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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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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入江正一为什么短短三天,对学音乐这件事上从“藏着掖着能瞒则瞒”的地下党一转攻势为“出国留学天下皆知”的地上党,其中缘由就不得不提发烧的那几天了。
发烧第一天,他只当是寻常病症,但谁知在父亲姐姐母亲的轮番探视下,后面两天是越烧越热,病症也越演越烈。
本来这种严重的发热,关心家人身体的入江一家定是免不得要将他送去大医院大诊所检查一番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政府下达了某些死命令,导致如今的医院是准进不准出。
也可能是到了流感高发的季节,据网上不完全统计,这几天发烧发热的人数异样得多,病院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为了避免车程奔波与交叉感染的风险,这三天入江正一只得安安心心躺在自己房间里养病。
流星雨后的第二天,也是入江正一发烧的第二天,他开始逐渐能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模模糊糊、左右两声道混乱嘈杂、上一秒还在耳边诉说,下一秒又远到似有若无。
一声声呓语肆意地灌入人耳,即使入江正一塞上耳塞,堵上耳朵也避无可避。
明白自己逃不开,入江正一便索性直面这令人心慌神乱的魔音。
可越是绞尽脑汁地去辨别其中真意,就越是不解其意。
逃又逃不掉,听又听不懂,着实是令病人心烦气躁得很。
入江正一本期望着到了第三天,这恼人的耳鸣能够结束,但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三天,甚至已经不是耳鸣头晕的问题了,他都开始幻视了!
这幻视与耳鸣如出一辙,都是避无可避的类型。不管是睁眼闭眼,一串串荧光绿的数据流鬼画符总是围绕着入江正一,不是日文不是隔壁的中文或英文,看也看不懂,但就是阴魂不散。
在耳鸣头昏眼花之中,入江正一目前唯一还记得的,也就是那闪现过的几秒,有自己出场的画面了。
画面里,入江正一成功抵御住了姐姐“长不高”的恶毒诅咒,长成了接近六尺的成年靠谱男性。
他身着一身洁白的制服,在同样惨白冰冷的高精尖机构里进入进出,身边是身着相似黑白衣装、毕恭毕敬的部下。
虽然看起来是大多数人向往的高科技从业者,地位不低收入不菲的样子,但入江正一一点也不开心。
——重点是,这一点都不像是艺术工作者该有的工作环境!
就在入江正一几乎快要接受自己长大了成为了普通至极的社畜设定时,画面一转,这一次连声音都传了过来。
“呀吼~小正身体状况还好吗?”
视频电话里是一袋开口的棉花糖,来电者没有出现在视频里,只有一只手以快到诡异的速度反复拿取棉花糖。
入江正一隐隐约约猜测到这么随意对他说话的,应该就是未来他的顶头上司。
未来的入江正一本来相对轻松自如的神情一下子绷紧,他素来有一紧张就肚子疼的毛病,此时入江正一注意到未来自己在接电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按在自己的腹部,便明白未来他的职场压力想必不会太小了。
最令他绝望的是上司那甜腻腻的语音语调——
“好冷淡啊小正......明明我们以前同床共枕,无话不谈的说。”
“你在日本一个人很辛苦吧,要不这样?这两天我这边的会议也都结束了,我马上来日本陪·陪·你呀——正好可以重新一起重·温·旧·梦?”
尚在国三,连同龄异性手都没牵过的入江正一:救命啊,这里到处都是南铜.jpg
被电话那头九转十八弯的语气吓到,大夏天入江正一闷在被子里冒冷汗,他甚至更不敢细究这短短几句话背后是否蕴藏着他所GET到的那种黄色暗示。
如果老老实实升学工作等着他的就是这样的未来的话,这样的未来不要也罢!
