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
狭小房屋内，透过细小的窗孔，见院内几人尽数消失在视野后，李勤才是大喘着气跌坐在地上。
“我，”
“刚才，”
“杀人了！！”
李勤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身旁壮汉死亡后，灰白死气所留下的余味。
面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可怕，尽管他杀的，是一个原本就想要杀他的人，尽管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他就已经见过比当下要血腥百倍、千倍、万倍的场景。
“可看过、见识过，与他他真正意义上，直接动手杀人，仍旧有着极大的不同。”
那种真实的触感，那种冲破道德底线，一瞬间的窒息感。
哪怕李勤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外放，但在放松下来后，还是不免有所眩晕。
他在人生的前半截，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每天过着朝九晚九，一天的生活不是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唯一的放松内容也不过是上网刷刷短视频，顺便吐槽奇葩同事以及更年期的痴线领导。
但在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天时间，他见识了自己的血肉被糊成一团又重组，见识了神秘莫测的密会，更亲手杀了人。
一切的一切，都给李勤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直到过了好一会，在狠狠地掐了自己两把后，李勤才是回过神来。
“我不杀他，他也不会放过我。”
若不是自己有了能反抗的本钱，现在躺在地上就不会是这肉壮汉子，而是自己。
李勤半捂着脸，原本疯狂颤抖，直欲干呕的身躯也渐渐平和下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只想生存，然后，更好地活下来。”
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回归，脑海中原本消失的记忆也缓缓浮现。
这方世界有魏、蜀、吴，三国鼎立，又有无数小国于三国缓冲处夹缝生存。
而他，则是由吴国逃亡来魏国边境无方城的难民。
在这城中共有两大势力相互割据，北区为信仰密藏佛教的黑菩萨，南区为高歌欲望，放纵人性的夜天子。
在他们下辖，还有着八大坊市操纵全城。
如今李勤所处的地方，便是八大辖区内最为低等的西北区，该区为龙津帮所掌握。
而为了更好管辖辖区，龙津帮又将坊市分为一十三巷，每一巷分裂为八个职务，巷主、执香、白巡、夜巡、厨子、掌灯、账房、杀猪匠。
其中只有巷主、执香，厨子、掌灯每日可领俸禄修行，其余四个职务，则无俸禄，但也不用缴纳城税，还能留在巷中免受外界诸多危险压力。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职务本不应由序列者之外的人担任。
实际情况上也确实是除杀猪匠之外，其余七个职务都为序列者。
至于为什么杀猪匠会有所特殊……
李勤低垂着头，手中灰白死气再次朝身旁的肉壮汉子卷去，不消片刻，本就只剩一副框架的汉子便化为了飞灰，不复存在。
李勤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于自身职务的记忆也再次浮现。
杀猪匠之所以能为凡人所担任，最主要原因便是巷口众人所食的吃食非是一般的吃食。
这些吃食为龙津帮所提供，每一块看似都寻常不已，实则肉里都混杂着数不尽的诡异异毒。
除非是食神、诡厨、灵医等序列途径者用自身能力消解毒性，可正常食用，否则换作其他序列之人，就只能做到基础的毒性消解，至于深层毒性则无法完全剔除，且一旦做得久了，“杀猪匠”本人也会感染诸多异毒，从而死去。
而身为序列者，本身即为超脱凡俗之人，在他们的世界观内，自身早与普通人不是一个层级，自然谁都不会愿意为了这些平民、乃至贱民，让自己去死。
所以纵然这职务能免受诸多危险，能够安稳呆在巷中不被奴役，可还是没有任何序列者愿意担任。
也致使这一职务渐渐由序列者，转为城内平民以及入城的难民接手。
哪怕这些普通人对于异毒的抵抗力更低，往往经手个十数天就会全身身患异毒而死。
但在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
尤其是在魏、吴两国国运动荡，边境诸多城市已经宣布独立，不遵皇朝命令的情况下，普通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但也因难民众多，加之杀猪匠无论如何也能得到龙津帮的庇佑，所以序列者们对此嫌弃不已，但换作难民们却是求之不得。
故而这一职务在难民中也是抢手不已，原先逃入城内的李勤起初也不是分到杀猪匠一职。
