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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昔我往矣 ...

  •   夕阳西下。黄晕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独影徘徊,叹声衰。”柳觅追望着自己的影子,自语道。闲花淡淡香,落叶翩翩扬,如此美丽的春季,只她一人有了悲伤气息。

      青石路铺成的小径,蜿蜒弯曲着指向前方的草舍。说其草舍也过于庸俗了一点,那处房屋,屋顶由稻草所覆,房梁支架皆为木头,材料虽稍简陋,且房屋尚小,看似只可住两人。但这房屋看起来却独具匠心,别有雅致,其中似蕴含了一种底蕴,乃至那些辉煌的建筑都不可比拟。藩篱将它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小院,院内中了三棵桃树,此时正是桃花纷飞的时节,花瓣漫天飞舞,柔弱娇羞,为这处更加添了几分风华。

      几朵花瓣飞到了柳觅追的手里,柳觅追含笑而视,眸光却飘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桃花纷飞,柳面含春。

      她和他一同骑马踏青,恰巧路过此地。此处较为偏僻,背倚青山,东南方向不远处有着干净清亮的小湖泊。她看见这三株离得较近的桃花,欢快地跳下了马,奔跑于纷飞桃花之中,望着仍在马上的他,粲然一笑。她说她想为他跳一支舞。他轻轻颔首,目光专注深邃地落于她的身上。

      她舞了。舞的是那《不诉离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在桃花纷飞处舞动,千娇百媚,体态轻盈若飞,舞出了一番风骨。

      其实那日他和她都易容成了普通农夫村妇的模样,跳这一支舞,对舞者身材模样要求极高,她可以凭借一村妇模样将《不诉离殇》跳出风骨来,着实可见她的舞蹈功底之深厚。

      舞毕,她朝马上之人微笑。她似撒娇道,这一支舞,换一个愿望。

      他跳下马来。走近她,略带宠溺的笑容,轻轻点头。

      她不敢去看他的双眸。她知他易容成了农夫模样,可是,他那双眸子,似乎怎样也改变不了。依然黑如幽潭,黑如夜色,让她一次又一次溺于其中。

      她偏头望向了四周,突然提出一个奇思妙想,她手指一挥,指向桃花之后,对他说:“老头子,我要你给我建一间房屋。这三株桃花太寂寞,就让它们作为我们房屋大院的住客吧。”

      本以为他会拒绝的。哪知他也看了看四周的山水,竟点点头。“你等我一下。”声音自他口中飘出,似丁丁玉石,又如潺潺流水,她尚沉浸在他真实的声音之中,却未发现,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如鬼魅一样,瞬间不见了踪影。

      她尚在吃惊之中,继而难掩内心激动。他真的答应了?!隐天阁阁主要亲自为她建筑房屋了么?不知道此事被天下之人知道,那个惊才绝艳的神秘至尊竟真的做出此事,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多大的波澜!

      等了一盏茶的时辰,便看见那个农夫拖着一辆车,车上放着稻草和成堆的木材,正以快得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驶来。她暗自腹诽道,那辆破车怎会承载得起如此重量如此速度?果不其然,车子在驶入她身边的一瞬间,便四分五裂了。“木头和稻草••••••老头子,这些就可以建筑房舍了么?难道不需要其他工具了吗?”她难掩心中的疑问。他回头对她淡笑一下,尽管那张脸不是他本人,然而笑容却不失一种绝对的自信和只有他身上才有的霸气,或许被他的气势所感染,柳觅追心神已定,盈盈笑着,拭目以待。

      他并未多言。只是轻轻跺了跺地面,刹那间十几块长长的木材被一种力震慑到了空中半尺之高,他起步,轻盈的飞到了半空之中,双脚若刀若锯,十几块木材被他踢踏之间瞬间成型,继而又规矩地落回地面,排得整整齐齐,似是惧怕他的威严霸气。