被梦到的未来惊出一场冷汗,但奇迹的是入江正一的烧也因此迅速地退去了。
虽然从小理智的他就知道,梦都是无稽之谈不可轻信,但这一次的画面逼真得可怕,那魔音灌耳的幻听中似乎预兆着什么,让入江正一意识到这场梦并非空穴来风。
即使是假的,但未能从事音乐工作的失望确是真真切切的,这让本来随波逐流、不敢暴露音乐爱好的少年终于愿意鼓起勇气,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望。
于是便出现了刚刚那一幕——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知道这很任性也很突然,但是请允许我到爸爸的出差地——意大利去深造学习音乐!拜托了,这是我一生仅一次的请求!”
出乎入江正一的预料,家人们对他半路出家的音乐梦想并没有任何质疑,他们最多的疑惑还集中在“真的要和爸爸一起出国吗?”上。
家里人对于出国最大的问题竟然也不是他,而是被母亲质疑“废柴爸爸真的能照顾好儿子”身上。
入江正一呆呆地坐在餐桌前,看着一家人的话题从他出国学音乐的事情渐渐歪到“爸爸连吃两个月通心粉,把自己吃进医院”的糗事,眼眶不禁莫名的发酸。
他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一旁的姐姐明子用一颗麻栗子攻击敲散了他的感动,“吃吃吃!别光坐着不吃啊!”。
尚在拌嘴的父母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消一会儿,他的碗里就堆满了小山高的食材。
妈妈衔的都是他爱吃的天妇罗等油炸食品,父亲有样学样也接了一筷子汉堡肉给他。只有姐姐明子,接来的都是她自己不爱吃的欧芹洋葱。
算了,再原谅她一回。入江正一强撑着,把碗里爱的投喂全吃光了。
*
告别母亲和姐姐,告别过去在日本的朋友同学,入江正一和父亲一起动身前往地球另一边的意大利。
“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正遇到不稳定的气流,飞机有些颠簸,请您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洗手间暂停使用,正在使用洗手间的旅客,请您注意抓好扶手。”
听父亲说自己其实是在境外出生的,但那时候他实在太小,已经对此毫无记忆了。因此这一次坐飞机,也可以说得上是自己有意识以来的第一次。
第一次坐飞机就遇到颠簸气流,入江正一原本是有些慌张的,但他前座的大哥哥竟然表现得比他还要紧张。
俗话说,只要看到比自己还要悲惨的人,人就会好过许多。
因为前座面如菜色、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觉悟实在惊人,不禁舒缓了入江正一紧张的神经。
“大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前座的大学生哥哥摇了摇手示意没事,但入江正一看着他比小鹿斑比还要颤颤巍巍的腿,又见他浑身冒冷汗,只觉得他是在强撑。
“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三十二次企图出国。”
三十二次?!
“企图是什么意思呢?没有出国成功吗?”
前座的男人点了点头,解释道:“我的运气不是太好,前面几次起飞前都遇到了极端天气。偶尔一两次因为晕机的身体原因,没能坐上的飞机也都遇到了事故坠机。真是不知道我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入江正一大惊,眼前这位真可谓死里逃生的奇男子。只是现在他和父亲正与这位男子坐在同一架飞机上,入江正一不禁暗自在心中祈祷,希望这次的出行平安无事。
见小朋友被吓到,前座的男人宛然一笑,宽慰道:“没事的别怕。之前都是起飞前或者没坐上去的才发生的事情,我们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随后为了缓解入江正一害怕的情绪,前座的男子递过来一个连接着耳机的随身听。入江正一接过扫了一眼,屏幕上滚动显示的是《唐·帕斯夸莱》。
“指挥家......塞巴斯洽诺·维也拉?”入江正一一不小心就把显示屏上显示的念出了声。
前座的男子一扫刚刚的病恹恹,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
“我叫千秋真一,桃丘音乐的大学生。这一次去往意大利就是为了完成小时候的约定,我和维也拉大师约好了,长大后我要拜入他的麾下学习指挥。”
好厉害!
