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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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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岁陷入了昏迷,在梦里,她终于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身上的沉疴也消失了。她晃晃悠悠,穿过层叠的云海,来到一个如远古巨兽盘踞的仙岛之山。
岛上一条金玉山格外惹眼,将巨大仙岛一分为二,只会在玉简之中出现的龙凤,在这里遍地皆是。
听说遍地龙凤珍兽,是只有上仙飞升可去的方丈洲才有的地方。
身上仿佛有暖风吹过,灵岁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鲛绡裙,手里多了一把灵动轻巧的剑。
她慢慢落到了一处山峰最顶。
灵岁身体里从未充盈过这般力量,似乎一念之晃,可移山河。
她试探着挥动着从没有用过的剑,一道漂亮的弧线在空中闪过,无数云气翻涌。
灵岁惊叹地看着自己握住剑的纤细手指。
她感觉得到周身力量在体内运行,汇聚于手,借剑挥出。
这感觉实在奇妙。
“剑可不是这么用的。”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山间淙淙流过的溪水,温润好听。
灵岁转身,鲛绡裙跟在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一位仙君眉眼含笑,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饶是灵岁觉得自己如今仙力深不可测,也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位仙君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
他一身简素白衣,墨发仅以一个玉簪束起,余下的如春水散在肩后。
微风轻吹,他腰间的发尾也跟着晃动。
竹月色的腰封仅悬着一枚缠龙纹样的玉玦。
这是闻渊送她的玉玦。
灵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空无一物。
“不是请教我剑法,怎的出神了?”
灵岁眼见着仙君走到她的面前,因为她的发呆莞尔。
“啊……对,我的确,不太会用这剑。”灵岁拿着剑,有些局促。
不知道请教仙君之人究竟是谁,可眼下,她真真实实地不会用剑。
手腕突然一暖,似有若无的兰草香气丝丝缕缕地伴着她的呼吸被她吸进身体。
仙君站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言语,温和又不容抗拒地带着她的手臂挥起了剑。
巨大银龙游走于剑刃,然后直冲苍穹,淡淡的虚影几乎遮天蔽日。
一道快得几不可见的剑影闪过,磅礴厚重的仙力被注入剑中,云海发出惊涛骇浪之声,伴随龙吟,脚底的山峰都被震得颤抖,石块簌簌滚落,莫入山腰云层,消失踪影。
“想随我上战场杀敌,剑就该这么用。”
仙君引导她用剑的动作柔和,指导之言谆谆。
巨大杀招在她的面前,也无丝毫锐利锋芒。
为了指点她,他在敛下剑中杀意的同时,仍旧展示出了剑招的威力。
仙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笑得清雅:“你的剑太柔和,少了些杀气。”
手腕余温仍在,仙君静静站着,止乎于礼。
清润的眼睛像可纳百川的海,深沉平静,包容地注视着她。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灵岁仿佛置身和煦春光之中。她心念微动,情不自禁地开口:“可否请教仙君道号……”
仙君莞尔:“我以为你会一直不问。”
“我名,白知尘。”
手腕的刺痛让灵岁醒过来。
身上沉疴带来的疼痛席卷而来,她不自觉地皱眉,手腕的疼痛并没有因为她的皱眉而消失。
灵岁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
和神君四分相似的容貌让她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这双眼睛里冰冷的温度又让她将二者区分地清清楚楚。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梦到什么了?”
灵岁从梦境被拽入现实,那些她在大殿门外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话再一次刺痛着她。
灵岁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闻渊:“没什么。”
闻渊嘴角轻微的弧度完全敛下,眼里有似有阴云翻滚。
呵。
在梦里就眉眼含笑,两颊含春,看到他了就闭眼翻脸。
闻渊一手捏住了灵岁的下巴,强制性地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你没资格同我置气。”
灵岁睁开眼,里面隐隐有两团火焰,眼泪却没被火焰蒸发,滚烫地从眼角掉下来:“你拿了我的掌中芥送给别人,我为何不能生气?”
