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千万两》昭葟

3、第 3 章

　　大年初一，朱远星早早就醒了。
　　她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朋友圈，往常新的一年朋友圈都是分外热闹的，今年也不外乎，她往下看，没过几条就看见了薛清丞的。
　　他穿着黑色长风衣，宽肩窄脸下巴微抬，手背在背后冲镜头笑，嘴唇弯着好看的弧度，眼睛片上有微光，背后是路灯和雪夜长街。
　　暖橙色的灯光把他照的很温暖，像是等女朋友下夜班的男人。
　　所以这张照片又是谁拍的呢？

　　朱远星看着屏幕发呆，想起昨晚无意间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虽然只是一个素戒，但却亮亮的。
　　在她和薛清丞分开的年岁里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们各自恋爱然后有人步入婚姻殿堂都好正常。
　　她在做些什么梦？

　　意识到自己是在意薛清丞的时候，朱远星心脏酸酸的，她反复点开那张照片，最后点了一个赞。
　　孤零零的一个她的名字代表着她和他的交友圈完全不相容。

　　情绪低落时，忽然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薛清丞：现在在家吗？】

　　朱远星秒回：【在，有什么事吗？】

　　【薛清丞：药方我拿给你，现在在你家大门外】

　　朱远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里不忘回复：【马上来】
　　她火速穿上衣，洗了把脸来不及化妆就冲出门外。

　　穿过花园的铁门外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穿着运动服戴着耳机。
　　朱远星跑过去的时候踩的雪吱嘎响，薛清丞转过头看向她，后者气喘吁吁地拉开门说：“早上好！”

　　薛清丞点点头说早上好，把手里的纸拿给她，“这是药方，具体服用方式和剂量都写在上面了。”
　　他刚刚晨跑过，没有戴眼镜，拿着药方的手很热，递给朱远星的时候碰触到皮肤。

　　她听见薛清丞说：“天气冷，多穿点。”
　　她的厚睡衣看起来不抗风，薛清丞低着头看她，语气里没有一丝暧昧，似乎只是客气。
　　朱母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招手叫薛清丞的名字：“小薛！留下来吃早饭啊！煮了皮蛋瘦肉粥！”

　　“不用了阿姨，不打扰你们。”薛清丞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朱远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说：“薛清丞，吃顿早饭而已，没必要这么疏远吧。”

　　这里没有旁人，朱远星抓着大门的栏杆盯着薛清丞说话，语气里还有些委屈。
　　薛清丞眉毛微微动最后没说话，最后他慢慢说：“不是疏远，朱远星，我只是觉得，我要给我自己留一点体面。”
　　他的话语有些无奈，看着朱远星的眼睛里也有些了一丝别的东西，“十年前被你分手，十年后我也要面子的。”

　　“我是中午的飞机要回美国，行李还没有收拾完，不是我不想留下。”薛清丞说。

　　朱远星听他说完这些，觉得自己脸上无光，薛清丞说的如此直白，就意思是不打算吃回头草，这样的拒绝她怎么会不明白。

　　“哦对了。”薛清丞忽然转过身来说：“你知道昨晚年夜饭，为什么是我家和你们家一起吃的吗？”

　　朱远星很聪明，她一下子就明白。
　　“你的意思是爸妈他们都商量好了？”

　　薛清丞说：“所以，朱远星，我跟他们说我很忙，今天就要走了，我不太想让别人觉得我会和大明星谈恋爱。”
　　朱远星看着他的眼睛，有一丝奇怪的异样感，再三确认后她忽然明白过来，薛清丞好像在报复她。
　　风水轮流转，这次时间长度是十年。

　　她也有脾气，语气瞬间冷淡下来：“好吧，本大明星要吃早饭了。”

　　忽然，薛清丞说：“你的《鱼鳞云》演的很好。”
　　朱远星被他变化的态度搞得有些懵，条件反射地说：“我以为你醉心学术，从不看电影。”
　　薛清丞忽然笑了，不再是紧绷的状态，他眼尾也微微上翘，“朱远星你可是影后，对自己自信一点。”

　　薛清丞走后朱远星想了又想，总觉得他是另有话语。
　　让她自信，大概在说路子扬，世人皆知在上一段感情中的自己是有些卑微的，但朱远星义无反顾。
　　不是她不在乎，只是她觉得，付出全部的爱然后再放下，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真是的......”朱远星边小声嘀咕边看手里的药方。
　　薛清丞的字很好看，劲瘦大气，弯折有力，钩划开阖结构分明。
　　他把一行一行的字写得整整齐齐仔仔细细，让人一眼就看懂。
　　朱母看她只拿了个药方回来，连忙问她：“薛清丞呢？”

　　朱远星深吸一口气说：“他回美国，赶飞机要走。”
　　朱母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才大年初一，薛清丞急急忙忙地就要回美国，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朱远星掏出手机谷歌薛清丞的英文名，果然出现几页词条。

　　大片的学术名词朱远星看不太懂，只是照片和视频里的薛清丞都很好看。
　　他穿着白色的实验袍站在白人群中似乎在讲着什么，长睫毛触碰到护目镜，随后抬头看向镜头。

　　媒体用了trapped这个词，似乎表示着薛清丞陷入了某种困境，下面还参访了一位剑桥学者，此人表示对薛清丞的研究十分不看好，他认为中国原本的医药是朴素的经验主义学，连科学都算不上，没有任何归纳整理，薛清丞却要将它变成一门科学，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远星忽然想起十五岁的时候，她浑身过敏，父母都不在家，她哭着去药房找薛清丞，彼时他正坐在药柜前看书。
　　看见朱远星在哭，薛清丞把书合起来二话不说碰她手腕。

