个箱子还有空隙,还想再塞点儿东西进去。

      宁熙灼看着他俩在房间里斗嘴,也不参与其中,只道这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别有一番趣味。

      “您可别了,丰州不缺成衣店也不缺药铺,就算咱们只身前去,净渊师父也断不会少了咱的吃穿用度。”轻荷制止了庄玹还要往箱子里塞一件狐裘的动作,一跺脚,恨恨嚷道,“别收拾了,再收拾明年都出不了门!”

      又扯了半天,最终在轻荷的强烈要求下,只留下两个箱子,分别装着宁熙灼和庄玹的日常衣物和用品,以及轻荷的;至于宁熙灼平日需要服的药,也只装了少量在包袱中,由庄玹随身背着。

      次日午后,他们才终于驾着车,往丰州方向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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