“怎么,它的用途我要得到你应允?”闻渊手肘撑在床上,一条长腿随意曲起,手腕搭在了膝盖上。
他的手仍旧握住灵岁的手腕,眼里却没有重视,随意至极。
好像故意刺痛她一般。
“不是的……”看着熟悉的面孔,陌生的眼神,灵岁心里像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针。
她以为闻渊在大战中受伤才会要掌中芥,所以慷慨拿出来。
若是用在闻渊身上,她不会心疼半分,她可以再等五百年。
可他怎么能给别的呢,她怎么能送了自己别人不要的玉玦,又把自己治病的掌中芥送出去,讨其他人欢心呢。
那双沾着流荧苔的靴子又出现在了脑海。
她好像自始至终都置身于谎言之内。
下了战场第一见她是谎言,玉玦是给她的礼物也是谎言。
浮溪仙子旧病痊愈之时,她的脚踝鲜血入驻,沉疴疼痛难忍。
“那掌中芥,我本打算用来治脚伤,我以为你在大战中受伤……”
闻渊打断了她的话:“我从未说过自己在大战中受伤,且你的脚伤已经好了。”
灵岁低头。
脚上流血的新伤看不到丝毫血痕。
可疼痛依旧在,里面的骨头是坏死的。
闻渊为凤溪仙子疗伤倾尽全力,连半分疼痛都不忍让她受。
可为她治伤,却连内里骨肉是什么模样都不屑看。
她还是疼。
灵岁抬头看了眼闻渊,他在盯着自己的脚踝。
那里有一条丑陋的旧疤横贯脚踝,像一件瓷白玉器上不可修复的裂痕。
灵岁局促地把腿缩回裙子里。
她不自在偏过头,看到了已经枯萎段掉的草编环,以及它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琉璃玉环。
闻渊拿起琉璃玉环坐在床边,然后把灵岁溜走的腿重新抓住。
脚踝伤疤丑陋,他面上毫无异色。
灵岁小腿用力,想把腿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可结果适得其反。
闻渊配合着手微松,然后又牢牢抓紧,灵岁就这么把脚亲自交到了闻渊的手里。
灵岁整个人都染了点红,她更用力地挣扎了,像条挣扎着想从锅里跳出的虾。
闻渊的声音不容反驳:“别动。”
灵岁被吓得一怔。
时至如今,他还在吼他。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三十几日的害怕绝望在他眼里不过是笑话一场,她是他随手拿点什么就能打发的流浪猫。
玉玦是别人不要的才给她的,那现在的琉璃环呢?也是送给凤溪仙子,然后她不要的吗?
她红着眼睛,奋力咬住了闻渊的小臂。
牙下是紧实有力的肌肉,她甚至能感受得到舌尖抵住的血管之中有血液在流动。
灵岁想着闻渊一句又一句的谎言,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恼怒和悲伤错杂交替,连灵岁自己的都不清楚如今该用何态度去对待闻渊。
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在涿光山陪她度过日日夜夜的顺顺,可她也清楚地感知到,他如今对她已无半分爱意。
她睁着眼睛,两滴眼泪掉到了闻渊的手臂上。
是的,她现在无法欺骗自己了,她找不到任何他爱自己的证据。
灵岁发狠地咬住闻渊手臂没有松口,可眼睛里一片荒芜凄楚。
齿缝有丝缕腥甜的味道,灵岁垂眸,闻渊的手臂被她咬出了血。
闻渊眉头都没皱一下,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好了。”
灵岁顺着闻渊的目光看自己的脚踝,上面多了一个雕花的琉璃环,轻盈又温热。
“琉璃玉环可以淡褪你的脚踝伤疤。”闻渊出声,这大约算是一句安慰。
“这玉环也可保护你的安全,要时时戴在身上。”
对高高在上的魔尊来说,这是主动低头了。
灵岁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兽,卸下防备心,慢慢松开了咬在闻渊手臂上的嘴。
两道掺着血的齿痕清晰可见。
她看着齿痕,眼泪又掉下来。
“有了这玉环,是否有掌中芥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闻渊抬眸,轻飘飘决定了灵岁种了五百年掌中芥的用途:“所以掌中芥就给浮溪治伤吧。她渡若水,灼伤了翅膀。”
“你不是喜欢救治动物吗,浮溪的伤很严重,我把掌中芥给了她也算是遂了你一贯心愿。”
闻渊伸手,撩开黏在灵岁脸侧的一缕黑发。潮湿,黏腻,触感非常不好。
他很快把手收回:“小小的避水术都不会,留着掌中芥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