他原先因懂一些经文算数，所以被巷内账房看好，欲分到其手下做个门堂童子。
这一伙计虽需要整日忙碌，但胜在安全，还不用像杀猪匠一般算着天数过活。
李勤对此自是满意不已，可偏偏在他入账房那天，被这所谓的张掌灯看上。
他不从，对方就直接将他扔来做这杀猪匠。
意思是不一口气让他死，只想一点点地折磨他，让他每日承受异毒的痛苦，最后彻底臣服，跪倒在他张掌灯面前。
李勤不愿。
这也是直接促使着李勤做出献祭自己的原因，无他，献祭或还有活路，但不献祭那就是妥妥等死。
所以……
如果不是张临海，自己本是可以不用死的。
李勤呼吸微微加重，他很清楚这一点，相应的，人老成精的张临海更是清楚。
这也是对方在确定自己没死，甚至晋升超凡后，还敢第一时间出手的原因。
他想趁自己刚刚晋升，能力还无法运用自如时，先下手为强，解决掉后患。
毕竟现在不下手，等自己能力适应后，他就再难寻到有利机会。
李勤思及此，又念起方才朝自己袭来的那一缕灯火。
若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龙津帮赐给掌灯人的照明灯焰，其灯火之强势，恐怕是序列八在没有防护时遭受一击，也得重伤。
若没有辛厌苦出手，当时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李勤面色一冷，再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只想好好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来打破他的生活！
李勤垂下眸，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杀猪刀。
张临海，他一定要杀，但是杀了之后又该怎么办，这才是一大问题。
虽然张临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掌灯人，但无论如何，对方都隶属于龙津帮，而自己若要杀了他，便是得罪龙津帮。
也即是意味着自己会在整个西北区待不下去，因为龙津帮不会愿意看见一个杀了他们下属的人，还能在他们的地盘活蹦乱跳。
哪怕这个被杀的人，就是一只虫子。
可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们捏死自己，不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李勤想着，眉宇也渐渐拧起。
……
夜风大做，院外昏暗，只巷口处隐隐传来一道微弱亮光。
那是龙津帮所赐下来的照明提灯，依照规矩，这盏灯需于黄昏落下之际升起，后于晨光熹微时落下，不能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分。
且灯火必须保证彻夜明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灯火飘摇之像。
若是迟了、晚了或是灯火不稳定，那掌灯之人就须得受龙津帮刑罚。
至于这刑罚为何……
反正李勤记忆中，没见过任何有犯错的掌灯人再次回归巷子。
也是因着龙津帮这一特殊规定，致使掌灯人每晚都必须守在灯前，保证灯火长明。
而今天张临海曾动用过这灯火力量，加之灯焰本就脆弱，所以不出意外，今夜灯火必定会有所动摇。
介时为了稳住灯火，张临海必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灯盏，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
李勤站在巷口阴暗处，忽得提起刀猛地砍向自己在星光照耀下，显露出的一点微小影子。
“掌灯人张临海，傀儡序列九，影子，能力：可化实为虚，肉身藏匿于实物当中，亦可携带兵刃，存于活体影子之内；但俱火俱金，且处于影子状态时，亦会承受相应伤害。”
李勤脑中闪过一瞬张临海的信息，手中的刀也更为快速地砍向地面。
随着一声兵戈交击声响起，地面顿时皲裂，碎石飞溅，一道身影也猛地从地上弹起，又快速消失于李勤视线当中。
“小/畜/生，竟能发现我？”嘶哑难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起。
李勤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戒备着四周。
“没用的，”张临海声音时远时近，乌鸦般的粗粝嗓音透着无穷恶意，低声道：“在这巷子里，我才是黑夜的王。”
“就连辛厌苦在黑夜中都寻不到我，方才让你侥幸发现，已经是你的万幸，如今还想寻得我的存在？”
“痴人做梦！”
张临海不知附着在哪一事物上，声音空荡悠远，又夹带着丝丝狠辣之意，“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处知晓我的序列能力，但没关系，你一击杀不死我，那你就只有等着……”
张临海话未说完，李勤就眉头紧皱，好似不耐烦一般朝着巷口猛地冲去，手中一把剔骨刀也高高举起，似要将那在夜里飘摇的灯花就此砍去。
