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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冬月的天,无论什么时辰,都冷得令人寒颤不止。

      哪怕体格再好的武夫,这会儿奔波在外亦是拽紧了身上冬袄,脚下匆匆。街头巷尾落光了枯叶的枝桠,也任由北风打着转儿肆意虐待它们,反正早已光秃无依。

      城东一排店家,只有零星两三间开了门。而那扬着半旧赤褐色旗帜的销金窟,自是大门紧闭,只一辆古朴的马车,施然停在了福顺赌坊的后门。

      当先跳下车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胭脂袄裙配着同色斗篷,长发松松挽就,只别了两支坠着松石的银簪,端的是恬静大方。

      小姑娘迎了身后一人下来,又和这人一道,搀着个看似最弱不禁风的公子也下了车。

      高一些的男子还算衣装稍简,着了件纯黑的狐裘,黑衣黑靴干净又利落;那位裹着雪色衣袍的公子,则过于清减,加厚的绒裘覆于他身,看上去也不能让他显得再精壮一些。

      两人一黑一白,活像一对索命的无常。
      三人戴着同样的面具,一眼就教人望而却步。

      进了屋,来人引着他们往暗室走去。经过的小厮皆无声弯腰,拜向领头者和客人,自不敢朝那面具下的脸望去。而那福顺老板也是绷直了背,不敢错了半步。

      这地方说是暗室,倒未摆上什么惨烈刑具。就算是个赌坊,也勉强算开门做生意的,讲求个愿打愿挨,即使输得精光就是不还债,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对付。

      角落那人却不是因为输了钱留在这里。

      “公子大德,留小人一条贱命,小人惶恐,但凭公子吩咐,万死不辞!”

      那人跪在地上,身形抖索声音也抖索,涕泗横流。

      他想了这些天,想不到任何值得眼前这人留他一命的理由。谁人不知要杀要剐,全凭宁大公子心意?

      可真落在了这位公子手里,几日过去,他还活得好好的。福顺老板也未曾苛待他,还留他做了个洒扫的活计,管吃管住,只让他别在人前晃悠,比他原本就总是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上不少,更别说眼下还摊着事。

      他再一想,宁公子确实也没道理杀他。不杀,就是救。

      横竖都是一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很聪明,知道该向谁投诚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昏黄的烛火哔剥作响,宁熙灼像是未听见跪着的那人呼天抢地,自顾叩着椅边扶手,有一搭没一搭。庄玹和轻荷立于他身后两侧,神色肃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未被面具掩盖住的那抹薄唇,才微微弯了一弯。

      “行了,别死不死的,你的命没那么值钱。”宁熙灼凉声道,“我问你,韩老头那剑谱,你确定没给任何人瞧见过?”

      “小人绝不敢欺瞒公子,自偷得那剑谱以来,我本该早些交与雇主,可正当我准备前往约定好的地方时,无意中得知对方竟想拿了东西后杀我灭口!

      “小人没什么本事,唯有轻功练得还行……咳,也只当混口饭吃,万万不敢觊觎名门剑道,却也不想平白丢了性命啊!

      “我本打算偷偷给韩家送回去,您也知道,自那之后韩家戒备更严了,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潜进去。又怕被雇主派来的人抓住,只能拼命躲藏,再后来就被您逮住了……”

      那人断断续续把事情全交代了一遍,只是说到窃取和逃跑过程时,脖子又缩了缩。在宁大公子面前说自己轻功好,适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怕是真的嫌命太长了。

      良久,宁熙灼起了身,招来福顺老板吩咐道:“看好他,以后还有用。”说着便转身朝屋外走去,留下背后两道陡然放松下来的声音。

      “恭送公子——”
      “多谢公子!”

      马车在路上行得稳当,轻微的起伏晃得宁熙灼犯起了困。

      庄玹见状便往他身边挪去,让他好倚在自己肩上得以休憩。又接过轻荷递来的帕子,轻柔拭去他额间泛起的细细汗珠。

      此时轻荷正掀起帘子一角,往外张望着已经开始热闹的街道。叫卖的馄饨包子从街头热乎到巷尾,琳琅的脂粉香膏从小娘子转手到俏大姐,看得轻荷心直痒痒。

      他头也没抬,轻荷却知道是在同她说话:“我们先回去,你想逛便去逛,买了胭脂也别忘了带吃食回来。”

      轻荷飞快应声,正欲溜下车挤进人群,只见宁熙灼已然困得眼睛都没法睁开,却条件反射地抓着庄玹的胳膊抗议:“不是刚吃了早饭,怎么又要吃?”