      她看得目瞪口呆。她只见到他在空中与木块之间飞来飞去,轻功被他使得出神入化,手若刃剑,脚若流云,一股压抑的内力在空中流转成型,让她也不得不后退三步方能让心头稍稍放松。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武功。普天之下,能有幸见到隐天阁阁主武功还存活下来之人,绝不超过五根手指。她柳觅追算其一,只是那个男子,竟然用这神化的武功,为她修建房舍。

      她就那么默默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粗布麻衣,看着他的身影,看着那张本不属于他的脸,看着他的黑如幽潭的双眸,看着这个男子,为她汗流浃背,为她染上尘埃,为她做这些笨重肮脏的粗活,她突然就想流泪。她是记得他有严重的洁癖的,可是现在,他那雪白如玉的手掌有了那么多的灰尘,他的汗水从额间不断冒出,与那黑发濡湿在了一起,他竟然真的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他成了一个凡人。有血有肉有温度有感情的凡人。他为她变作了如此的凡人,这个过程壮烈似牺牲,似一场美丽的蜕变,似一段真正的天长地久。

      她爱的那个男人。拥有足以掌控整个武林的门派隐天阁,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武功,拥有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亲自为她修筑房舍,为她改变,这一切不是都是她期待已久的吗?她一向在心底认为世间没有人比她更爱他,但她突然发现,她的爱早已有了索取。她内心深处里,其实一直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你可以爱我么?可不可以?

      见着他为她流的那些汗水,她呆滞了,继而内心被狂涌的心酸疼惜甜蜜给淹没了,这些莫名的知觉来得那么猛,她只得张嘴缓息,那些狂涌而来的江水一下子冲破了堤坝,攻击上她的鼻尖和双眸,以至于她的鼻尖开始有酸涩的红,她的双眸开始充满盈盈水汽。

      她呆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抹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真是狼狈,眼泪和鼻涕竟然同时涌出,形象全毁。每一次都是这样,她突然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真的很喜欢流泪。而且流泪流得不优美,每次都是那么狼狈收尾。大抵都是因为她爱他吧。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他似乎已经完工,正坐在那由稻草铺筑的屋顶上,含笑着看着她。他的裤腿被挽了几圈,嘴里叼着一根稻草,身上满是灰尘,他却毫不在意,背倚蓝天白云,坐在那里,向下睥睨,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他向她挥手,对她说道:“丫头,过来。”

      她笑笑,望着这不怎么结实的房舍,玩心大起。她的脚步生莲,左足踏过那桃枝顶部纤弱的枝干,以此借力用轻功向他飞去。她踏风而行,她自己暗自将内力注入脚尖,准备踩上房舍房梁之时让它顷刻倒坍。

      她的右脚尖眼见就要找到一个受力点而踏下去了,此时一只手似是轻柔无力地握住她的莲足。这只手雪白如玉,“如玉”这一词算不上形容,因为这只手没有普通人都具备的纹路,这只手亦没有温度,冰冷如玉。这只手略有点像女子的手,但是这世上没有谁敢嘲笑这只手,因为这只手的主人是他。

      柳觅追见他的手突然握了过来,虽知自己伤不了他,内心却还是有着一丝担忧,但下一秒,她就感觉这只手为了抵抗她足尖的内力而传来一股霸道的力。那股霸道内力自足尖往上移,快速得直震她的心脉。刹那间,她整个身子往后倾,被那股内力足足震到了半空之中。

      她似一只断线的纸鸢,柔弱的身子直直往下掉。他闪电般地飞跃过来,轻轻接住了她,眨眼之间他便环抱着她落于房舍之上。而房舍从始至终,纹丝未动,就连杂乱的稻草,也未被内力震散分毫。

      她躺在他并不温暖的怀里。因为他的身体总是寒冷的,刺骨的,但她却是如此喜爱他的怀抱。她看着他平凡的面容,她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看着那双总是如幽潭般平静寒冷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她露出了微笑,很幸福的笑容。她本想告诉他让他不用担心,哪知喉头一甜,仍是吐了一滩血水,而且还吐在了他的身上。她知他的洁癖,刚抬手想拭去那一滩血,他却制止了她一切行动,霸道得不容反抗。他点了她身上几处穴道,输了一点内力,她顿时好受了些许。

