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戏》余礼

10、坐前面

　　陈季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靠着床头发了会呆。
　　肚子有些饿，她去厨房下了碗方便面又打了个鸡蛋。

　　柜子里还有没喝完的红酒，倒完了发现只有半杯。

　　阳台上的油画被遗弃一个多月没继续画了。
　　月亮滚圆透亮，即使不开灯，阳台也被照的明亮。

　　陈季画一张画必须要画完，否则决不会另画新的，哪怕画到一半不喜欢了，她也会画完再扔。

　　客厅的灯没打开，红酒里扔几块苹果放微波炉里加热，瓷砖上倒映着屋里的影子，陈季靠着沙发，眼前未完成的画顿时有了一丝灵感。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歪着头，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在海边跳舞，海的尽头是望不尽的深渊，女人双手高举过头顶，细看，双脚被捆绑着。
　　一场以自由为名的舞蹈，却寸步难行。

　　《夜戏》——这是她为这幅画取的名字。

　　地上堆满了颜料和画笔，没有下脚空，陈季把油画靠墙放着。
　　红酒几口喝完，袖口不知何时蹭上了丙烯，换下来在水龙头下用手搓搓就掉。

　　已经五点多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陈季翻开账本，把最近的开销一笔笔记下来。
　　而后想起晚上韩宋的话。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显然如果把人生比作爬山，别人在上山，她在下山。

　　——

　　“来看看我这青菜长得多好！”老太太炫耀着，“这还有辣椒呢，那棵石榴树今年结的石榴又大又红。走的时候都给你装些带回去！”
　　陈季本来不想麻烦，但挡不住老太太的热情。

　　"不值几个钱，关键是自己种的，干净卫生，吃起来放心！”

　　刘婶端来自己做的酒酿圆子：“小心烫。”

　　老太太：“你尝尝，这是我们那的特色小吃。”
　　“您不是本地人吗。”
　　“我是南方人。”
　　陈季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刘婶煮的多，敞开了吃。”

　　陈季过意不去。

　　老太太让她不要客气：“我看你就喜欢，恨不得让你住在这天天陪我。以后开画展别忘了邀请我这个老太婆就行了！”

　　说着，王澍大包小包提着补品进来。

　　老太太问：“柏寒今晚回来吃饭吗？”
　　“周总今晚有会要开。”
　　意料之内，但还是略带失望。

　　陈季把架子收起来，画箱提到窗边。

　　“老太太，刘婶，我先走了。”
　　“菠菜辣椒别忘提了。”刘婶提醒。

　　“看来老太太很喜欢你。”王澍帮她拎着东西。
　　“我想问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请问。”
　　“你跟在周柏寒身边多久了。”
　　“五年多了。”

　　从他回国开始。

　　“老太太不是京城人？”
　　“她是凉城人。”

　　心一咯噔。

　　来的时候还是晴天，现在阴云密布。
　　王澍抬头，小声道：“要变天了。”
　　陈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院子里的树叶掉的差不多了，几只落单的小鸟在天空中孤零零的飞过，乌云压低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多看两眼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是啊要变天了。

　　“他在哪等我？”
　　王澍听到声音回头：“周总临时有个会议来不了了，他让我送您去商场给沈书黎小姐挑生日礼物。”
　　陈季禁不住蹙眉：“我来挑？不合适吧。”
　　“周总说女人更懂得女人喜欢什么，您来挑最合适。”顿了下，继续说道，“养狗的事，周总让我问你是否愿意养那只边牧。”
　　“周柏寒的那只？”
　　他点头：“周总每天工作都很忙也照顾不了，如果陈小姐愿意的话，周总会把它接来京城。”
　　“我能再问个私人问题吗。”
　　“陈小姐请讲。”
　　“周总的狗为什么要养在凉城啊。”
　　王澍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这是周总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什么无权过问，就是不想告诉她罢了。

　　陈季平静的说：“我也是随口一问。”

　　——

　　商场最顶层不对外开放，只专门服务于消费达八位数以上的vip顾客。

　　这商场是盛泽旗下的，王澍带陈季走专用电梯。

　　以为会去买包包衣服，没想到是来挑珠宝。

　　“这是本月来的新款。”柜姐拿出来给她展示。
　　陈季看着这款不错，感觉沈书黎也应该会喜欢：“那就这套。”
　　“好了？”王澍没想到这么快，“陈小姐你再挑一套自己喜欢的。”
　　陈季：？

　　“周总抱歉今天失约，让您挑一套当作道歉礼。”
　　“他说的？”
　　“是的，而且下周沈书黎小姐的生日会您正好可以戴上。”
　　“他也去生日会？”
　　“这个得看当天的安排。”

　　陈季哦了声，在柜台前走了一圈，挑了一个素雅的项链。

　　王澍开口：“周总说是让您挑一套。”
　　“就我那个出租屋里放一套等着人来偷吗。”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也要一套刚才那位小姐买的。”

　　陈季闻声回头。
　　女人裹着貂皮大衣，不好好穿，露出一个肩膀。

　　“不好意思女士，绿宝石那套我们目前只有一套被那位小姐买的，您如果要的话我可以去别的店给您调货。”
　　女人昂着头，不急不慢的走到陈季身边：“不知道这位小姐能不能把那套珠宝让给我？”
　　陈季的目光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不能。”