　　朱远星虽然年纪小，可是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中医医人慢，不知何时能好，她也只是凭着对薛清丞的信任和依赖才来。
　　浑身又痒又疼，她小声抽泣问：“能不能快点好。”

　　“能。”薛清丞从不撒谎，他的承诺往往让朱远星觉得安心。
　　他抓药的速度很快，熬药的时候也一言不发，薛家的中药铺在小巷子里，来往的人不多，玻璃门外挂着风铃，那也是一个冬天，风铃被寒风吹的不停响，铺子里的炉子上放着朱远星的药，咕嘟咕嘟还冒着泡，薛清丞拿着毛巾和筷子搅动着药材，朱远星翻看他的宣纸，看他练的字。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朱远星轻轻念出来。
　　薛清丞声音温柔道：“晏殊的诗。”

　　“高中很忙吗？”朱远星问他
　　薛清丞把药过渣，然后说：“还好，倒是你要好好准备中考。”

　　一碗中药放在了她面前，深棕色的药汁带着苦味，朱远星捏鼻子喝了下去，喝尽后薛清丞塞给她一颗冰糖。
　　“一会就好。”

　　果不其然，没过一小时，朱远星身上的红疹渐渐消退，薛清丞坐在柜台后面问她：“饿不饿？”
　　朱远星却说：“怎么做到的！我以为会很慢！”

　　薛清丞说：“其实中医都有急诊的，只是……”他没有往后说，转了话题：“饿吗？我给你买点吃的。”

　　朱远星忽然发现，她和薛清丞的人生转折点大都发生在冬天。
　　落雪时分，天地肃杀，本不是爱出现的季节。

　　朱远星的新年过的并不好，好在时间从不停留，她如期返回香港，带了一箱兔头给蒲嘉欣，后者狂叫她BB，然后亲她脸。
　　剧组也还是如期开工，扫尾结束后期戏份，朱远星助理神神秘秘地说：“朱姐！你之前录制的那个新春特别节目刚刚播出了，但反响……”

　　“反响怎么了？”朱远星正对着镜子查看自己有没有脱妆。
　　在这个港星人均北上发展的时代，她这个大陆人自然拥有天然身份优势，她倒是蛮有自信在节目上有亮眼表现的。
　　但助理却说：“网上现在都说你是‘九漏鱼’”

　　“九漏鱼？”朱远星极度疑惑地眨眼，“什么意思？”
　　“就是……”助理顿了顿说：“九年义务制教育漏网之鱼。”

　　朱远星：“……”
　　网友可真……
　　她委屈：“可我真的高考考的不是很好啊……”
　　她倒是实话实说了，助理急了：“徐姐说了，你现在被大家嘲笑，只有两条路，要么把这条路走到黑，但是已经有人开始质疑你这么没文化到底能不能看懂剧本，要么就是再接个综艺洗清一下你的形象。”

　　“但主要是……”朱远星表情很难看：“主要是我真的文化课不算好……”

　　“姐……”助理挠挠头说：“其实我看过了……你的高考成绩在这个圈子里算很高的了。”
　　朱远星：“……”
　　那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徐姐其实已经帮你看好综艺了，她是主张你再次增加曝光的。“助理把手机递过来介绍：”是一个传统文化体验节目，比如说第一期有瓷器的烧制了解，第二期是传统服饰和少数民族专题，姐你就不用做常驻嘉宾，只需要飞行一两期就够。“
　　助理说得逐渐变成星星眼：”姐你最主要的是要有一种学习的姿态！要谦虚！“

　　”立正挨打是吧？“朱远星接话：”去就去呗。“
　　反正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综艺而已，她压根不觉得压力很大。

　　朱远星从拿奖之后就很少再高强度工作了，偶尔拍拍戏，然后旅旅游，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但是这几年开始，家里开始议论纷纷，说她再成功又怎么样，家庭都不够完满。
　　更有难听的谣言传了出来，社会总是对女性很苛刻，创造了许许多多的词汇来侮辱，朱远星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抵御这些东西，但是夜深时也还是会迷茫。

　　她现在想要冲击更高的奖项似乎还不够格，短暂的晃神让她不太清楚自己现阶段需要什么。
　　读小学的时候想要去好初中，中考之前只想去好的高中，而高考前为了分数全然忘我，她一生中做过最大的改变是在19岁的时候放弃了大学的文凭，变成了一个本科肄业的学生而去香港读训练班。

　　这样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衔接下来 ，到了这个年纪忽然发现再无那样明确的目标了。
　　小助理说她是高处不胜寒，但她并不觉得。

　　这场戏结束后又是下一场戏，一场宴会结束后又是下一场宴会。你知道吗？人如果总是过一模一样的人生，在那样小的圈子里生活，总是被金钱和光鲜的物品围绕，逐渐就会失去上进心。
　　朱远星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她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薛清丞的头像，还是漂亮的三藩市夜景。
　　人在追求梦想的时候是疲惫的，但也是闪闪发光的，薛清丞永远都是那样的，他总是目标明确，总是坚定不移。

　　薛清丞，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朱远星点进他的朋友圈，看见他的个人签名：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小助理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姐！都说好了！为了方便你，下一期在港大录，是关于中草药的研究！“
　　”来的教授叫薛清丞，具体资料我稍后整理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