      见她脸上恢复正常色泽,他忍不住埋怨道:“傻丫头,疯了么?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的身体会自主抵抗外来侵害吗?”“这样才好啊,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她轻柔说道,“刚才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就想看看这房子是否结实。”她眸子微微转动,狡黠动人。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他严肃训斥道:“别动。这么一来,你会落下病根的。”

      他果然是在担心她呢。她笑着,感受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她的双臂却未闲着,顺势勾上了他的脖子,是她偏爱的暧昧妖娆的姿势。她喜欢听他喊她“丫头”,带着无限宠溺与怜爱,这也是一种只属于他对她的称呼,独一无二。她尽量使自己愈加娇弱无力,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嗔怪道,“房舍还未建完呢。我不满意。要有藩篱将这里围起来,围成一个小院,还要有青石板的小径••••••”

      “坏丫头,要求可真多。好,好,我继续去修筑了。你就在这房顶歇息,可别再使内力弄垮它了。我可是很懒很懒的人,绝对不会重新建造的。”他说着,放下了她,脚步微移,轻轻跃下房舍。

      她在房顶之上,托着下巴,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劳作。他偶尔抬头,用手臂抹一下汗水,对她露出笑容。笑容与明媚的桃花绚丽在一块儿,一刚一柔,分明知道那张脸不是他本人的绝世风华,她却还是在那笑容之中失了魂魄。她想她会永远记住那一天,有温暖的春阳,明媚的桃花,还有他••••••

      柳觅追正入迷回忆着,脸上带着一抹欢快忧伤的笑容。此时一颗石子从她身后飞了过来,石子似有着无尽的速度与力量,叱风而行,雷霆万钧。凭借着多年的武功修养,柳觅追还是在一瞬间回过神来,但她躲避速度稍慢,向右侧的时候,石子还是击中了她的左肩。顿时左肩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让她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她秀眉微蹙,不去多想那钻心的疼痛,右手微扬,水云袖口中早已顺之轻游而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绸,那条白绸在她手中刹那有了生命力,蛇一样又快又准地往身后之人攻去。

      此刻她才转身,方才有机会看见身后偷袭之人是谁,待看清是谁时,攻击却更加猛烈。那人之刀被白绸缠住,柳觅追怒极反笑,瑰姿艳逸,双眸之中却有凛冽的杀意。她未曾松手,反而狠狠地想将刀从那人手中抽离,左脚却也未曾闲着,力度十足十的向对方小腹踢去。

      她的足尖秀美似莲,速度快如风,姿态变化万千,让人稍不留意便眼花缭乱从而落其下风。白绸被那人刀锋之力深深硬斩,那人之刀随后抵住柳觅追的足尖,这才发现,那莲鞋的尖部,有淬了毒的刀尖。

      柳觅追冷哼一声,左臂似乎早已疼痛得没有了知觉,但她却不曾担心,黑发一甩,落下了几支金簪,右手指缝便夹着那几支金簪,毫不留情地向对方攻去。

      两人速度快如蛟龙,快让人看不清身影,风沙四起,桃花顷刻全数掉落,那简陋的房舍,也在微微摇动。似是感觉到了房舍的轻微晃动,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停止了动作。

      他们靠得很近,相隔不过两寸。他们可以闻到彼此的气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再配上柳觅追娇媚风情的笑容,此情此景更加春艳迷人。然而在两人腹部处,一把大刀和几把簪子却互不相让,抵触之时皆有万钧之力,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身在何处,两人同时望向房舍,对视一眼,皆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收刀,咳了一声之后,望向柳觅追。他的皮肤色泽是古铜之色,剑眉星目,刀锋般紧紧抿着的薄唇,身材高大伟岸,第一眼看上去似有凶狠之意,然而注视着他眼睛时,却又会放松警惕。那双眼睛,如孩童一般,天真干净。

      “辛大爷真是吓死奴家了••••••”柳觅追嗔道,朱唇半启,煞是楚楚动人。然而她眼中却仍有着怨恨冷酷之意,右手轻轻抚上了左臂,心中却将此人骂了个千遍万遍。辛亥,你竟敢偷袭我!老娘下次必定偷袭你,让你半个月在床上给我待着!