      “等你睡醒了吃,不打紧。”庄玹把手抽了出来,又怕他摇晃着摔下去,干脆圈住他,让人靠得更自在些。

      ……

      意思就是叫我晚点回来呗?
      轻荷偷偷翻了个白眼。

      饭可以晚些吃,但不能不吃,还不能吃凉的。
      她只恨自己太懂察言观色。

      待到宁熙灼又一觉醒来后,这顿午饭依然吃得磨蹭。

      叫苦不迭如轻荷,庆幸还好有英明神武的二爷在,能同她一道分担伺候大公子的痛苦。她总担心这日子过久了,自己会提前衰老,如同恨子不成器的老母亲。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让宁熙灼听见,回头又要威胁着把她的皮扒了。

      冬日的夜也深得早。

      大宣未设宵禁,所以即使再入夜,也有很多人携伴出门,或是散步,又或是干点别的消遣,比如听曲斗牌,好不快活。

      夜晚的乐坊着实热闹,有人醉心于此,也有人只觉嘈杂不堪。
      不堪忍受靡靡之音侵耳,却只能忍着,如坐针毡。

      座上之人仿佛对隐约传来的江南小调很感兴趣,不知不觉还合着歌女的琵琶曲轻哼了起来,听得众人心惊肉跳,汗流浃背。

      不知道大公子哪来的兴致,也惶恐他们何德何能,竟能听他一曲。等出了这门,这双耳朵还保得住吗?

      众人心不在焉,可见公子身边一人却自如而立,有人偷偷瞥了一眼,那人的双手叠于身前,不时还指尖轻点,竟似乎合上了公子所哼的曲调,像是跟着在欣赏一般,颇有琴瑟和鸣之味。

      那人总是站在公子身侧两步之遥,又站得靠前,却让人未觉有半分逾越不妥,倒给人一种他就是在明目张胆护着身后人的感觉。

      碎玉上下皆唤他一句,庄二爷。

      过了半刻,宁熙灼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终于有人壮着胆子,战战兢兢打断了他。

      “……公子,叫我等前来,可有要事?”

      室内的唱段停了,室外的丝竹声仍不绝于耳。

      宁熙灼被打断后也不恼,只静静盯着说话那人,一双漆黑的眼瞳看得人心里发慌,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都说狡兔三窟,宁熙灼却数不清有多少窟。

      碎玉的人四下遍布,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身影,除了都城宁宅住着恍如一家的三人,从未有人知晓碎玉到底有多少落脚点。宁熙灼每次差庄玹召集众人,都是想到哪去哪,毫无规律可言。

      还有一次公子选在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十几个人在厢房呆坐了小半个时辰,公子和二爷则愣是在隔壁房间吃完了一顿宵夜才悠然现身。

      这次定在乐坊怎么了?二爷都没意见,瞎嚷嚷什么,白给你听的天籁还不感恩戴德!

      旁人脸上都在淌汗,都不接话,生怕待会儿横着出去的是自己。

      宁熙灼并未计较,终是发了话:“近日各门派都有失窃事件,你们处理得怎样?”

      “回公子,各家所失之物可大可小,有些丢了便丢了,门人都不在意我等自不会插手。其余按规来求的,均已妥帖。”下方左侧的人低身拜了拜,沉声回道。

      “呵,脸面倒是顾得紧,还不如那韩照老儿。”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怎么韩家也丢东西了?

      而公子这样说,韩照必是求得了公子出面,既如此,那也只可能是去的宁宅。

      那不是他们能随意进出的领域。

      虽说平时会有人潜伏在四周保护宁宅,可同这一样,有召才能踏进大门,都是净渊下的指示。因此他们更不知道公子是如何愿意帮的那韩家,又是怎么帮的,都不敢探听。

      众人只作眼观鼻鼻观心之态,等着这一话题揭过。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说说那长天门吧。”宁熙灼知众人所想,随即便将话头转了过去。

      “那白洵意恬不知耻,一口咬定是咱们窃了他师门宝物,还想勾结众家一起打压碎玉,闹得沸沸扬扬,简直欺人太甚!”

      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咋呼,辨不清面具下的神色,听声音倒是个急性子的青年。他又接着说道,“要我说,各家遭窃之事多半也是他们自导自演,想让众人以为都是我们干的。反正都已诬告咱们有前车之鉴,也不在乎再多泼几盆脏水!”

      一时间,座下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这真是太不要脸了……”
      “有净渊师父坐镇,他们凭什么以为我们能看得上那点皮毛?”
      ……

      “莫不是长天门也想挣那富贵前程,求个从龙之功流芳百世吧?”

      场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因着不知何人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宁熙灼嗤笑一声,听得众人霎时如芒在背。

      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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