虽然入江正一买的的贝斯,他心中向往的是现代流行音乐,但是对于古典音乐他也一向是抱有崇高的敬意的。
况且桃丘音乐大学作为日本国内少有的顶尖音乐大学,曾经也是他放在心里的理想院校。
如若不是未来上司那一口流利的日语,让他怀疑对方是个日本人,他不会想要逃离国内的。
两个同样喜好音乐的人自然是聊得来的。
千秋真一乐理造诣不可谓不深,据他所说因为音乐世家的家庭熏陶,耳濡目染下他对于钢琴和小提琴以外的其他乐器也有所涉及。
毕竟目标是当指挥,那自然要对手底下可能会有的乐器都了解一二了。
入江正一借此机会畅快淋漓地把堆积在心中的所有问题都问了一个遍,更是觉得不虚此行。
本次航班预计十四个小时,他们聊天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入江正一打算养足精神,好好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睡到一半,飞机广播又响起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正遇到不稳定的气流,飞机有些颠簸,请您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洗手间暂停使用,正在使用洗手间的旅客,请您注意抓好扶手。”
他们这一途不太顺利,已经几次遇到颠簸气流了。
入江正一被广播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刚醒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自家儿子刚起床的睡颜被缺席儿子童年许久的老父亲看在眼里,一时间父爱爆棚,问空乘人员要了张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入江正一的腿上。
乘务人员在机舱的走道里走来走去,四处安抚情绪不稳定的旅人。
尽管乘务人员一再强调遇上颠簸气流是正常现象,整个航线并未发生偏离,整个机组人员都将尽全力为搭乘本班的航客保驾护航。
但入江正一总觉得不对劲。
他拉了下身边父亲的衣袖,附耳过去小声地问:“爸爸,你之前坐飞机也是这样的吗?飞机颠上颠下的?”
入江政次作为常年需要跨国出差的中间管理层,早就淡忘了自己对于“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恐惧,此时也只能用和乘务人员相似的话术安慰害怕的儿子。
“没事的正一,要知道飞机遇上事故的几率比地面上发生车祸的几率还小。”
入江正一眨了眨眼睛,假装自己听进去了。
但他不禁把事情又往最糟糕的地步想——可是万一遇到了的话,能够生还的几率也比车祸要小得多吧。
彼时,机长室内。
机长紧盯着表盘,手捏着的操控杆被汗水浸透。他不敢置信地一遍遍确认,但表盘跳动的数字无疑一遍又一遍地在告诉他——航程进行到一半,他们的液压系统正在逐渐失灵。
他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先是液压系统失灵,再之后2号发动机关闭,马上他们就距离坠机不远了!
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上一秒他还在嘱咐乘务长“只是一次普通颠簸,要好好宽慰不理智的航客”,下一秒表盘失灵的噩梦就成为了现实。
按理来说,每一架飞机器起飞前都势必经过严密的检查,确保各项仪器正常运行。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已经飞了七个多小时,在接近一半的航程中一切都显示正常。
究竟哪里发生了问题呢?
可惜此刻无人能够回应他的疑问。
他是机长,长年累月的艰苦训练迫使他即使泰山崩于前也必须冷静下来,也只有他冷静下来才能够寻找最后的一线生机。
乘务人员的脚步声明显比刚刚凌乱了很多。
被广播吵醒的不只有讲道理的大人,还有处在前运算阶段的稚童。他们听不懂利害关系、也不懂公共场合需要顾及他人,他们似乎预感到了危险,但只是顺从本能一个劲地嚎哭。
被孩童的啼哭声吵得难以再度入睡,入江正一的心如擂鼓,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不安地跳动,这一刻他与啼哭的孩童产生了相似的共鸣。
——有危险环绕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感知到的,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迫使他驱动这股自己都陌生的力量。
他的意识逐渐游离出了躯体,整架飞机的三维图被他扫描到了脑子里,他能够一眼就看透飞机的组成部分,明晰各个部位所承担的具体功用。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
液压系统失灵、后备发动机关闭......
他正乘坐在一架即将遇难的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