      辛亥不说话时总是透着冷峻之意。不苟言笑的他此时却忍不住讥诮道:“武功大不如以前了。只是这些卑微的小伎俩,你却还是改不了。”柳觅追向来厌烦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一动,生出一计。

      她娇滴滴地抬起玉手,宽大的水云袖顺着雪白柔皙的肌肤轻轻滑下,莲藕般的手臂竟然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晶莹剔透得如那绝世珍品。“辛大爷真坏!把奴家的白绸袖臂生生扯断了,你说,这该怎么好啊••••••”柳觅追眸光流转,竟是娇羞之意,声音略带沙哑,却仍是千娇百啭,撩人至极。辛亥低头咳嗽了一声,脸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他的脑中回想起那根白绸,他还以为是她的武器,哪知原是她里衣的袖臂被她生生扯断,再联想到她那莲藕般的手••••••

      柳觅追狡黠一笑,见自己计谋得逞,便不再欺负他了。“这些日子又去忙了?”柳觅追正色道,手中把玩的簪子一一插入云鬓中。

      辛亥点头,听着她的声音有异,皱眉问道:“你喝了多少酒让声音变得如此模样?”见她低头不语,他刹那明白了,神色有异,却不再开口点出。

      “死辛亥,我今晚还要在南柯院跳舞,被你石子一击,我左手怎么办啊?还有我求求你别再每一次见面就和我打架了,我无非是五年前赢了你一次,之后我早就认输了认输了!每一次都会受伤,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柳觅追终于不再是那千娇百媚的模样,恢复了她本来性格,泼辣得新鲜,让辛亥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柳觅追看着他的笑容怒火却更加旺盛:“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辛亥收起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胭脂盒,扔给她,漫不经心地说:“在路边摊上买的。礼物。”柳觅追微怔,似是没有料到这黑面神此举动,她打开一看,一股馥郁的清香扑面而来,胭脂色泽鲜艳欲滴,必不是凡品。“行啊。在哪个路边摊可以买到这千金难求的澄影脂,告诉我呀。”柳觅追打趣道,见那黑面神脸上又现不自然的晕红,她的内心一阵感动。“谢谢了,辛亥。”她轻声说道,神色有着少见的温雅。

      辛亥咳了几声,说道:“好了。最近你有任务。近日四大家族之人活动频繁,要知道四大家族低调了一两百年了,动动脚,松松手,便会在世间引起轰动。你去调查那个易家的公子,他来到了江南,和你的恩客范苏稍有接触,调查他与范苏之间有何种交易。”“易澹?易家排行第五的公子?”柳觅追哑然,回想着今日与他初相逢的种种事迹,不由觉得好笑,看来真的是人生如戏啊。

      “你与他已经碰面了?”辛亥看着她的神情,略显疑惑。柳觅追点点头,展开一抹娇媚迷人的笑容,说道:“他长得很好看。很久没看见这种极品了。虽然我已经花了些功夫去吸引他注意了,听你这么一说,这竟然是我鲜少有的任务,呀,那我还需更下些心思了,你说是吧?”辛亥皱眉,不去理会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叮嘱道:“万事小心。四大家族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我们隐天阁怕什么?”柳觅追嗤笑一声,甚是不屑,“四大家族纵然是人人畏惧巴结的角色,我们隐天阁,暗自还不是等同于控制了整个武林?辛亥,你是他的亲传弟子,你是天阙宫一脉的首位,怎么如此胆小怕事了?”