“你疯了？”似是没想到李勤会做此举动，一道尖锐鸣叫声霎时在巷中响起，随即一道黑影也快速显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张临海从墙壁之上窜出，他知道李勤不敢真的毁掉灯盏，但他不敢赌，不敢赌李勤到底有没有脑子。
所以他来不及再布置后手，便急忙朝巷口跑去，只是还没等他到达灯焰所在的位置，方才一往直前砍去的剔骨刀就以极为扭曲的方式朝他袭来。
“毛头小子，也敢以下犯上？！”
张临海苍白面孔转瞬化红，一双布满褶皱的老手也倏然合十，掐出一道法印，“思天之明，掌地之暗，夺影摄魂，去！”
灰黑光影自张临海周身涌现，而后迅速扑向李勤，但李勤却是不闪不避，仍是持刀前冲。
张临海双眸颤动，看着李勤这如同蠢/猪一般毫不保护自己的操作，面上在一瞬诧异后，也不由得发出一阵阴测喜笑。
他这夺魂之法乃是他晋升序列九时，意外得影神关注所赐下的术法。
其之伤害已是站在了序列九的顶峰，甚至张临海还敢毫不客气的说，纵是序列八与他争斗，也不敢毫无防备地硬接他这一式术法。
也是依靠此法，他才能屡次在与他人争斗中险死还生，最终稳稳坐在掌灯人这一职位上，无人敢置喙。
而李勤一个区区序列九，竟妄图硬接此法！
张临海别过头，转身朝灯盏处走去。
他原先还视李勤为大敌，还做有诸多的精心布置。
可谁能想到，对方竟真是一无知小儿……
一瞬间，张临海只觉自己先前的惶恐、担忧是何等可笑愚蠢。
只是在张临海转身之际，那已经无比接近李勤的灰黑光影却忽得坍塌，仅一刹就化为虚无消散。
张临海面色陡然一僵，猛地转身还欲再做些什么，但李勤的剔骨刀却已是直直朝他劈下。
“为什么！”
张临海向后倒退，眸中满是不解地看向李勤。
但李勤却没有给他机会，一把剔骨刀由上至下，直直将他心口剖出一个大洞。
鲜血不止……
但张临海却只是紧攥着刺进自己胸口的剔骨刀，眼中满是震惊和难言的不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精准地猜到我在哪，为什么我的术法你对不起作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临海心中的不甘似要化为实质，可李勤却懒得与他解释，直接抽刀一挥，将张临海的项上头颅摘下，同时能力迅速发动，疯狂翻找起张临海的身前所有记忆。
“万通钱庄银票藏匿地点、灯火养护方案、傀儡序列九晋升材料及仪式……”
“傀儡序列！”李勤翻找记忆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又定睛看去，“傀儡序列：百人心头血、无间木十斤、雪蚕线三十两，混以三千木雕傀儡以鲜血烹饪。仪式：于万人空巷的街道上，以影子形态存活七天，且不被他人发现。”
“除此之外，”
“还有傀儡序列八，操纵者的晋升仪式及材料！”
李勤从记忆之中霍然抬起头，看向已被鲜血侵染，死的不能再死的张临海，面上也不由得闪过一抹庆幸之色。
“这老东西竟然已经凑足了晋升序列八仪式所需要的仪轨和材料，只差完成仪式内容，就可以成功踏足序列八。”
“甚至他的升序时间，就在两天之后。”
“若是自己稍作犹豫，若是自己晚了一步……”
李勤不自觉地握紧刀柄，还好他足够果断，但凡晚一步，现在躺在地上就不再是张临海，而是他李勤！
心念及此，李勤面上神色也不禁再有黑沉半分。
“老东西，藏得这么深，怕是持着晋升序列后，好加入龙津帮或者逃离此处的打算。”
“人老成精，果然言之不虚。”
李勤暗自感叹一句，后又低下头，疯狂翻查张临海的记忆。
好一会，在张临海记忆都要被李勤搅烂后，他才终是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每一位掌灯人在值夜过后，都可以依照所持掌中灯油多少，外出添置灯油。”
“而添置灯油的地方，正是西北坊市中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座坊市，盛天坊！”
“且这一坊市因地理原因，正好与正西区域的坊市相邻。”
“只要去到这里！”李勤微微眯眼，心中想法也登时大定。
只是……
李勤将思绪收起，侧目看向被灰白死气消磨，最终只留下一块满是疙瘩褶皱石头的张临海，眼中喜色也渐渐淡去。
盛天坊从不在夜间开放，自己今夜杀了对方，还需留待明天才能离开。
这样一来，自己暴露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许多。
李勤紧皱着眉，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去路。
但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便见巷口处始终凝束如一的灯光忽得微微飘动起来。
恍惚间，李勤好似嗅到了一股甜腻苦味，但这一味道刚刚出现，又飞速消失，一切好似李勤的错觉。
李勤眯了眯眼，只以为是自己生了错觉，倒也没有在意。
只是下一瞬，一股莫名的惊怖气息忽得爆发，冲他猛地袭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还差 