　　女人脖子上带着一百克拉的祖母绿项链，黑色打底衬其高调张扬，她低着头不停的在摆弄手指上的戒指，听到被拒绝后表情瞬变，微微动怒：“可牛仔裤也不配绿宝石。”
　　“配不配你说的算个屁？”

　　女人摊牌不装了，哼了声：“你爸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给你钱了。”
　　陈季冷笑：“放心，他的钱用来烧纸我都嫌脏。”

　　王澍毕恭毕敬的叫了声：“陈夫人。”
　　女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脸相迎：“王澍啊，好巧。”
　　王澍回头对陈季说：“已经付好钱了，可以走了。”
　　“嗯，走吧。“

　　“陈夫人，先走一步。”

　　女人看到王澍带着她走进专用电梯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在隐隐抽动。
　　谁人不知那是周柏寒的专用电梯。

　　“她刚才怎么支付的？”
　　“刷卡。”
　　“什么卡。
　　“黑卡。”
　　女人难以置信的扯着嘴角：“什么！？”

　　出了电梯，王澍低头看了眼手机后对陈季说：“周总问你要不要过去一趟。”
　　“去公司？”
　　“说是商量一下养悟空的事情。”
　　“我好像还没同意吧。”
　　“我只负责传话，您要是不愿意去可以给周总打个电话说一声。”

　　她还没去过盛泽，去看看也不错。

　　"开个玩笑，我现在去不影响他吧。"
　　"不影响。"

　　——

　　晚上七点多，盛泽高层依旧灯火通明。
　　王澍把她领到办公室门口就走了。

　　陈季敲了敲门。
　　“进来。”
　　看到是她，周柏寒放下手中的文件：“坐。”

　　陈季之所以答应过来，一是养狗的事，二是珠宝的事。

　　“沈书黎的礼物已经挑好了。”
　　周柏寒抬头：“谢谢。”
　　他看起来工作还没忙完，陈季为了不打扰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继续。

　　过了五分钟，周柏寒察觉到什么，打电话给王澍让他送些点心过来。
　　“我还有些工作没忙完，你自己坐会。”

　　陈季走到窗前。
　　不得不说这地理位置很好，整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就如同身后坐在那的人，掌握着京城绝大部分的金融商业。

　　远处忠耀大楼也依旧亮眼，陈季没去过，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

　　自从和盛泽合作后，忠耀的股票不断上涨，一夜间身价翻了几倍。
　　不过这样也好，爬的越高，最后摔的也越惨。

　　陈季目光盯着那个方向，手握成拳。

　　“看什么呢，过来吃点东西。”周柏寒摘下眼镜对她说，“先垫一下，等我忙完一起去吃饭。”
　　男人揉着太阳穴，眼底的疲惫藏也藏不住。

　　坐电梯上来的时候，王澍说他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

　　“你要是忙的话我就先走了。”
　　周柏寒戴上眼镜，神色懒散的靠着椅背，长腿交叠：“是饿的等不及了吗。”
　　肩上的背包随着突然停住的脚步滑落到手肘处，目光灼灼的看过去：“我是怕自己在这打扰到您工作。”
　　周柏寒放下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那么不经影响。”

　　不得不说王澍送来的蛋糕味道确实不错，陈季没忍住吃了好几块。

　　注意到旁边有个门，她猜想里面应该是休息室。
　　办公室整体装修颜色和周柏寒的人一样清冷，东西不多，宽敞简洁。

　　抬头看了眼，他还没好。

　　林姨发了照片过来。
　　【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中午发病护士打了针镇定剂就睡下了，晚上喝了碗小米粥，还有半个杂粮煎饼，现在已经睡下了】
　　【辛苦你了林姨，最近降温，多给我妈穿点】
　　【秋冬衣服已经拿出来了，被子也已经换厚的了】

　　宁善贞之前不肯吃饭，每天靠着输营养液生活，整个人骨瘦如柴。
　　自从有了林姨照顾，她脸上的起色也比以往好了很多。

　　后天就是交稿日期，还有一丝细节需要再修改。
　　陈季是细节控，不到最后一刻交稿前，会反复检查修改。
　　她把每一幅画都当作一件工艺品，反调打磨雕刻，不放过一丝细节。

　　微博的粉丝量又涨了两千。
　　断更了一周没更新，私信催更到爆炸。
　　陈季把前两天一张画完后买家跑路的稿子发上去。

　　图片发出去一秒，就有人评论。
　　【等了一周，大大终于出现了！】
　　【啊啊啊——我来了！】
　　【[举手] 可以当头像吗】
　　……

　　陈季回复了几个点赞较多的评论。

　　王澍送来的点心被吃的差不多，周柏寒看了一眼合上文件。

　　陈季听到他起身的动静：“好了？”
　　“还没有，先去吃饭。”

　　王澍没跟着，周柏寒自己开车。

　　陈季习惯的打开后车门，周柏寒上前把门关上，撑着车底，歪头道：“坐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