      辛亥不去理会她。只是听她提到那位大人时,语气略有不定,不由得暗自叹气。柳觅追抬手扶了扶云鬓,略有怨气道:“真是奇了怪了去。这些年老厌物竟给我分置一些小任务,按理说她应该百般折磨我的。”她抬眼一瞥辛亥,见辛亥略有笑意,又道,“这种生活,我很欢喜。辛亥,谢谢。这些年如果没有你的庇佑,说不定我早被那老厌物整死了。”

      辛亥神色依然冷峻,此时却有着叹息之意:“柳觅追,你我五年前那一战,算着是你赢的。你有如此武功,是否觉得自己待在这辉白司委屈了?那个位置本该是你的••••••”柳觅追心知他的惜才之意,只是微笑,并未再言语。

      隐天阁。正如此名,“隐于天地之间”,对于天下之人,亦如那四大家族一般,更不可触碰。

      虽有一个“隐”字,隐天阁行事却并不低调,正邪双方都有隐天阁在隐约制衡,可谓是控制了整个武林。这控制也需有门路,如若隐天阁可以选择让武林统一,齐齐归于它的门下,亦或是那位惊才绝艳的阁主可宣布自己为武林至尊,号召天下武林,然而这些隐天阁都没有做,依然任由各大门派生存发展,隐得太深,似是不存在了般。

      “控制”二字并没有明里表现出来,于是有些门派开始蠢蠢欲动。少林、武当、峨眉联络所有武林人士,欲要铲除这“歪道”,就连魔教之人亦与之联手,武林出现了第一次的“大和解”。这起义还没掀起,各大门派之内却先开始乱了。隐天阁之人原来早早植入了各大门派的内部,他们在各大门派的内部掀起了腥风血雨,那时所有人皆心存猜忌,人心惶惶,怕自己身边之人便是隐天阁派来的人,整个武林动荡不安,似要瓦解。那时隐天阁阁主携门下听琴谷谷主鸣悲,末尽谷谷主啼苦,敏峡谷谷主含笑在朝阳召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武林大会。

      这个世上仍是需要强者才能服人。天下各路人士齐齐聚于朝阳,一一按照隐天阁阁主所说——“能赢吾三谷谷主之人,吾将自刎,隐天阁随天下英雄自行处置。”——向三谷谷主挑战。

      那一次武林大会,被后世武学史家称作“天地之会”,天下豪杰风流人物在那次武林大会云集并出,亦留下了许多显赫事迹。以至于后世的武林之人,皆恨自己生不逢时,未见到那场盛会。

      挑战之人皆败。天下武林遂服。

      有轻狂剑士者清风与敏峡谷谷主含笑平手,清风遂向阁主请教。两人于极北之苍狼山上会武。

      无人见之那一战如何。

      只知后事。

      清风甘愿赠予自己从未离手的宝剑。

      清风自毁内力。

      清风宣誓自己绝不会再次练武。因为,他已见之武功巅峰之人,此一战必让他思之终生,已足矣。

      武林遂大定。隐天阁霸主地位,从那时算起,至柳觅追这一辈人,已有七十五年整。

      “辛亥,阁里一切都好吧?”柳觅追问道。

      辛亥咳嗽一声,点点头,心内知她想问哪些内容,于是便说道:“现今听琴谷谷主旗舞琴管理有方,只是于我们天阙宫看来,手法过于凌厉了一点。敏峡谷谷主岸千夜不错,只是过于冷酷无情。末尽谷谷主柳颜洵着实让人佩服,末尽谷的医神司和毒王司三十年来第一次和平共处,总算也让我们省去了一些调理的麻烦。”

      听着辛亥死板枯燥的汇报内容,柳觅追虽眉头微皱,但却一一忍了去,只是听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时,内心竟仍是颤动不已。旗舞琴,岸千夜,柳颜洵,这些当年她最熟悉的名字,最熟悉的人儿,最珍惜的伙伴,一个个却早已登上了隐天阁的巅峰位置,仅处于阁主之下了。他们还好吗?琴儿,你可仍是以前那个娇憨活泼的少女?洵,你那蓝色双眸可如以往温柔?还有岸千夜,那个与她一起在学海室里埋头看书的冰冷少年,又如何了?

