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十年春》岁青梧

12、戏说烟雨（二）

　　望向少女满眼疑惑的神情，江无妄微怔片刻，窗外透过的微风拂起他两鬓的碎发，如玉公子温文而雅。

　　末了他嘴角浮起一片微笑，轻声反问道：“人人道朝安公主倾国倾城，心怀天下，谁人不倾慕？”

　　岑慕宁一早便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但这不是她想要的他的真心话，眉尖一挑道：“这是旁人所说，但并非你的答案。”

　　江无妄忽的沉默不语，许是在思考。
　　当时满朝文武所在的金殿之上，面对威严肃穆的至尊者所说的愿望，他不假思索地提出求娶朝安公主，霎那间竟是大殿皆惊。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才俊，虽说一举赢得新科状元郎的身份，可是公然求娶临月最尊贵的嫡公主，这样的家世又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身着黄金龙袍的岑寂顿时起了兴趣，头一次听说有人要求娶慕宁，不禁双眼微眯，紧盯着台下行礼的年轻人，最后竟也同意。

　　但若是问起为什么，江无妄还真的是陷入了沉思，重回京城，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闯天地放浪形骸的少年郎了，他又怎么敢把她拖下水？是利用？还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轻灵的嗓音把他的思路重新拉了回来。

　　岑慕宁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顿觉有些好笑：“你亲自求娶，却不知道原因，倒令人有些伤感。”

　　但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一丝伤感，倒像是讽刺，毕竟他们之间现如今是盟友的关系，情爱应当是不存在的吧。

　　“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今晚估计就能行动了。”

　　江无妄的眼神深邃，她曾在朝堂里见过这种眼神，那时岑慕宁为谢家求情，跪在大殿之上，满朝官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尽是世态炎凉。

　　但江无妄的眼眸里却又多了些说不清的情愫。

　　两人就这样有些疏远似的静默着，直至夜幕降临，晚风吹拂。

　　烛光已熄，江无妄和岑慕宁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但二人的警惕性此刻已经放大，不多时，门外的窗纸上倒映出一个模糊静止的黑影。

　　仔细辨认，便看到一个长长的圆形管子戳破白色的薄窗纸，片刻，白烟从圆管中迅速飘散出来，在屋内蔓延。

　　岑慕宁紧抓着江无妄的胳膊，示意他注意人已经过来了。
　　有些冷战似的一下午后，突然的接触不禁让江无妄有些意外，但随即又保持沉默。

　　见状，岑慕宁本想屏气撑到出去，却不料口中不经意间被塞入一个药丸。
　　江无妄为她塞入后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吃下去。

　　大约一刻钟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两人迅速装睡，紧闭双眼。

　　不多时，岑慕宁只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想必是在寻找钱财，不过已经提前被他们二人藏了起来。

　　若是真被你们找到了，坚决不动用她嫁妆的不富裕的江府，就又要雪上加霜了！

　　许是半晌也没有找到，屋内的外人把主意打到了岑慕宁两人身上。
　　然后他们就被捆了，还被塞到了麻袋里………

　　岑慕宁发誓，等到一会儿找到了地头蛇，她不把绑她的人打到爹娘都认不出，她的名字就倒着写！

　　几个人趁夜把两人拖了下去，下楼后还听到今天上午那个掌柜的嗓音。

　　“几位大哥，记得替小弟我在宋二哥那边多美言几句哈。”

　　咦！岑慕宁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合着她的玉镯还真是送了个寂寞。
　　真想冲出去指着那个掌柜的鼻子大骂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来的路上两人就清楚，到了徽州府附近荒凉的地方，官府难管，自然是地头蛇最猖狂的地方。
　　若是遇到最为华贵的店铺，多半是有人罩着的。

　　所以岑慕宁才会在客栈门口说，这家“不错”。

　　但岑慕宁以为，给了掌柜的好处，指不定他会发个好心什么的，终究还是人心难测！

　　两人被拖上一辆马车，马车前行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他们后面跟着一个黑衣人，正冷眼看着他们此刻的一举一动。

　　岑慕宁从麻袋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皮前的光线猛地铮亮，不免刺眼，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乱动。

　　“二哥，人给您带来了。”

　　“呦呵，就是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要投奔我？”

　　这不屑的语气在耳畔响起，岑慕宁能感受到此刻那人正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眼中还带着不屑与嘲讽。

　　“二哥，你瞧那个小妞长得是真不错。”语气里满是猥琐。

　　“眼光倒还不错。”那人看了片刻，猥琐地笑了起来。

　　岑慕宁背后的手暗自握紧，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把这个小妞送到我房间，这个男的嘛，拉出去埋了吧。”

　　岑慕宁听到埋了两个字，顿时忍不住，准备起来开打。
　　但是紧要时候，江无妄的手握住她，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厮该不会是想逐步击破吧！她倒是没问题，那他难不成还准备再毒发一次？

　　江无妄的手掌宽阔，岑慕宁一时竟挣脱不开，无奈，她只得相信他能自己解决。

　　被带进一个单独的房间后，岑慕宁觉察四周无人，才抬眼打量身边。
　　*
　　一间堪称精致典雅的屋舍，珠帘装饰，青花瓷瓶摆放周围，房间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味。
　　此刻她所在的塌上也是蚕绒制成的丝被，并不比皇宫的差。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岑慕宁敏锐的听力便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于是瞬间倒下双目紧闭。

　　门也在此时被推开，脚步声逐渐在耳边放大，宋老二不禁放出嘿嘿的笑声，岑慕宁觉得，她忍不了了！
　　*
　　黑夜中，江无妄已经松了绳子，此刻正活动着手腕和四肢，而他背后则是躺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无疆，下手可以稍微轻一些。”江无妄拍了拍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温声劝道。

　　那唤作无疆的黑衣人此刻双目如冰般冷酷，只是冷漠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如同看着死物一般，虽然他没下死手。

　　“你不担心里面那位的安全？”无疆淡淡地问道，仿佛没有一点感情。

　　江无妄抬眼瞧了那间有光的房间，不自觉地轻笑道：“她若是打不过那个冒牌货，我又怎么敢轻易让她撒气？憋了一路，让她好好发泄一下吧！”

　　无疆听了这句调侃，才终于是抬眼望向那片烛火。

　　“你怎么知道那是冒牌货？”

　　“你猜。”留下两个字后，江无妄便慢悠悠地朝内走去。

　　果不其然，两人上了楼推开那个门时，少女正坐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而一旁缩作一团此刻已经是鼻青脸肿的男子，正委屈的抹眼泪。

　　无疆见此不禁嘴角抽搐，看了一眼不过才十八年岁的少女，两者一对比，顿时明白了江无妄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你还真是了解她啊！

　　岑慕宁侧脸瞥了一眼江无妄，眸底还有些未散的怒气：“就这个冒牌货，浪费了一整夜的时间，真不值！”

　　说着还狠狠地瞪了角落里的那人一眼，吓得他哭声更大了。

　　“闭嘴！”岑慕宁怒道。

　　那人顿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死死地捂住嘴巴。

　　江无妄抬眼笑了笑，把刚才无疆的问题一字不差的抛出。

　　而岑慕宁只是有些懒散地抬手伸出了三个手指：“其一，警惕性太弱；其二，武功太弱；其三，他自己说的。”

　　无疆：“………”

　　江无妄的笑意更浓，默默地为那个冒牌货感到悲哀。

　　“你也不好奇他是谁？”江无妄看向身旁的无疆。

　　“你的人，不需要好奇。更何况，他跟了我们一路，若是恶人，早就动手了。”岑慕宁冷声道。

　　江无妄最后只得默默摇头，轻声对无疆耳语道：“日后可别惹你夫人生气，不然，那位冒牌兄就是后果。”

　　说着还朝那人瞥了一眼，无疆顿觉自己没有了成亲的打算。

　　玩笑开完了，该处理正事了。
　　江无妄走到那人身边，缓缓蹲下，对着那个正在哭泣的冒牌货说道：“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容易被我们找到了，毕竟我们本事也不大。”

　　那人顶着满脸的青紫，听到这句话，心理防线顿时就崩塌了。
　　讽刺，赤果果的讽刺啊！杀人诛心啊！

　　“你若是不想让她亲自审问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怎么样？”

　　江无妄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若是忽略他的话，当真还以为这是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呢！

　　关键是他故意露出背后岑慕宁的身形，那人见到后对着江无妄使劲摇头，表示自己知无不言。

　　无疆更是一阵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做的，他在暗阁多年都没见过能把人吓成这个样子的。

　　太残暴了，不过既然是江无妄的妻子，一切也都挺合理，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阁下怎么称呼？”

　　“铁……铁柱。”

　　“好名字。”江无妄朝他笑了笑。
　　而岑慕宁和无疆两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想道：睁眼说瞎话！

　　他接着问：“你为何要冒充宋老二？”

　　铁柱哑声道：“二哥吩咐的，当年跟着他混过一段时间，后来就被派到这里，用他的名义替他做事。”

　　“哦，那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铁柱犹豫着低下了头。
　　见状，江无妄眉眼带笑的朝一边挪开，露出背后面容姣好的少女。

　　猛地一激灵，铁柱赶忙补充道：“我不知道啊，二哥他平时来无影去无踪的，见过他真容的人很少，我也不清楚。”

　　“夫人。”江无妄高喊一声。

　　铁柱慌了，绞尽脑计才说道：“等等大侠，我想起来了，宋二哥每年要求我们上供收入，几位大侠若是想找到他，可以再等两日后随我一同前往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