      有多少年未见了?五年吧,已经有五年了吧。那些曾经快乐的回忆,那段绚丽的岁月,那些清澈如水的人儿,都去了哪里,都去了哪里••••••

      柳觅追曾经有一日闲来无事,开始细算自己现今与曾经最为要好的朋友旗舞琴职位相差有多远。她只是辉白司一个小小的探听情报人员,而且还是收集的最低级的那类情报,她上头有组长,组长上头有小小班长,小班长,班长,••••••继而才是辉白司的司长,亦是被柳觅追称作为“老厌物”的人。司长上面,才是她,旗舞琴,是柳觅追见其应该跪下的谷主大人,不,她甚至还不够资格见到谷主大人啊。算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直接一句话就足以说明:旗舞琴是如今天下武林权利最大的女子,没有之一。而她是江南名妓,有很多个之一。

      如此地现实。如此地不留情面。如此地不让人喘息。

      耳朵里似出现了幻音,是旗舞琴的声音,吹箫引凤般的声音,“觅追姐姐,你说,我们不长大该有多好,就这么在听琴谷里生活着,永不分离••••••”

      柳觅追抬头一见辛亥正在打量自己,刹那她收起郁郁神色,清眸流盼,媚笑浅浅,问道,“他呢?”

      吐出这两个字时,语音平常,无以往有的软糯之意。咬字亦很清晰,仅仅是将这两个字当字来念,而不是当作“勾引”。语速亦很自然。但就是这些个的平常自然,恰好透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她分明是压抑着那些情绪的。然而情绪自心而发,又如何掩饰得住?两字吐出之时,桃花纷飞,春光明媚,那房舍坐落在那里更显肃穆孤独,她的声音是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紫烟,有着无尽的缠绵丝绕。

      他?她心中自然只有一个“他”,这一点辛亥何曾不了解。

      “阁主大人仍在天阙宫里。阁主大人说••••••要你莫要痴了。”辛亥一提到“阁主大人”四个字时,冷凝之气大收,脸上只有敬畏忠从之意。

      柳觅追听罢后,一滴泪迅速从眼内滑出,直至滴落地面。她转头,眼中带着一丝狠意地盯着那小径,那藩篱,那桃花,那房舍,泪痕尙尤在,笑靥自然开。痴?何为痴?痴等,痴迷,痴心妄想,那么多个“痴”。孤鸿影,你休用这句话来拒我于千里之外。痴痴女儿心,我甘愿为你痴。五年前那一晚,我已注定要为你痴狂一生了,孤鸿影,你推不开我的••••••

      房舍之上他似乎还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歇息,脸上自有一股云淡风轻的霸气,他对她招手,说:“丫头,过来••••••”

      柳觅追眼中的狠意却又瞬间化为一池春水,忧伤哀痛。

      他不在那里。

      “辛亥,五年之后,他多少岁了?”柳觅追轻声说道,似是私语,泪痕犹在,嘴角却偏偏要多那抹让人心疼的笑意,“他一百岁吧。真是个老怪物,一百岁了容貌却还是如他二十几岁时的模样。”

      辛亥大怒,斥道:“柳觅追,休对阁主大人无理!”如若是别人如此谈到阁主,那人早已被辛亥分尸了。但是,或许普天之下,只有她柳觅追,才敢如此无理,才敢如此没有畏惧之心,才敢如此大胆。

      柳觅追没有理他。她背对他,她的发丝于风中飞扬,衣裳似火般熊熊燃烧,她仍是盯着那房舍之上,脸有正色,对着那处一个字一个字地响亮说道:“五年之后,你一百岁,我二十五岁。或许那时我已老了,而你容貌却未变,那时是我们相识十年的日子。你不来见我是吗?我柳觅追发誓,那时我必定转山转水转轮回,再次以命相搏,爬到天阙山山巅来见你!”

      风过,落英纷飞。那孤独的房舍立在那里,写尽了苍凉孤寂。她的声音有着嘶哑,虽不难听,但是那声音似断弦之音,在此处的青山绿水处环绕不绝。

      “我就是••••••”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硬生生地将眼泪给逼了回去,“想你了。”

      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昔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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